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湖
冷天峰語氣雖然淡漠,但那一句謝謝說的卻十分真誠,後天可以感覺到,他也知道冷天峰性格孤傲不像他那麼無拘無束,因此能道謝便已經是破天荒的事情了。反倒是林蘇二人覺得沒什麼,他們畢竟與冷天峰相識甚短,所以也不了解冷天峰的性情,因此才不知道這簡單的謝謝含義有多大。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兒?”後天隨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冷天峰略微愣了一下,“我也沒想到我今天會活下來,所以我沒有打算。”
“那我們還是一起吧,四處走走,到處看看,”後天看了看冷天峰,又看了看蘇凈萱,繼續說道,“今天我們一起逃了出來,東廠肯定會認為我們是同夥,一起緝拿,我們乾脆一起走,也有個照應。你說呢,林大小姐?”後天最後一句話向著林夢婷喊道。
“當然可以,”林夢婷冷冷的看着冷天峰,口中卻對後天說道:“這樣我也好有機會殺了他給天山派的同門報仇。”說著,忍不住將刀握在手中。
一旁的蘇凈萱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師妹,今天也累了,你不如先休憩一下。”
林夢婷看了看蘇凈萱,沒有再說什麼,蘇凈萱則對着冷天峰歉然一笑,冷天峰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盤腿坐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這樣,四人一時無語,只是枯坐着,氣氛略顯尷尬。冷天峰閉目盤膝,對一切視而不見;林夢婷則是手緊握刀,彷彿隨時都可能會拔刀砍向冷天峰;蘇凈萱坐在二人中間,將兩人隔開,臉上表情略有緊張,唯恐他們打起來,只有後天搖頭晃腦的四處亂看。
“哎呀!”後天突然大叫一聲。
“怎麼了?”蘇凈萱剛剛放鬆了一點點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我還有很重要的東西沒有取,”後天一臉焦急,“那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
“東西在哪兒?”這時冷天峰也睜開雙眼,“是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你就別管了,總之很重要,”後天現在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的都快要亂竄起來。
“那你去取回來不就行了。”林夢婷突然插口。
“對啊,”後天一拍手,“那你們在這兒等我,我明天一早准回來,你們別亂跑。”後天也不等其他幾人反應,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蘇凈萱一臉焦急的看着冷天峰,問道:“他一個人去會不會有危險?”
冷天峰一臉苦笑,搖了搖頭:“他不會,等他就好。”他太清楚後天了,一貫是隨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不過他武功高強,就算是有危險也應該可以全身而退。
蘇凈萱看着冷天峰,欲言又止,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太清楚不過冷天峰真正的身份了,現在終於有機會坐在他身旁,也很想多和他說說話,拉近一點關係。可誰知坐下之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而冷天峰又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確實讓她無從開口。
“姓冷的,”林夢婷突然對冷天峰說道,“既然今天都在這兒,那我就把話都挑明了。”
“嗯?”冷天峰眼中帶着疑惑,但卻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哼了一聲等着林夢婷繼續。
“我這個人一向恩怨分明,”林夢婷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其實和我們天山派無冤無仇,我知道之前你只是聽命於東廠,所以對我天山派下毒手的罪魁禍首不是你,所以你如果告訴我有什麼辦法可以殺了陳閹狗,我和你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冷天峰看着林夢婷,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林掌門,你實在是太抬舉我了,我的官職只是個小小的錦衣衛總旗,我怎麼會知道能有什麼辦法殺了東廠督主,我確實無能為力。”
“你不是他的義子嗎?”林夢婷面帶不屑。
“不錯,我確實是他的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從小被他收養,”冷天峰語氣極其冷淡的回答道,“但我從小到從未進過他的房間,他始終防着我,四年前,我師妹被他害死,從那時起,我雖仍為東廠之人,但我們之間已經徹底決裂,他對我的警惕日盛一日,所以你要問的事情我確實一無所知。”冷天峰的話語淡漠至極,彷彿在講別人的故事。
林夢婷聽完,心中剛壓下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怒道:“好,我現在既然殺不了陳閹狗,那賬就算在你頭上。”
冷天峰看着林夢婷的臉,似笑非笑的說道:“那就算在我頭上吧,你隨時可以殺我,我會還手,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殺你。”
聽到冷天峰的話,林夢婷一怔,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旁的蘇凈萱突然插口問道:“冷公子,恕小女子冒昧,請問為何在天山之時沒有對我們下殺手,我問過其他弟子和你交手的經過,突然罷手可不是你的作風。”
冷天峰嘆口氣,看着林夢婷,說道:“因為林掌門長得太像一個人。”
這是林夢婷和蘇凈萱絕對沒想到的答案,兩人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
又過了良久,林夢婷再次開口:“姓冷的,江湖上傳聞你師承鬼炎門,是嗎?”
