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巨鯤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在自然的偉力面前，人類看似輝煌的文明剎那間毀滅，八十億人口如今百不存一。人類以為自己可以在深山之中苟延殘喘，卻忽然發現，這些期望也不過是鏡花水月，眨眼間又消失了。

李多愷看着滾滾雪崩掩蓋了面前的一切，他忽然哭了起來。

“地月甬道的入口被堵住了。”

嚴春也面色哀戚。

洪禿身上傷痕纍纍，他身後僅剩的三個手下也驚慌失措，不知道該如何，洪禿想了想，道：“等下次大暴雨，這些積雪都會被沖走的，放心吧。”

李多愷道：“就怕趙部長他們回來的時候遇上危險。”

洪禿聽了，齜牙咧嘴地冷笑，“回不來了。那個什麼狗屁地月甬道計劃本來就是騙子的伎倆，四十萬公里，不僅需要穿過地球和月球之間的宇宙空間，還需要承受莫大的壓力。就算他們真的可以到達月球，他們真的可以再回來嗎？我聽說月球那裏的基地早就毀掉了。”

“我不信你的話！天宮9號還在運行呢！”李多愷辯駁道：“天宮9號可以搭載他們返回地面。”

洪禿笑了一下，似乎是不願意打擊少年的心靈，嘖嘖了兩聲，“得！我不跟你說了，不就是十來天么！到時候你自己就明白了。”

李多愷道：“他們一定會到達月球的，也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他。”

嚴春爬上更高的山崗看了看環境，卻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與之前的地貌大相逕庭。他又取出身上的指南針看了半晌，皺眉道：“好像地磁亂了，指南針不能用。”

李多愷道：“我認得路，之前王猛出發去三號哨所的時候跟我講過。”

洪禿冷笑，“這天寒地凍，白雪茫茫，哪裏有路，小子，你可不要把我們帶進死地。”

李多愷不理會他，道：“春哥，前面斷裂的山是噶子峰，噶子峰往北七百里就是洛子峰三號了。”

洪禿看了看斷裂的噶子峰，唉聲嘆氣道：“七百里？這地方走七十里都是苦難。就怕咱沒走多遠，大暴雨或暴雪來了。”

“那就別磨嘰了，趕緊的吧。”李多愷現在對洪禿十分不滿，他道：“春哥，走吧。”

嚴春走了過來，跟着李多愷下了山。

洪禿對那三個手下道：“過來扶老子一把啊！別傻站着了！”

那三人一臉凄惶，但他們不敢違背洪禿，雖然他受了傷，但若是生氣，隨時也是可以殺了他們的。

雪崩之後，方圓數十里雪地，走在上面，積雪足足半米，他們本就疲憊，加之天寒地凍，很快，洪禿因為傷口的緣故發燒起來，暈乎乎的。

“不行了。老子要休息一會兒。”

李多愷走過來，看了看他的傷口，道：“有些發炎了。”

洪禿坐在雪地上，咳嗽了一聲，“沒想到我洪禿要死在這裏了。真的不甘心啊！”

李多愷皺眉，“你一個兩米高的大胖子，一點小傷死不。”

洪禿笑道：“放在平常自然沒事，可現在情況特殊。”他瞅了瞅自己胳膊上數寸長的血口子，道：“這不是環境不准我活么！”

嚴春走過來，道：“我看天氣變了，有濕氣。暴雨要來了。咱們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洪禿道：“躲？哪裏躲？”

他有些幸災樂禍道：“咱呢也算是生死與共了。哥兒幾個當我的陪葬吧！哈哈！”

李多愷見他口無遮攔，不由怒道：“混說什麼！”

那三個手下本就驚慌，此刻聽了這話，哥哥都是面無血色起來，其中一人忽然叫道：“我不想死！洪老大，我還年輕，不想死啊！”

洪禿見他如此這般膽小，不由怒氣橫生，呸了一口，“蔡陽，你小子老鼠的膽子嗎！男子漢大丈夫，這末世了，死便死了，有什麼哭的！有幾十億人給你陪葬呢！”

蔡陽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高原的風雨讓他有些高原紅。單眼皮，高顴骨，據說原來是西藏人，大洪水之後失去了家人，便參軍入伍來這裏了。後來在馬卡魯峰被洪禿招入手下，也算是出生入死，可如今他的心還是被恐懼沾滿了。

聽到洪禿咒罵，更加畏懼起來，他看向周圍，好像看到無數的靈魂在哭號，逐漸起來的風聲穿過遠處的山脊和岩石，就像是地球的哭泣。

“老大，我不想死啊。”

洪禿抬腳踹他，“德行，老子跟你一起，有什麼怕的！別做孬種！”

他看了看另外兩個，又道：“李桂，胡海鏡，你們呢？也怕死？”

那兩個都不說話，不過看得出來，誰不怕死呢。

洪禿嘆一聲氣，“老子是不行了，你們幾個怕死的話，就自己趕緊走，趁着現在還有時間，找個地方安頓。”

李多愷道：“別廢話了，走吧。能走哪算哪！”

他與嚴春將洪禿扶起來，幾人繼續前行。也許是幾個人命不該絕，在暴風雨來臨之前，他們竟然找到了一處山洞。就在一片亂石之中，山洞不大，但地勢頗高，幾人絕處逢生，自然喜不自勝，跑進去剛坐下沒幾分鐘，只聽轟然一聲雷響，只覺腳下的地面都震動起來。李多愷站在洞口前，渾身顫抖，道：“這般雷聲，只怕又是一場洪澇。”

