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整論
楊承惠被王守仁說的有些着惱，不過她生在貴州，未受朱程理學的影響，並沒有因為王守仁的爭論而哭鼻子，反而在眼神里透出一種異樣的神色，那是感興趣的神色，只不過，楊復生和王守仁完全沒發現！王守仁是因為他熟讀經易，一直盯着女子看是很失禮的舉動！更何況他的心裏還在苦苦思索着怎麼得到這些山民的幫助！
嶺南狼兵，因為王守仁無心地幫助，一直拚死守護着整個大明王朝，在明朝中後期，嶺南狼兵的蹤跡遍佈天下！甚至在崇禎年間，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照樣帶着這些英武的健兒四處奔波，親手將他們送往死亡之地！朝廷無法派餉他們也依舊沒有抱怨，直到他們再也沒有了壯年。
如今，雖然王守仁和皇上已經制定了完整的革新計劃，一柄尚方寶劍的存在，雖然保護了他，卻也讓他背上了萬眾矚目的光環，他無法讓這些嶺南漢子因為醜惡的朝堂之爭丟了性命！卻也非藉助他們的力量不可！隴右世家在唐宋元三個朝代的打壓下，除了一部分衣冠南渡成為如今的士大夫階級，剩下的只能苟延殘喘！會不會為了權勢幫助皇上？他絲毫沒有把握，很有可能他們不僅不幫助陛下，還會合力把皇上的想法扼殺在腹中！
當然，如果沒有可能聯合，他也不會讓劉謹去走西安的路子！世家大族的殘酷，是很有可能聯合皇帝謀求世家的再次傳承！但是王守仁已經犯過一次錯誤，自然不會犯第二次，這些世家大多都是為家族牟利，不會顧及國事！很有可能在關鍵時刻背後捅刀，再次聯合抵抗陛下，這也是王守仁堅持來此的目的！他確實認為漢朝疆域內子民儘是漢人，甚至遊說皇上也同意了這個觀點，朱厚照已經決定在處理戶籍時，順手處理這個問題。
“喂，我說，你一個驛丞就是說出花來！又有什麼用！”楊承惠的嘴裏充滿了嘲諷，顯然她不認為一個驛丞能夠改變漢人對嶺南山民的看法。
“是啊！我不過一個小小驛丞！”王守仁苦笑一聲。
“不錯！王大人記得自己身份！我只想讓這一方之民安居樂業，遠於戰事！”楊復生頓了頓從脖子上取下一串鑰匙丟給王守仁，說道：“你留在此處只會讓我們沾染禍事！還是早些離開吧！”說完便領着楊承惠回去了，隱約間還聽到楊復生的呵斥聲：“這個驛丞就是個麻煩，以後不許接近他！”還有兩個漢子的應和，以及小女兒的撒嬌聲。
“路漫漫其修遠兮？”王守仁不知此舉到底會將大明朝引向何處？日後沒有狼兵的奔走，朝廷是否能夠抵擋住倭寇？是否還有軍隊能擔起對抗韃靼和滿清的任務？對於關寧鐵騎(ji)這個吞金巨獸，王守仁可是半點好感欠奉，也沒有一點信心，這支軍隊更像是一支儀仗隊！每次打退敵人都是依靠火炮！不知鐵騎(ji)之名何來？
已經走遠的楊承惠回頭看着一道模糊的身影向北拜倒！她知道，那裏是帝國的都城，雖然沒有看見，但她可以肯定這個叫做王守仁的驛丞在痛哭，她更加好奇了，“那個剛剛登基的小皇帝聽說只有十五歲！到底是什麼人能用一柄劍讓一個漢子拋棄一切，來到貴州！讓一個儒雅至極的男人如此不顧顏面地失聲哭泣！”
王守仁一陣感嘆，雖然覺得皇上賜下的尚方寶劍讓這些對朝廷身懷戒心的山民對他產生警惕之心！但他不能放棄！皇恩浩蕩，為了這件事，皇上主動背起了擅動祖制的污名！雖然因為內閣三位閣老的謀划使得朝堂很是安穩，但在民間士子當中，早已開始了爭論，一部分，認為陛下仁慈，乃是明君！但是更多的人認為陛下每每都有違反祖制之舉，如此胡來，必定成為禍國之君！
回去的時候因為要注意那些密密麻麻的陷阱，所以當他再次回到自己居住的山洞時，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看着逐漸轉亮的天色，王守仁搖頭苦笑一聲，整理了一下衣衫，在附近河中以水潔面，正準備去以前驛站故地當值！雖然幾次強拆讓那個地方只剩下一個桌案作為辦公之用！不過王守仁更傾向於：“因為這桌案是尋常柳木所做的！不值錢，所以才沒有被他們搶了去。”