“不錯。”
“那我問你,那你在鬼炎門有沒有一個笑起來很好看,左肩紋了一個楚字的師兄弟?”林夢婷趕忙問道,語氣中帶了一絲絲的焦急。
“你認識他?”冷天峰語氣依舊平淡,心裏卻十分震驚,心想:“原來她還記得?”
“他現在還在鬼炎門嗎?他過得好不好?”突然間林夢婷雙目大放異彩,好似說到了她最在意的事情。
“不好,”冷天峰暗暗苦笑,“他早就離開師門了,現在過得不好,說不定哪天在江湖上你就會遇到他了。”
林夢婷沒有再說話,眼神卻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一旁的蘇凈萱微笑得看着滿臉笑容的林夢婷,她明白林夢婷的所想,這麼多年了,林夢婷一直在等那個人,即使現在還沒有見到也不知道人在哪裏,但是江湖相見,總是值得期待的。
一夜無話,三人就靜靜地在山谷中等着後天。一直到次日,晨曦微露之時,才見到後天匆匆趕回。
“後天,你大爺的,信不信老娘真的一刀砍死你。”林夢婷看到後天回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真的準備拔刀相向。
蘇凈萱趕忙拉住林夢婷,一邊說道:“師妹,師妹,別這樣,有辱斯文。”
林夢婷用到指着後天大聲對蘇凈萱說道:“他去了六七個時辰,結果就帶回來一輛破牛車,難道你不生氣嗎?”
冷天峰看着後天,搖頭笑了笑,只見後天弔兒郎當的斜躺在他那輛破舊牛車上,又變成了那副邋裏邋遢的樣子,問道:“就為了取他?”
“不然呢?”後天很疑惑,心想:“我的牛車怎麼了?這麼重要的東西難道丟了不成?”
“後天,”林夢婷拿刀指着後天,“你不是說這是你的身家性命嗎?你給說清楚這輛破車貴在哪兒了,說不清楚我肯定砍死你!”
後天一臉無奈的撓撓頭,無奈的說道:“那就給你們看看吧。”說著他起身打開了一直放在身上的兩個大木箱,不打開還好,一大看反倒是把其他三人下了一跳。
第一個箱子剛一打開,頓時金光耀眼,裏面竟擺滿了金條,大約五兩一根,足足有幾百根,還有一些散碎銀子夾雜其中。另一個箱子,一揭箱蓋,耀眼生花,一大箱滿滿都是寶玉、珍珠、瑪瑙、翡翠之屬,沒一件不是價值巨萬的珍物。光是一件朱紅的珊瑚樹便是價值連城,那珊瑚有兩尺來高,遍體晶瑩,難得是無一處破損,無一粒沙石混雜,奇麗無比。
“你這是從哪兒搶的?”林夢婷一臉吃驚的看着後天。
“什麼搶的,我家的,我爹去世前將家產傳給我,這是我的東西,”後天一臉無奈,“四個人遊盪江湖,總要用錢的啊,我這不是趕緊取回來了。”
“切,我才不信你能有這麼多錢,”林夢婷啐了一口,表示懷疑,“這江湖上早就傳開了,你家裏人一去世你就把家產都賣了,然後散盡家財,天天閑着沒事去行俠仗義,你能有錢?我才不信。”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吧,”後天突然一臉壞笑,“我這叫財不外露。”
原來後天生於杭州的富商之家,其父在年幼時隨家人從北方避戰亂而遷居於杭州,因此後天從小說話學的是家裏人的北方口音,與江南那軟綿綿的口音大不相同,在其祖父與父親兩代人努力多年經商之下,后家家業逐漸壯大,在杭州一帶也成了遠近聞名的富商。正所謂“窮文富武”,若是貧窮之家一般定然讓孩子專心念書,長大后以求取功名。也只有富家子弟可以不用顧及溫飽的問題,專心練武,逍遙自在。
後天自幼不愛習文只愛練武,好在家裏也不是什麼書香門第,家裏人也不求他取得功名,所以他要練武也就由得他去了。不想後天年紀越長性子卻越來越野,一天到晚想着仗劍江湖,行俠仗義,天天往外跑,一走就是好幾個月,也不知道去哪兒,倒是漸漸地混出來個“龍狼刀”的名號,名頭也是越來越響。後來江湖中人得知了原來他竟是個杭州富商之子,不禁笑掉大牙。
原來江湖之上並非後天所想的那樣逍遙自在,仗劍江湖,行俠仗義,不得先有錢填飽肚子才行嗎?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所謂的武林世家名頭雖響,暗地裏哪個其實不是個富豪鄉紳,都是藉著江湖中的名號擴大自己的勢力,然後再經商賺錢,不然又怎麼能養得起一大家子人。再說各個門派,掌門收徒不光是為了繼承門派武學,也是要擴大自己的勢力的,多收徒弟,進門之後師門管理衣食住行,武功有所成者便可為師門處理事務,管理自家門派的田產,有時候也收些記名弟子收些學費,還有時候也受人委託接個保鏢的活兒,賺些散碎銀子貼補家用,有些有出息的可能就進了各地的藩王府成了王府的侍衛,也算是高人一等。只有那些閑散的,無親無故的人才會到處行俠仗義,搏個美名,在江湖上闖出名號后再接着走前輩們的老路。
