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一章 抱歉,讓你久等
梅蕭仁回過神,看見的還是空蕩蕩的庭院,不見誰來。
太陽落山,晚風吹得越發地急。
梅蕭仁想起如今的處境,只覺得諷刺
什麼叫她不嫁,他就反?
她一介女流,何德何能能與江山並重,為什麼亂七八糟的條件都要在她身上談?
何況是先帝錯信魏國公在先,給江山留下這麼大個禍害,卻僅說一個“信”字,就要顧家地替他死守江山,憑什麼?
但是既然老丞相對先帝許了諾,她自當竭力保全江叡。江家的皇位她能守到今天已是仁至義盡,不知還能守到什麼時候,可她要嫁的人只能是楚鈺,這是她最後的底線!
她不會答應葉知,所以江叡若繼續留在上京,她將無力再護他平安,只能把她的退路讓給江叡,送他離京。只要江叡還在,對皇族而言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答應葉知,這也絕不會是葉知最後一次與她談條件,只要江叡還在他手裏,他可以要挾她一次又一次,正如他所言的隨心所欲。
梅蕭仁靜默地眺望斜陽,無聲無息地等待,看見最後一縷夕陽消失在天際,她的心沉如暮靄。
過不了多久葉知就會帶着人來找她要說法,如今的他整個人就猶如一塊頑石,想要的都會想方設法得到,不想聽的話一句都聽不進去。
她沒有什麼可以化解危機的說辭,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唯有聲東擊西引來葉知,江叡才有機會脫身。
城南將軍府早已賓客盈門。
葉知負手立於廳堂中,下人來來回回稟報,說的都是她還在相府,沒去城南。
離最終的期限還剩不到一個時辰,葉知心下何嘗不忐忑。
他尚未得到她的答覆就一意孤行地辦了婚禮,既是在寬慰自己,也是在給她施壓。待她看見滿堂賓客,便知他的態度有多堅定,也就不會再猶豫或做無用的遊說。
他覺得她一定會同意,因為她沒理由不答應,除非她想眼睜睜地看着江叡去死,那顧相一家該如何向先帝交代?
她早已將自己當成了顧家的人,絕不會讓顧老丞相無顏面對先帝,所以她一定會來……一定會!
葉知尚在走神,幾個武將在家丁的指引下進來,進門便向葉知抱拳行禮:“少將軍。”
葉知回過神,笑着還禮,“莫叔叔,叔叔帶兵前來甚是辛苦,裏面請。”
“恭喜少將軍,也謝過少將軍請末將來赴宴。”
葉知笑說:“莫叔叔是長輩,又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應該的。”
“新娘子來了嗎?我聽說少將軍要娶的姑娘本是顧相的未婚妻,少將軍這等當世俊傑什麼女子娶不到,何必呢?”莫將軍嘆道。
“我與她相識比顧相早,從前我沒有珍惜,如今再想挽回,就得如此大費周折,幸好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既然少將軍喜歡,費這點周折也算不得什麼,待少將軍大權在握,天下哪件事不是少將軍說了算?”
葉知客氣道:“借叔叔吉言,若能成事,叔叔便是頭號功臣。”
葉知引着莫將軍入廳堂坐下。貴客已至,該到的賓客也都到齊了,她若再不出現,他將顏面盡失,而這個臉他丟得很不高興。
葉知又派人去探,得到的答覆仍是她身在相府,連要出門的打算都沒有。
她這是非要他親自去接不可!
天色越來越暗,四處已無風景可看,梅蕭仁還站在閣樓上,沉着眼,心中除了擔憂就剩無助。
晚風吹入衣襟,她已經忘了冷,只感覺到那個玉墜貼在她脖間涼涼的。
她在算時辰,再過一會兒,葉知定會親自找來。
時間的流逝讓她越發害怕,剛閉上眼想讓自己鎮定鎮定,耳邊就傳來了腳步聲。
她心下一怔。
該來的總會來,梅蕭仁漸漸心如死灰,人也變得異常冷靜,只是不敢抬眼去看。如今她怕看見葉知,甚至連聽見他的聲音都會心悸……
曾經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如今要將她推入深淵的人。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樓下停止。
梅蕭仁迎風而立,聞得風聲裏帶着一聲輕喚:
“蕭蕭。”
梅蕭仁怔了怔。
這樣的夢她已經做過太多次,承受過太多大起大落,她怕難受,但是相思何嘗不難受……
她明知會失望,還是不顧一切地睜開眼,抬了頭,將目光移至樓下,看見的竟還是那個空蕩蕩的庭院,壓根兒就沒有她所期盼的身影。
看來剛剛那一聲又是她的幻覺……
她因失落而怔住,愣在風裏,忽然被人從身後擁住。他在她耳畔說:“我回來了。”
梅蕭仁抬頭回望,愣得像一塊木頭。她伸出手,想摸他的臉,又怕這還是虛無的幻覺,便停在半空。
“你……你怎麼……”她邊說邊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
她想說他不可能會在這兒,他人在江南,就是插翅飛,也不可能這麼快趕回來。
還有……還有城外有數萬大軍圍城,城內又有禁軍嚴密防守,他怎能這般輕巧地出現在她眼前。
梅蕭仁轉過身,伸手捧住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了很久,他音容未改,她掌心的溫熱也十分真切。
“我……我在做夢嗎?”梅蕭仁仍是滿目驚然,近乎語無倫次,“要不你……你掐我一下?”
顧楚鈺俯下頭,在她的唇上烙了一個淺吻,碰着她的額頭說:“抱歉,讓你久等。”
梅蕭仁撫着他的側臉,潸然淚下,“沒關係,回來就好……你沒事就好……”
“這是最後一次,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丟下你一人。”
梅蕭仁用力地點了點頭,緊緊抱着他,幾度哽咽,“你怎麼這快就……”
她話還沒問完,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天已經黑了,梅蕭仁回頭望去,無數的火把和燈籠像星星點點的漁火正朝這邊來。
梅蕭仁心裏的石頭剛剛落地,又為眼前所見繃緊了心弦,收回目光望向他,顰眉,“你不該現在回來。”
顧楚鈺唇角上揚,親了親她的額頭,道:“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