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懂武林規矩
在此之前梅蕭仁設想過無數種與匪徒遇上的場面:譬如狹路相逢,譬如馬車被偷襲,譬如馬車圍……沒有一種是毫無動靜。
“這……怎麼回事?”
葉知想了想道:“難道是線報有誤?或是咱們誤了時辰,流匪去了別的地方?”
梅蕭仁的心近乎跌落谷底。
這不是錯失良機?
“報——”衙役拖着長長的尾音跑來,指着林子前面道,“大人,在前面。”
剛蔫下去的眾人頓時打起精神,個個做好了拚命的準備,就等着梅蕭仁一聲令下。
梅蕭仁更是迫不及待衝到眾人前頭,順着大路跑去衙役稟報的地方,快靠近時在一棵大樹后停下,招呼眾人就地躲好,先看看情形再說。
前面是一處平地,四周樹木茂密,那裏卻綠草如茵,還有一道飛瀑從山頂瀉下,流入水霧瀰漫的池塘。
塘邊種着一排柳樹,柳枝垂下,在微風中輕盪。
風景很美,比風景更引人注目的卻是塘邊的一幫土匪。
她果然來晚了,那二十來個拿着真刀真槍的土匪已經圍了別的“肥羊”,還是一群她瞧着眼生的外地肥羊。
“肥羊”隊伍一人騎馬領頭,兩人騎馬護着馬車,後面還有人駕着馬車載着棺材。他們穿着一樣的深褐色衣裳,但人加起來還不到十個,哪裏是土匪的對手。
梅蕭仁心下喟嘆,本來她想親自當誘餌,沒曾想來晚了,只能委屈委屈這些外地人。
周虎躲在樹后,納悶:“這些人的行頭看着是有錢,但人家是來送葬的,土匪連他們也不放過?”
葉知小聲解釋:“送葬的會帶不少陪葬品,正合土匪意。”
“噓。”梅蕭仁豎指示意他們安靜,先看看情形。
“肥羊”堆里排頭的男子下馬,斥土匪道:“大膽,可知你等攔的是誰?”
“少廢話,這路是老子開的,不留下錢財,管你死人活人,通通別想過去!”
土匪頭子話音一落,其他嘍啰紛紛拔刀,“刷刷——”的聲音此起彼伏。
看樣子要動真格了。
讓人家當誘餌歸當誘餌,但逝者為大,梅蕭仁不忍心讓這些肥羊吃虧,於是放棄暗中觀察,趕緊照計劃行事。
她抬起右手。
葉知會意,放了一枚木哨到梅蕭仁掌心。
不一會兒,林間傳出清亮的哨聲。那群土匪正準備宰“羊”,卻被這哨聲攪得雲裏霧裏,不約而同停下。
接着,四周開始有了巨大的動靜……只見山林里衝出來另一伙人,各個拿着兵器,以倍多於土匪的人數將土匪又圍了起來。
這一幕看着就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那是……山賊?”周虎驚呆。
敵多我寡,剛才還凶神惡煞的土匪這就慫了,慌張地看着來人,捏着大刀,腳步卻不安地四處挪動。
因為他們沒有進路,更無退路。
“你們什麼人!”土匪頭子憤然問道。
山賊頭領拇指倒指自己,大聲喝道:“此山,老子開,你們在這兒搶老子飯碗,活膩歪了?”
土匪們互相看了幾眼,聚得攏了些,有幾人湊到一塊兒,像是在商議對策。
土匪二當家試着與山賊商量:“那……那也有個先來後到,江湖規矩……”
山賊頭頭拿手裏的刀往地上一戳,拄着刀淡淡道:“少談規矩,你就這些人,還敢搶老子的生意?”
被圍困在正中的“肥羊”們糊塗了,躲在樹林裏的周虎和手下的弟兄們也雲裏霧裏。
這什麼天時地利人和,他們剿個匪還能遇上黑吃黑,坐收漁利?
只有葉知和梅蕭仁保持着平靜。
就在眾人雲裏霧裏的時候,梅蕭仁已經從樹后現身,朝那群山賊走去。
周虎糾結於要不要叫住大人,畢竟前面已經不止一夥土匪,還來了一窩山賊,多危險。
“各位辛苦。”梅蕭仁邊走邊道。
山賊們聽見聲音便開始往兩邊退讓,留出一條路來。
梅蕭仁走出人群,站在已是瓮中鱉的流匪們面前。她展開摺扇撲了幾下風,且看他們能耍什麼花樣。
山賊頭領把刀往肩上一扛,拍着胸脯笑呵呵地說:“大人,我辦事你放心,他們跑不了!”