所以像後天這樣本就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弟,不在家享福,只想着闖蕩江湖的人,在其他人眼中,也就只能用“傻子”來形容。仔細想想,就連少林寺和大相國寺那樣的方外之地都有自己的田產、廟產,更何況其他人呢。常言道:“少年子弟江湖老”,少年英俠出入江湖時意氣風發,可是過不久就又變成了那些他們可能最不想變成的人,真正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又能有幾個。真因為江湖上明面光鮮,暗地裏卻是錯綜複雜,因此東廠才不得不奉命整頓江湖勢力,而那些鄉紳富豪的武林世家唯恐得罪朝廷,明面上是江湖人士,暗地裏卻成了東廠的走狗,替東廠打探各種消息。
兩三年前,後天的父母去世,祖父母也已辭世多年,他便回到家中接手家產,原本江湖上都認為他自此就要經營自家生意,再少涉及江湖之事,可誰知剛過了兩個月,後天突然宣佈要變賣家產,將所有錢的三分之一分給家裏下人,剩下的都分給杭州城裏的窮苦百姓,而他自己只留了一輛破牛車,從此一人一牛接着闖蕩江湖。此番行徑再次驚呆眾江湖人士,從此江湖之上再提起後天皆稱其為“二傻子”。
此時後天繼續說道:“我那點事江湖上早就傳開了,我估計你們也都知道,也就不多說什麼了,但是這家產是我爹留給我的,又不能讓人搶了去,我自己又不愛管,乾脆就都賣了。”
“那然後呢?江湖上都說你把錢都分給了家裏的下人和杭州城的窮人,是真是假?”這時就連蘇凈萱都開始疑惑起來。
後天看着其他三個都盯着自己,只能無奈地說:“分是分了,但是也沒全分給那些人。我拿了一小部分錢分給家裏下人和窮人,然後又花錢僱人四處在江湖上散佈消息說我把家產都散光了,窮的就只剩一輛牛車了,這樣以後也就沒人惦記我的錢了,一個窮光蛋趕着個破牛車闖蕩江湖,誰會在乎我,”他看着其他三個人用怪異的目光看着他,他只能接著說,“你說我又不傻,怎麼可能真的一點錢都不留呢,對吧?”
冷天峰冷哼一聲:“你就是傻子。”林夢婷少有的選擇支持冷天峰的話點了點頭,蘇凈萱則是用衣袖掩口笑而不語。
“後天,既然你把東西也取回來了,你就可以繼續闖蕩你的江湖了,”冷天峰冷然的說道,然後對着林蘇二人說道,“兩位姑娘,在下告辭。”
後天與林夢婷還未反應過來,蘇凈萱卻是一驚,趕忙問道:“不知公子要去何處?”
冷天峰看着蘇凈萱,眼神卻不經意的瞟了一眼林夢婷,然後淡淡的說道:“我自有我的事情要處理,你們二位要是想為天山派的的人報仇,可以隨時來找我。”說罷不等其他三人反應,轉身施展輕功向遠方而去,只留下林夢婷那憤怒、蘇凈萱那失望和後天一臉驚疑的表情於風中獨立。
才剛剛進入五月,但是中原的天氣卻已十分炎熱起來,此時洛陽的大街上可謂是人頭攢動,比肩接踵。大街上各色行人正在悠閑地逛着,雖只是一大清早,但仍舊是熱鬧非凡。
冷天峰身穿一襲黑衫,頭戴個斗笠,謹慎的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在一家小店坐了下來,說是小店,其實也就是個小攤位,擺了幾張破舊的桌子,但是吃朝食的人卻不少。其中有幾個大漢儘是江湖人士打扮,幾個人正在扯着嗓子談論最近江湖上的事情。
“店家,來碗胡辣湯。”冷天峰隨便要了份朝食,漫不經心的吃了起來,順便偷偷聽聽那幾個江湖客說些近期江湖上的事情。
其中一名豪客一邊呼嚕呼嚕的喝着胡辣湯,一邊大聲道:“你們說,最近也是奇了,江湖上盡出些怪事,兩個月前東廠的法場被劫,半個月前有個喇嘛敢去少林寺鬧事,關鍵是三天前居然還有兩位少林寺般若堂的高僧被殺,就連江湖上好多門派都有人離奇被殺。”
“就是啊,”另一個人附和着,“你就先說這東廠,這些年來一直打壓我們這些江湖中人,誰知道竟會被人劫法場,真是讓人奇怪。”
“我還真不知道細節,你們趕快說來聽聽。”又一個人趕快插話,生怕落下什麼細節聽不到。
最先說話的那名豪客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兩個月,在京城的西市,東廠督主陳岳庭陳公公要當眾斬首他的義子冷天峰......”