嚴春走過來，道：“我們得用石頭堵住洞口，不然洪水衝過來，只怕要衝毀這裏。”

李多愷點頭，連忙與嚴春去搬石頭。洪禿在山洞裏已經有些昏沉，三個手下在照顧他。蔡陽見他這個樣子，嘀咕道：“原來在強壯的人也會這般虛弱。”

洪禿迷迷糊糊的聽見了，罵了一句。蔡陽嚇了一跳，見他沒醒，這才不怕了，又道：“你們倆別傻愣着了，去外面幫忙。”

黑瘦黑瘦的胡海鏡撇嘴道：“你怎麼不去！”

蔡陽瞅他一眼，“哼，怎麼，老大還沒死呢！你就敢跟我這麼說話了！”

他這麼說自然是因為往常的時候，蔡陽頗受洪禿照顧，在一眾小弟里算是紅人，現在洪禿昏迷，他自然覺得自己有權力呼喝他人。

胖子李桂碰了碰胡海鏡，道：“別說了，去幫忙吧。”

胡海鏡才哼了一聲，與李桂出去幫忙。

李多愷與嚴春找了幾塊巨石搬過來，李桂和胡海鏡見他們已經弄好了，站在那裏不動，嚴春道：“洪禿怎麼樣？”

胡海鏡道：“沒怎麼樣。”

嚴春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天邊一道閃電，陰鬱的天穹像是破開了一道口子，眾人抬頭望去，彷彿在撕開的天空後面看到了黑色的影子。不過不待他們看清，天色已經昏暗下來。

“小愷，快點搬過去，洪水要來了。”

說話間，拳頭大小的雨點已經落下。乒乒乓乓的敲擊在地面，青藏高原是鼓面，天地間的轟鳴是遠古傳來的鼓聲。

嚴春與李多愷將石頭擋在洞口，做完一切，嚴春有些氣喘，“小愷，你的力氣怎麼這麼大？以前沒注意啊。”

李多愷心知可能是在水晶洞那邊泡了聖水聖花的緣故，但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好笑了笑，“還好。”

這場雨來的太快了，拳頭大的雨點在地面砸出深坑，遠處的積雪很快就被大雨融化，變成灰黑的顏色。李多愷自從復生以後，耳目不可同日而語，他聽着雨聲，不由皺眉，在這嘈雜的天地驚雷中，他聽到了野獸一般的低鳴。

李多愷走到洞口前，透過巨石的縫隙朝外看去，只見天地一片灰茫茫，雨幕遮住了一切。他的瞳孔閃過藍色的光芒，一朵藍色的晶體之花在眉心閃過。剎那間，透過重重雨幕，李多愷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黑巨鯤從天而降，遮天蔽日，它游曳在蒼穹之上，烏雲之中，閃電似乎從它的身上射出，它張開巨口，噴雲吐霧。

“怎麼了？”嚴春走過來，看向外面。但是他的目光被雨幕遮擋，什麼也看不到。

李多愷道：“我看到了黑巨鯤。”

就在這時，讓他更震驚的情況出現了，在崇山峻岭之間，起初出現了一道黑線，很快，那些黑線越過山脊和山樑，以摧毀一切的力量沖了過來。

大洪水來了。

這些洪水所過之處，無所不滅。

自然的偉力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印證。

黑巨鯤似乎是正在等待着洪水的到來。它從天而降，以魚尾在高原上劃出深溝，將一部分洪水引流。它張開巨口，將一部分洪水吸入，然後朝着遠方噴吐。就像遠古而來的洪荒巨獸，就像傳說中幫助大禹王治理洪災的應龍。

黑巨鯤的背上游下數條大黑魚，它們輔助黑巨鯤疏通水道，引流洪災。

但是，洪水太大了。很快，一部分水流沖了過來。李多愷大叫一聲：“快退！”

嚴春立即後退，只聽轟然炸裂，洞口巨石震顫不已，洪水透過岩石的縫隙沖刷進來，嚇得蔡陽等人哇哇大叫。李多愷心裏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洪水淹沒，他心中一動，衝到洞口，以身體擋住水流，猛烈的洪水沖在他的背上，只覺巨石砸落一般。嚴春大叫：“快回來！會受傷的！”

但是在巨大的轟鳴聲中，李多愷只能以身體擋住水流，根本不能回應。蔡陽李桂，胡海鏡三人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情況非常危機。就在這時，李多愷感覺到背後的巨石發出卡卡聲，他知道巨石要碎裂了。

剎那間，他的背上有藍色的晶體滲透而出，藍光進入巨石，將裂開的縫隙連結補好，而與此同時，天空的黑巨鯤忽然朝這裏看了過來。隨即，它擺動魚尾遊了過來，而且越游越小，等到來到洞口不遠，已經只有一人大小。黑色的光芒在它身上流轉，很快，它變成了一個少年，十五六歲，渾身□□，與人無別，只是細看時，似乎眼睛有所不同，更黑更亮，而且他的眉心有一片三角的魚鱗。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邁出一步，洞口洪水自退。

他將手放在洞口石頭上，藍色的光從縫隙中透出，輕輕啄着他的指尖，少年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然後他“康康”敲了幾下，“裏面有人嗎？”

眾人尚在驚嚇中，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擊，幾乎又差點嚇出病來。還是李多愷首先回過神來，他轉身透過縫隙朝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