第六章 混亂(1)
那個黑衣人哈哈一笑,說道:“冷師兄好厲害,居然一下子就認出我了。”說罷那黑衣人便摘下遮面的黑布,露出了一張略顯稚嫩的臉龐,只見他大約十七八歲,中等身材,眉目英挺,一絲溫柔笑意始終掛在臉龐,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一頭長發拖地,顯然也是鬼炎門的人。
那黑衣少年向清凈方丈拱手道:“晚輩鬼炎門明溦霖,參見方丈大師。”
“小施主不必多禮,不知小施主為何深夜到訪,不但對我師弟遺體不敬還躲藏於佛像之後不知所為,敢問施主有何解釋?”清凈大師問道。
明溦霖正欲答話,冷天峰突然一揮手將他制止,然後自己冷聲說道:“在下冷天峰。”
聽到他的名字,一旁的清健大師忍不住一聲大喝:“呔,兀那小子,就是你殺害了我清明師弟,還不償命來。”二話不說,已然運足內力就要與冷天峰殊死一搏。
“清健師弟,且慢動手,我還有話要問,”清凈方丈攔住清健大師,繼而又對着冷天峰問道,“冷公子,前日裏可是你出手加害於我清凈師弟。”
“是與不是有何區別?你們不是已經認定我就是殺人兇手了嗎,那還有什麼好問的。”冷天峰雙臂環抱於胸,神色冷傲,不屑一顧的對清凈方丈說道。
“阿彌陀佛,冷公子無需動怒,”清凈大師淡然道,“我等雖有疑惑,但卻並未認定你就是兇手,我們也不過是懷疑,還請公子見諒。”
“哦,沒想到居然能讓幾位大師都感到疑惑,我還真是榮幸啊。”冷天峰面帶譏笑,“說實話,我也就是聽說了我在少林寺殺了人,所以就過來看看我到底殺了誰。”
清凈方丈攔住正欲發怒的清健大師,然後從容問道:“聽公子說法,那這兇手就並非是你。”
“呵呵,這江湖上的事情有什麼是可以說清楚的嗎,我說是我,就是我嗎,我說不是我,就不是我嗎?”冷天峰依舊不屑一顧,“江湖上的說法我根本不在乎,我自己辯解也毫無意義,我即使不承認認識我殺的,你們就會相信嗎?”
一旁的明溦霖聽到冷天峰話中帶刺,不禁暗暗搖頭,暗自忖道:“還是那副臭脾氣。”他不得不趕忙插嘴,“清凈方丈,還請恕罪,我師兄自小就脾氣怪異,就算是被人冤枉也從不辯解,但我相信絕非我師兄所為。”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卻從未出聲的清空大師突然說道:“阿彌陀佛,請問明施主是否有證據可以證明冷施主的清白。”
明溦霖先是轉頭看了看冷天峰,又轉頭看向清空,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師兄曾為東廠做事,因此在江湖上名聲不佳,說他助紂為虐等等,但是敢問三位大師,你們可曾聽過他在江湖上濫殺無辜?更何況他與少林無冤無仇,為何要殺害清明大師?你們是否思考過個中細節?”
三位高僧並未立即回話,而是思索了起來。確實,東廠對江湖勢力的打壓使得江湖人對冷天峰充滿敵意,而冷天峰作為直屬東廠執行任務的錦衣衛卻多被派作暗探,多是潛入刺探消息,平亂沿海倭寇等朝廷要務,與江湖中人接洽並不多,更是從未無故殺害江湖中人。故此,冷天峰名聲不佳多為東昌拖累,但在江湖之中卻從未有何劣跡,若說冷天峰無故殺害少林高僧,此事確實不合常理,更何況此時冷天峰已經脫離東廠,更不會是被東廠派遣,相反,被東廠誣陷的可能性倒是不小。
三位高僧互相看了看,沉吟良久,清空大師率先開口:“阿彌陀佛,明施主所說確實不錯,冷公子此前雖然歸屬東廠管轄,但是卻自有風骨,從未為禍武林,是以我們也不能篤定兇手就是冷公子,但是老衲還是想問冷公子,我師弟死於冰全掌下,不知該作何解釋。”
明溦霖聽得此話,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終究沒有開口,確實,冰全掌可不是誰都能學的,即使在鬼炎門中也只有冷天峰一人可以修習,這也曾讓鬼炎門眾弟子暗中嫉妒。
“哼,沒有解釋,”冷天峰冷哼一聲,“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也懶得解釋。”
“冷公子,老衲有一想法,”清凈方丈插口道,“公子雖不願解釋,但是從你話中可以聽出你並不承認就是兇手,但是此間疑問甚多,因此老衲想請冷公子和明公子先在敝寺住下,待事情查清二位可雖是離去,少林絕不會冤枉好人。”
“怎麼,想要將我強行留下嗎?”冷天峰冷笑着說道,左手已經反手握住天魂劍劍柄。