“冰冷劍?”另一人打岔問道。
“對,就是他,”先前那人說道,“說是他勾結天山派,意圖對東廠不利,然後不知怎的那個二傻子‘龍狼刀’後天就衝到刑場把人救了,不光如此,聽說當時救人的還真的有天山派的林夢婷和蘇凈萱,看來冷天峰和天山派勾結確有其事。”
“哎,那你說我們要是幫東廠殺了冷天峰東廠會不會也給我們個一官半職的。”旁邊有一人眼冒金光,口水都快留下來了,已經陷入了升官發財的美夢。
“這也是條路子,你說我們這些江湖散客,也不像那些個武林世家,要麼有錢要麼有勢力,就靠着自己在江湖上瞎混,要是混出個名頭還好,要是混不出,這輩子可就歇這兒了,所以要是能給官府做事,那才真是條出路,要是在能跟東廠扯上點關係,那我們以後在江湖上可就能要眉吐氣了。”
“我聽說的還不止這些,”另一個人接口道,“最近兩個月,北直隸和河南兩省有不少武林人士被殺,聽說都是一刀斃命,而且都是傷口冰封,血液凝結,一看就是冰冷劍下的手,這冷天峰是真的瘋了,如此濫殺不就是要與整個江湖為敵嗎?”
“說的就是啊,”先前那人又接過話頭,“聽說兩天前,有人夜闖少林寺,般若堂首座被殺,渾身鮮血自自周身各處穴道凝結成冰錐刺出體外,這和江湖上傳聞冷天峰所用的冰全掌是一樣的。”
“是啊是啊,”旁邊的人趕快附和。
那人又接著說道:“般若堂首座遇刺前的三天,好像還有個拿着根鐵棒的烏斯藏喇嘛去少林寺鬧事,要與少林高僧比武,不知道他會不會和冷天峰是一夥的。”
臨座的冷天峰心中一震,猛地想起了他上天山前在在寧夏衛驛站見過的那個叫索朗的鐵棒喇嘛,“難道鬧事的是他?”心中甚是疑惑。
這時他身旁的那些豪客繼續大聲談論:“我也聽說了那個喇嘛,只聽說他是烏斯藏來的,這兩個月在咱們中原地界四處找人比武,好像至今未有敗績,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甚是奇怪。”
“眼下東廠正在四處緝捕冷天峰,少林寺也廣發英雄帖,欲聯合江湖人士為武林除害,”一豪客大聲說道,“要我說,般若堂大師兩日前被刺,至今時間尚短,冷天峰那廝說不定還未走遠,肯定還在河南境內,這可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怎麼說?”旁邊人趕快問道。
“若我們殺了冷天峰,對東廠那就是頭功一件,必有重賞,也幫少林寺報了仇,少林以後肯定也會買我們個面子,這事要是辦成了,以後我們可就是大大出名了,哈哈哈。”
“確實如此,那我們不如趕快讓兄弟們四處打探,定讓冷天峰那廝插翅難逃。”
幾人下定決心要將冷天峰捉拿,以換取日後的風光,也就不再多呆,將幾枚銅錢在桌上一拍,匆匆而去。
冷天峰見他們走的遠了,輕輕嘆口氣,他不去惹麻煩,但麻煩總會找上他。那一日他與林夢婷三人分開,離了京城地界便一路南行,此時他已是自由之身,無須從前那樣來去匆匆,便買了匹青驢,一路漫無目的四處遊盪。就這樣過了足有兩個月,直到今日方到洛陽。
誰知到了洛陽還不到半天時間,就在這裏聽到了自己居然已經成為了殺了多為武林人士的武林公敵,居然更是不惜讓少林寺廣發英雄帖,他苦笑一聲,他居然還有這種面子,還真是想不到。
冷天峰原本還想好好品嘗一下胡辣湯的味道,此時卻再也沒有了心情,如果說那些被刀劍所殺的人,傷口冰封,血液凝結,若只是如此只需使用陰寒內功便可誣陷,但是那少林高僧的死狀卻是無妄凝冰訣所獨有的,旁人決計無法模仿,看來此是大有蹊蹺。他還記得他師父曾經告誡過他,這無妄凝冰訣的秘籍是他父親的遺物,即使是他師父也從未看過,因此冷天峰一直認為這天下只有他一人通曉無妄凝冰訣和冰全掌法,從未想過居然還會有人能夠冒充。看來此事背後大有文章,不得不防。
冷天峰心中一凜,既然已經被誣陷了,那不妨就把水攪得更混一些,他冷笑一聲,匆匆吃完胡辣湯,用手將嘴巴一抹,將幾枚銅錢放在桌上,翻身跨上青驢,駕着驢向城外走去。