梅蕭仁收起摺扇,又往前邁了幾步,瞥着流匪問:“我不懂武林規矩,就叫來這些人,說吧,你們想怎麼活?”
“你是官?”流匪們面面相覷
梅蕭仁展開摺扇,漫不經心地扇着風:“你們來我的地盤上為非作歹,不知我是誰?”
“這位是秋水縣令梅大人,你們搶老子飯碗可以,但是不能在大人的地盤上犯事!”山賊頭領拿大刀指了指流匪。
梅蕭仁站定,沉下眸子抬手一招,“都綁了。”
人多勢眾,來硬的顯然不行,不少流匪們選擇跪地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們也是為生計所迫……”
只有少數幾個硬氣的還站着,一副不屈的模樣,其中就包括土匪頭領。
梅蕭仁慢悠悠憶道:“大寧有一百一十七府,一百三十四州,一千零六縣,你們哪兒都不去,偏偏來宣州府諸縣,如此賞臉,本官若是不代知府李大人請你們去衙門坐坐,顯得失禮。”
土匪頭子大喝:“都給我起來,怕什麼,大不了魚死網破!”
“你想死,也得問問人家想不想。”
梅蕭仁淡掃了土匪頭子一眼。他果真急了,霎時舉起大刀朝她劈來。
可惜略晚——在他提刀的瞬間,兩把刀不偏不斜,正好架在他脖子上。
周虎也是個機靈人,知道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悄然帶着弟兄圍上來,挾持了土匪頭子。
兵不血刃,土匪們紛紛束手就擒。
梅蕭仁淡然看着山賊們給流匪上繩子,等流匪們都被捆成粽子押到路旁等候,她才滿意地點了下頭。
梅蕭仁正準備轉身走人,卻見那輛馬車的車簾晃動了幾下。
興許是有風的緣故,連柳絮都開始在天地間飛舞、彌散,像細雪紛紛。
一道身影從馬車裏下來,拂了廣袖,撣去衣上沾的柳絮,安然站在車旁看着她。
漫天飛絮還是如雪一般覆上他的白衣。
白絮,白衣……他獨立在那兒,就像一尊無暇的美玉,帶着與生俱來的玉骨清姿。
她走近幾步,見白衣之上有玉冠墨發,如峰劍眉,一雙眸子深邃莫測,鼻與唇的輪廓勾勒得無可挑剔……每一處都似點睛之筆。
不知是畫似人,還是人如畫……
若是畫,便是驚世駭俗之作。
梅蕭仁打量着白衣男子,恍然間出神。
“大人。”
她被葉知這麼一喊才驚回幾分理智。
這是支送葬的隊伍,他穿的應當是孝衣。
他下來后就這樣看着她,頎長的身影挺立。倏爾他啟唇問道:“大人是這兒的縣令?”
音如其人。
梅蕭仁點了下頭,但目光仍舊留意着他的一舉一動,心下暗自嘀咕:“有官氣!”
為防怠慢哪位大人,她趕緊小聲問葉知:“近日有沒有哪位大人要路過咱們這兒?”
葉知搖搖頭:“並無消息。”
不管他是誰,逝者為大,梅蕭仁不想多耽擱他們,便對白衣男子拱手道:“此路通往雲縣,近來雲縣沒縣令不太平,兄台就帶這點人,一定得當心。”
“多謝大人提醒。”
梅蕭仁已經轉身,聽見聲音,不禁又回頭看了一眼白衣男子。
山賊頭領林天豹追上梅蕭仁,扛刀笑說:“大人,兄弟們這差事辦得還行吧?”
“行,你當家的出面,還能不行?”梅蕭仁說著便掏出一錠銀子拋給林天豹。
“謝大人賞。”
梅蕭仁抬頭看了看天,天色昏暗,就像山雨欲來。
“快下雨了,大人不如去小的的山寨避避?”
梅蕭仁點頭答應,走了幾步后想起剛才那群“肥羊”,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前路崎嶇,下雨趕路不便,不如一同去避避雨?”
白衣男子已回到馬車上,而騎馬領頭的人好似拿不定主意,便下馬去請示馬車上的人,得到應允才帶着隊伍跟隨他們。
林天豹卻一臉嫌棄:“大人,他們可帶着棺材……”
梅蕭仁拍了拍林天豹的肩:“棺材棺材,升官發財,這是給你的寨子帶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