“冷公子,這也是為你好,我們少林只為查出真相,絕非故意為難公子,若公子不能應允,還請勿怪老衲將公子強留於此,阿彌陀佛。”清凈方丈淡然的說道。
“好啊,那我就會會少林的三位高僧,看你們怎樣將我留下。”
昏暗的牢房中只點着一盞小小的油燈,閃爍的火光隱約將牆上掛着的各種刑具照應出模糊的輪廓,點點血跡沾染在牆上,講述着一個個慘無人道的故事。
突然間,一聲痛苦的嘶喊響徹了整個大牢,一時間所有關押在牢房中的犯人都不禁被驚醒,原本已經沉寂的夜晚又變作恐怖的噩夢,每一個犯人都不禁在瑟瑟發抖,唯恐受到那非人折磨的會是自己。
這裏是詔獄,錦衣衛的詔獄,在世人眼中比那十八層地獄更加恐怖的詔獄。
自洪武年間成立錦衣衛,這詔獄便由北鎮撫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訊,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無權過問,獄中“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詔獄刑法極其殘酷,共有十八道酷刑。
一名低階的錦衣衛端起一盆涼水將剛剛昏厥的犯人潑醒,不厭其煩有抄起一根皮鞭繼續抽打着剛剛蘇醒的犯人。旁邊擺放着一張木桌,桌前則坐着一名錦衣衛百戶,一邊喝着陳年花雕,一邊吃着小菜,眼中卻是堆滿笑意。
一名屬下在他一旁一邊輕揮扇子,一邊諂笑道:“大人,您就在這兒品酒,剩下的粗活就都交給小的們,保證讓您滿意。”
那個百戶喝了杯酒,笑道:“還是你小子懂事,不過這人可是東廠的要犯,手下有點分寸,千萬可別打死了,到時候可不好交差。”
“大人放心,小的明白。”那名下屬趕忙又招呼其他人繼續加緊對那犯人用刑。
那百戶看着全身上下已無一處完好肌膚的犯人,臉上雖然繼續掛着笑,心中卻是無奈,暗想道:“我本惡鬼命,無奈人間情。”想着這些,略有無奈的又倒了杯酒,一口飲下。
此時後天若是在此,看到那已經體無完膚的犯人,定然大吃一驚,那犯人不是別人,正是後天劫法場前一日在京城西市所收買的那個叫花子。
那一日,後天讓這個叫花子又找來四五十個叫花子,並且分給他們每人十個石灰包,讓他們在刑場上製造混亂,他便可趁機將冷天峰救出。未曾想,就在他們逃脫之後,東廠下令將刑場觀看的所有人統統拿下,逐一排查,這四十多個叫花子懷揣銀錢,形跡可疑,立時被錦衣衛發現,不由分說便將所有叫花子關押進詔獄,嚴刑拷打。而負責之人便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刑訊之王——嚴轍。
在嚴轍的刑訊之下,終於得知,這些叫花不過被人收買,利欲熏心,才會鋌而走險幫助後天劫法場。事情簡單,但卻合理。然而嚴轍卻總覺得有些奇怪之處,因此這兩個月來依舊對這些叫花子施以酷刑,想要再得到些線索,然而始終一無所獲。
嚴轍繼續喝着陳年花雕,閉着眼睛,細細品嘗,突然間,一股寒意遍佈全身,緊接着一隻手突然搭在了他的左肩,嚴轍立刻扭頭看去,突然呆住,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東廠督主陳岳庭陳公公。
嚴轍不及多想,立馬跪倒在地,大聲道:“卑職參見廠公。”周邊的錦衣衛也趕忙跪拜。
陳公公一揮手,道:“罷了,都起來吧。”他拿過一個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接着道,“你們都下去吧,嚴轍留下,配咱家喝上一杯。”
其他的錦衣衛聽到陳公公所說忙不迭的離開了這間刑室,只留下陳公公、嚴轍和那個人犯。嚴轍深吸口氣,說道:“廠公,不只有何吩咐。”
“轍兒,何必和咱家客氣,別忘了我們可是師徒,此間並無他人,一如當年就好。”陳公公端起酒杯品了一口,“這酒不錯,轍兒好口福。”
嚴轍見陳公公此般,也不再拘泥,坐在長凳上,也端起了酒杯,小聲說道:“徒兒未曾想師父會到此處,有些受寵若驚。”
原來在成祖皇帝設立東廠之前,始終依靠錦衣衛暗中調查朝中大臣,並且保衛自身安全,然而未曾想依舊險些被建文舊臣刺殺,因此決意設立東廠牽制錦衣衛,而陳公公在成為東廠督主前一直在暗中為成祖培養死士,這嚴轍便是其中翹楚,因此陳公公便收他為徒並將他安插在錦衣衛之中,暗中監視北鎮撫司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