嵩山少林寺位於洛陽東南方向,路程不過一百六十餘里,最多不過一天路程,但是冷天峰唯恐被東廠和江湖人士盯上,因此在出城之前特意買了些乾糧帶在身上,準備繞遠去少林寺,找了一條荒僻的小路,盡量避開人群。他將錢袋在身上裝好,一邊想着:“錢不多了啊,早知道就多拿點了。”原來那一日後天取回牛車之時曾打開兩個箱子讓他們看其中的財物,冷天峰趁其他三人不注意便將兩枚金錠順手揣入懷中,因此這兩個月才會有錢財使用。
冷天峰性格雖不算孤僻,但脾氣也十分古怪,自師妹璩凝雨去世之後更是愈加陰沉,因此他在江湖之上並無朋友,反倒是因為隸屬東廠的原因仇人倒是不少,之前他自有錦衣衛的身份和東廠關係庇護,但現在他已經成了逃犯,不需東廠緊逼,只怕仇人就會先找上門來。
他一邊慢吞吞駕着驢,一邊思考着今後該怎麼辦,但是想了許久卻依舊沒有頭緒,他默默地嘆口氣,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五月的少室山已經是一片綠色的汪洋,鬱鬱蔥蔥的山林顯得一片生機盎然,山林之中偶有鳥叫幾聲,更顯靈動,遠遠望去只覺得肅穆之中略帶禪意。此時,山中寺廟傳來鐘聲,聲音並不響亮,但卻傳至甚遠,所過之處彷彿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可以讓人心靜,忘卻心中不平之事。
少林寺始建於北魏太和九年,乃是禪宗祖庭,被稱為“天下第一名剎”。少林寺僧在江湖上雖是以武成名,但卻始終以弘揚佛法為己任,在江湖上雖然為泰山北斗,但是僧人們始終看淡江湖虛名,並未有雄霸武林之心。
此時少林寺內,全寺寺僧集結於大雄寶殿之內,盤膝而坐,為擺放在香案前的般若堂首座清明大師的遺體超度。佛家素有因果之說,百事有因必有果,人雖死,但心愿已了,則是超脫,那就是圓寂,並無悲傷之意。
良久,寺僧才將往生咒念罷,年少的晚輩弟子無不眼眶通紅,無比悲傷,而年長的寺僧卻早已看淡生死,臉上並無悲傷之情。少林方丈清凈大師看着眾寺僧,面上無喜也無悲,只是命中寺僧退去,而將幾位長老留下。
“師兄,”達摩院首座清空大師對方丈說道,“超度儀式已完畢,其他事宜還請方丈意下。”
“清空師弟,”清凈大師淡然答道,“清明師弟生前曾有言,他一生最厭繁文縟節,出家人逆來順受,又已跳脫紅塵,是以無需俗禮,只需火化將骨灰舍利放入塔林即可,無需其他。”清凈方丈嘆口氣,“我們不如遵循清明的意願,不知幾位師弟意下如何?”
其他的幾位高僧口宣佛號,並無異議。
這時戒律院首座清健大師說道:“稟師兄,師弟略有疑問,不知是否當講。”
“阿彌陀佛,清健師弟不必拘禮,你但講無妨。”
“既然如此,師兄,我想問,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我們既已確定兇手就是冷天峰,我們是否清明師兄報仇?”清健大師講出了自己想問的事。
“阿彌陀佛,清健師弟,老衲何嘗不想捉住兇手為清明師弟報仇,但此事卻有疑問,我雖廣發英雄帖,但卻依舊不敢下定論。”清凈方丈慢條斯理的說道,絲毫不見他有慌亂。
“師兄,”清健略微有些着急,“那冰全掌乃冷天峰獨門絕學,試問江湖上除了他還有誰會用?”其他幾位高僧聽到清健大師所說都不由得點點頭表示認同。
“師弟,老衲只是有些好奇,那冷天峰剛剛從東廠的刑場之上逃得性命,卻又為何在江湖上四處行兇,”清凈大師依舊不見急躁,“此時他理應四處躲避東廠的追殺,但他卻在四處惹事,你不覺得這不合常理嗎?”
“這...”清健竟一時語塞,不錯,清凈方丈的疑惑也是他所想過的,如果說現在的冷天峰竟然還敢四處行兇,這絕對不合常理。
“清健師弟,”清凈大師繼續慢條斯理的說道,“我知道你與清明自小一起長大,感情甚好,但是這事關人命,不可大意,你是出家人,此事雖然急切,卻不可失了定力。”
“但是那冰全掌又該如何解釋,這可是冷天峰的獨門武功,東廠的人可不會。”清健略一思索,繼續說道。
“獨門武功?”清凈大師微微一笑,“我看未必吧。”
“嗯?恕清健不明,還請師兄示下。”清健雙手合十道。
“幾位師弟,”清凈方丈看着他的幾位師弟,淡淡的說道,“我們幾人出家修行也有四十餘年,寺中大小事務我們也都是見證者,故此,我想請問諸位師弟,你們還記得二十多年前那位姓楚的少年嗎?”