“喂！漢人！”小女孩再次出現在王守仁眼前，就在河對面！當然這條河不過丈許，說成溪流也不為過！所以女孩的聲音很清楚地傳入王守仁的耳中。
“姑娘為何再次前來尋守仁？”王守仁整理了一下，不管如何整理都不會有所整齊的衣冠，有些好奇地問道：“昨日隱約聽得令尊貌似叮囑過姑娘不要與我有所往來？”
“誰想和你這個氣人的小官說話！”楊承惠有些譏諷道：“不過呢？我還是好奇，當今的小皇帝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讓你甘願放棄京師富足生活？來這裏啊？”說著發展王守仁雖然身在野外，臉上卻沒有蚊蟲叮咬的痕迹，覺得這個漢人有些厲害！要知道白日還好！只要不去撥弄那些草木，就不會引來蚊蟲！可是夜晚不同，只要有火光，就會引來蚊蟲，這個漢人住在野外，自然會生火取暖！竟然沒有叮咬過的痕迹。
“陛下乃當世明君……”王守仁剛剛開頭就被楊承惠一口打斷：“莫要說些虛言！整日被阿爹教訓！如此說話無趣死了！”
王守仁略帶審視地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女孩，一臉英氣，雖然樣貌普通了些，但是那雙劍眉卻是和皇上極為相配，如今這個姑娘又對陛下生出了一些好奇，王守仁突然有了一絲動用皇帝這個美男，來一個美男計了！楊承惠生在山林之中，對於王守仁的目光倒是沒有覺察出敵意，還以為對方防備自己還要搶他佩劍，不由得大方擺手道：“漢人你且放心，本姑娘不會再搶你佩劍了！”說完還非常豪爽地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也好！”王守仁點點頭，就地盤坐下來，其實就地而坐是最讓這些山民最容易接受的！但是他實在沒辦法當著一個小姑娘那樣放浪形骸，找了個比較舒適地姿勢，王守仁接著說道：“陛下聖明，不過是恭維之言！但是陛下聰慧卻是屬實的！再加上如今朝廷漸入深淵，陛下敢冒天下非議，革新祖制！且言之有物，明辨臣言，卻也是做不得假的！”楊承惠聽到王守仁這麼誇朱厚照，眸子裏閃過一絲懷疑，這種人在歷史上只出現過渺渺幾次，也就是秦始皇，漢武帝，漢宣帝！唐宋雖然國祚不差，但是也沒出現過這類人物，開國之君雖然也能稱得上文韜武略兼備！卻也少了天縱奇才，少年老成的神性。再加上先帝基本與士族打成一片，她實在無法相信這個先帝之子會有那一絲神性。
“怕不是你信口開河吧？”楊承惠狐疑道。雖然王守仁說的言辭鑿鑿，但是讀書人的話，大多是當不得真的！因為每次阿爹都口上答應帶她去獵熊！卻耍些小手段，將她留在寨子裏。這也是楊承惠偷偷溜出來尋王守仁的原因。
如果楊復生知道平日裏的小聰明導致楊承惠不聽勸阻，飛蛾撲火！會不會捶胸頓足，後悔不及。
楊復生如何想，王守仁沒有心思照顧，這個楊承惠算的上是唯一的缺口！昨日聽楊復生士族大家已經起了殺心，王守仁心中悲嘆卻也只能見招拆招！王守仁不認為他們猜出皇上和他的謀划，只不過尚方寶劍讓那群人起了疑心！殺了他，是最好的辦法！一力降十會，不管什麼陰謀詭計，殺了便是！
有時他也很是無力，他是文武雙全之人，雖然熟讀兵法，計略不俗。但是沒武人希望用陰謀詭計取勝。雖然以少勝多幾乎是所有名將的名片，但是，沒有一個將軍想打這種戰役，一個不好就可能全軍覆沒！
思索到此處，王守仁眸子一暗，也是開口勸道：“如今我危險的很，姑娘還是少來為好！”
“這貴州是你的不成？”楊承惠傲然地說道：“我去哪裏阿爹都管不到，你又有什麼資格？”
王守仁苦笑一聲，站起身來，走到河邊，楊承惠一臉警惕地轉身欲走，王守仁卻已經不再理她，蹲在河邊石頭上，又用冷水冰了冰臉，轉身向驛館的地址走去。
楊承惠想要張口阻攔，卻又着惱地跺了跺腳，助跑了幾步縱身一躍，跳到對岸，遠遠吊著王守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