“師兄說的可是那個自稱楚陽的少年?”這時達摩院首座清空大師接口道,“師兄這麼一說,我確實還記得,當年他來我少林挑戰,用的也是一門極為陰寒的內功,只是那時他武功並未大成。”
“方丈師兄,我也記得他,”清健大師繼續接口道,“當時我大意之下也曾中他一掌,說起來那時的感覺就好像全身血液凝結,將會破體而出一般。”
“正是如此,”清凈方丈微笑道,“還記得我們年幼時師父給我們講的武林軼事嗎?”
“不知師兄指的是哪個故事?”清空大師略有疑惑。
“師父曾經講過,三百多年前北宋之時,魔門餘孽曾建立一個叫天際的組織,專司暗殺行刺之事,其時天際有天地玄黃四位聖使,其代號分別為情緣、怒風、冷言、龍宇,後來不知怎的,這四人與天際反目成仇,最終四人滅了天際,之後便隱退江湖,再無半點音訊。”清凈大師慢慢說著,“那玄字使冷言真名為楚言,擅使一門陰寒內功,他慣用的掌法便是冰全掌,當時被旁人零星學得幾招,雖只有幾招卻也足夠震驚江湖,故此冰全掌的威名才會在江湖上流傳了數百年。”
“清凈師兄,我也記得師父所講的這個故事,只是不知您在此時重提用意為何?”清健大師依舊不明白方丈的意思。
清凈方丈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們認定兇手為冷天峰只是因為武功相似,但那楚言的後人也必會那一門陰寒內功,這二十多年來每當我想起那個叫楚陽的少年,我就不禁猜想他或許就是那楚言的後人。”說道這裏,清凈方丈頓了一頓,略微思考下繼續說道,“或許真兇真的是那楚姓後人也說不定。”
“可是楚家已經幾百年未曾踏足武林,為何會在這時又出現?這也不合常理。”清健大師對於方丈的這番猜測不敢認同。
聽到清健的話,清凈方丈突然嘆了口氣,繼而眉頭緊皺,半晌,才又繼續說道:“或許是時機吧,你我雖已遁入空門,但對江湖之事卻也十分了解,這些年東廠奉朝廷之命整頓江湖,武林之中早已是人心惶惶,私下裏早已是暗流涌動,或許對楚家人這才是最好的時機。”清凈方丈突然停下看了看清明大師的遺體,不僅又嘆了口氣,“我最近總有些預感,江湖不久或會有大亂,不只玄字楚家,恐怕天地黃三使的後人也會出現,更何況還有東廠,一場武林浩劫說不定便會突然而至。”說罷,清凈方丈突然陷入了沉思。
其他幾位大師看着靜靜出神的方丈,又想着方丈剛剛所說的,不禁暗暗心驚,若真是如此,一場武林浩劫或許真的會在所難免。
入夜時分,冷天峰隱匿於少林寺外樹林之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些蟲鳴鳥叫和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他小心翼翼在樹林中穿行,唯恐被人發現。這少林寺畢竟是天下第一大門派,雖不像東廠那樣暗樁無數,但依舊是戒備森嚴,冷天峰深知決不可輕視少林的實力,因此不敢託大,哪怕仍在寺外也依舊十分警惕。
早在下午冷天峰便已到達少林寺的地界,不過這也是他第一次來到少室山,因此對此地也不甚了解。簡單思索之後,他便佯裝成一個從京城而來準備投奔親友的路人,在路經少林菜園之時向看守菜園的老和尚討了碗水喝,順便和那老和尚閑聊了幾句。
那老和尚年紀甚老,鬚眉皆白,兩個眼角連同眉毛一同下垂,一雙老眼半睜不閉,面上肌膚干皺,腰背佝僂,幾欲無法站起,整個人無比乾瘦,只用老態龍鍾都難以形容。
老和尚聽聞冷天峰想討碗水喝,不禁呵呵一笑,露出了幾枚稀疏的牙齒,說道:“煩請施主稍等,老僧這就為施主去取水。”說罷便顫顫巍巍向著一旁的木屋走去,過不多時,雙手便端着一碗清水而來,走的依舊顫顫巍巍,讓人看得唯恐他一不小心就把碗摔碎了。
冷天峰雙手接過碗,淺淺的喝了一口,對那老和尚說道:“多謝這位大師賜水,敢問大師法號?”
“這位施主不必多禮,”那老和尚體弱已久,給冷天峰端完水后便不得不坐在一旁的木凳上,“老僧法號緣生,在寺中只是一介雜役,奉命看管這菜園,大師二字實在是擔當不起。”老和尚坐定之後便雙手合十道。
“原來是緣生大師,晚輩有禮了,”正所謂“做戲做全套”,冷天峰既想從老和尚這裏探聽消息就要顯得十分尊敬,也雙手合十道,“晚輩原本來此想要看望家叔,不想第一次竟會走錯了道路,多有叨擾,還望大師不要介懷。”
“呵呵,小施主太過客氣了,老僧一介方外閑人,理應以佛學指點世人,只可惜我佛學不精,不能下山傳道,只能在此看管菜園,今日我能遇見施主便是有緣,更應幫助施主才是,既然不能傳佛學大道指點迷津,那就竭盡所能幫助周邊之人,這才是我出家人的本分。”緣生和尚一邊微笑一邊娓娓道來心中所想。
“那就多謝大師了,”這時冷天峰臉上忽現疑惑之情,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上山的路上我也曾遇到幾位少林寺的大師,只是見他們多有悲傷之色,晚輩心中疑惑不解,莫不是寺中有了大事發生?”
緣生和尚嘆了口氣,輕輕說道:“我聽送齋飯的寺僧所說,兩日前寺中般若堂首座清明大師遇刺身亡,聽說是個官家的高手行兇,好像是姓冷。”
“哦?”冷天峰裝作無比驚疑,接着問道,“居然有人敢在少林行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少林乃天下第一大派,敢在動手,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難不成那人要與整個武林為敵不成?”
“小施主此言差矣,”聽罷冷天峰所說,緣生和尚淡然道,“老僧說了,少林寺僧皆是方外閑人,天下第一大派不過是江湖虛名,不提也罷。”他頓了一頓,又道,“達摩祖師所創少林七十二絕技本意不過是讓我等少林弟子參禪打坐之餘活動筋骨,不至疲憊,用作強身健體之功效。后經發展,也不過是用於危難之時護寺而用,絕不是為了武林爭雄,只不過江湖中人見我少林武功還算是有些本事,所以給我們添了些虛名罷了。”
“那貴寺不打算為清明大師復仇嗎?”這才是冷天峰最想問的問題。
“復仇,”緣生和尚接著說道,“那就要看兇手了,佛法本就是為了消滅世間的冤讎而存在的,我們又怎可以暴制暴,兇手若有悔恨之心,我等佛門弟子理應加以感化,這才是佛法的真理。”
“那若兇手冥頑不靈呢?”冷天峰接着問道。
緣生和尚合上雙眼,嘆氣道:“世間之事,皆有善惡之分,佛,亦有兩面,一面普渡正道,一面除魔衛道。若那兇手冥頑不靈,繼續危害世間,那也只有除魔之手段。”
“緣生大師,晚輩想要請教,世間不平之事甚多,為何多數卻並未行走天下去化解仇怨,而是避世而居?”冷天峰隨口問道。
這時,那緣生和尚又睜開雙眼,靜靜的看着冷天峰,緩緩說道:“佛法本為修身之理,絕非濟世之道,你可懂嗎?”
此話一出,冷天峰突然心中一驚,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閃過,但又模糊不清,難以理清思緒,一瞬之間,內心竟迷惘起來。
“施主,”緣生和尚對冷天峰說道,“天色已經不早,施主不如早些離去,我這菜園太過於簡陋,實在不便施主留宿。”
冷天峰聽到緣生和尚的話,瞬間驚醒,抬頭看了看天,天色確實將黑,當下對緣生和尚拜別。
離開少林寺的菜園之後,冷天峰反覆想着那老和尚所說的話,越想越是心驚,那老和尚說的十分通俗,實則內涵禪意,他絕非一般雜役,只是冷天峰此刻也並沒有閑情去了解那個老和尚,只能在心中反覆思索那個在腦海中靈光一閃卻模糊不清的念頭。
冷天峰在樹林之中小憩片刻,又吃了些乾糧,看看天色,已是亥初時分,此時少林寺內寺僧應該剛剛結束晚課,回到禪房休息,若想夜探少林,此時最為合適。
冷天峰此時在少林寺西側外牆之外,他使出輕功飛仙,輕易落在牆頭,下面正是六祖殿。六祖殿不足百尺之外正是大雄寶殿。
冷天峰輕身一躍,輕巧的落在六祖殿屋頂之上,伏低身子,此時他一身黑衫,正好隱匿於夜色之中。他緩緩的向四周張望,六祖殿附近並未見到有少林寺僧的身影,心中暗喜,正欲跳下,忽然間見到六祖殿正對面的那羅殿屋頂跳下一個黑影。
冷天峰定睛一看,那人身穿黑色勁裝,黑布蒙面,見四周無人,徑直進了大雄寶殿之內。冷天峰心中疑惑,不由忖道:“難道那兇手又來少林行兇不成?”不及多想,施展輕功,幾個起落之間便已躍上了大雄寶殿的屋頂,冷天峰輕輕掀開一片瓦片,向下看去。
那黑衣人進了大雄寶殿先是警惕的檢查了四周,確定殿內無人,當即走到香案之前。原來今日少林方丈剛剛超度完清明大師的遺體,此時遺體依舊停放在大雄寶殿之內,那黑衣人走向清明的遺體,先是雙手合十對着遺體拜了一拜,然後開始解開清明遺體的外衣,開始細細檢查。
那黑衣人檢查的很仔細,認真檢查着遺體上每一道創口,就連屋頂之上的冷天峰都看的清清楚楚。只見清明大師的上身各處要穴皆有一個圓洞,看那傷口的形狀確實是自內而外刺出,冷天峰瞧得分明,正是中了冰全掌獨有的傷口。看來江湖上的傳言所言非虛,冷天峰也不禁在心中暗暗嘀咕:“這武林之中除我之外難道真的還有人會無妄凝冰訣?”
正在冷天峰疑惑之時,大殿之外卻在此時傳來了腳步之聲,那聲音極輕,如不細聽,絕難察覺,可見殿外之人武功極高。
那個黑衣人顯然也聽到了,慌亂之下,不及給清明大師的遺體重新穿好衣物,只能草草的將袈裟蓋在遺體上,匆忙躲在佛像之後。
冷天峰從瓦片間的縫隙看去,來着是三個身披紅色袈裟的年老僧人,為首的那名老僧在清明的遺體前站定,對着遺體拜了拜,然後對着其他兩位僧人說道:“清空、清健二位師弟,夜間叫我來此不知還有什麼要要事?”
“清凈師兄,我二人私下商議一番,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妥。”清健率先說道。
聽三人的稱呼,冷天峰立時沒明白,來者竟是少林方丈和達摩院與戒律院二位首座。
“師弟覺得有何不妥?”清凈方丈說道。
“我少林雖是方外之地,但也在武林之中,如若放任兇手,我少林在江湖上定然顏面無存,師兄雖然已經發出英雄帖,卻始終未派人下山緝兇,是以我二人覺得不妥。”清空大師一邊說著一邊走向清明的遺體合十一拜,突然之間,他身形一頓,整個人都僵住了。
清凈方丈與清健大師察覺了清空的異樣,是以也走上前去,仔細一看,臉上也是微微變色。他們師兄弟三人與清明自小一起在寺中長大,情同手足,是以清明圓寂后是他們三人親自將遺體入殮,而此時看去,清明的遺體衣衫明顯被人為弄亂了,而他們實則離開大雄寶殿才不過兩盞茶的時間就已返回,所以在這期間定然有人進來過。
清空示意兩位師兄弟不要出聲,口中繼續道:“清空以為,為了維護少林聲譽,師兄應該儘快派人下山緝兇。”他一邊說著,一邊環視四周,確定四周無人,然後目光落在了大顛正中的佛像之上。
清凈方丈接口道:“我自明白師弟是為了我少林的威名着想,但此事卻是還未查明,我們自要捉拿兇手,但也不能冤枉好人。”他一邊說,一邊打手勢令兩位師弟緩步從左右包抄到佛像之後,這大雄寶殿前面一目了然,難以藏人,若有人躲藏於此,只能是在佛像之後。
“那就請師兄示下,我等該如何做。”清健接口道,口中所說看似是問方丈該如何緝兇,實則是問清凈方丈是否動手。
那躲在佛像后的黑衣人聽得三維高僧對話如常,以為已經矇混過關,正在暗自慶幸未被發現,突然之間,佛像左右和上方猛然襲來三道掌風,正是三位高僧從不同方向攻向於他。
那黑衣人頓時大驚失色,立即施展輕功,猶如游魚之滑,硬生生從兩道掌風間隙之間逃出,他不及多想立刻向著大殿外奔去。清凈方丈出手如電,使出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中的須彌山掌,此招勢大力沉,狂烈勁風如泰山壓頂般襲向那黑衣人後心。
黑衣人自知避無可避,不得已轉身出掌,硬接一掌,就在這時其他兩位高僧已經將黑衣人圍住,封住了他的去路。黑衣人見此情景,毫不猶豫,雙手成爪,反攻而去,與三位高僧戰成一團。
三位少林高僧的武功自是不必多說,多年間的默契將黑衣人緊緊壓制。那黑衣人若論武功決計比不上三位高僧,但是他那爪功卻極是詭異,一經使出周身如鬼氣森森一般,每每從不可思議之角度攻向三位高僧的要害,配合著輕功身法,雖難以脫困,但三位高僧一時間也難以將他擒住。
冷天峰自屋頂看着那黑衣人的身法,竟然十分眼熟,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一人,立時一掌拍向屋頂瓦片,頓時屋頂出現一個大洞。冷天峰二話不說便從屋頂打洞中跳下,順勢一掌拍向清凈方丈。
清凈大師未曾想屋頂竟會有人下來,慌亂之間急忙後撤,這時冷天峰已經落在那黑衣人身旁,大聲喝道:“且慢動手。”
三位高僧依言住手,各自後退兩步,卻仍將冷天峰和黑衣人三面圍住。冷天峰看也不看三位高僧,只是扭頭對黑衣人說道:“明師弟,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