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傷口
聽見外面槍聲響起，常國棟、常貴立時變得驚慌失措。常貴一把抓住常國棟喊道：“大少爺，快快，快到密室內躲躲。”
“不要慌！這槍聲往鎮北方向去的，不是沖常公子來的。”林曉東的話，讓兩人驚魂稍定，仔細再一聽，果然槍聲漸離漸遠。“乘現在小鬼子正忙活的時候，常公子，我們正好乘亂出去。小寶，你前邊探路，我在後面保護常公子。”范小寶點了下頭，搶先出了大門。
正如林曉東所料，他們三人一路行來，除了躲過一隊正在急急忙忙往北面趕去的巡邏隊之外，沒有遇上任何麻煩。不久，他們就從鎮西離開了白渡鎮。
此時正值深夜，離開鎮子以後，為了安全起見，林曉東三人急趕了一陣路。現在距離鎮子已經有一段距離了，林曉東顧及到常國棟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平日裏養尊處優慣了，體力、耐力根本不能和他們這些當兵的比。再加上晚上光線不足，看不清路上的情況，萬一常國棟摔傷了或者崴了腳什麼的，那都是得不償失的事情。因此他臨時決定，就在路邊的小山丘旁休息一會兒，等天亮以後再繼續趕路。
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常國棟只感到自己渾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的難受。長這麼大，他還是生平第一次用雙腳趕了這麼長的一段夜路。要不是擔心自己時刻會遇到危險，他一早就累趴下了，根本走不了這麼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長出了一口氣。然後轉臉看了一眼旁邊的兩人。他出門時隨身攜帶的包裹、藥箱等物，此時早已經掛到了他們二人的身上了。可即便如此，他們倆人現在依舊臉不紅氣不喘，跟沒事人似的，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好像他們不是在趕路，而是在飯後散步一般。他搖了搖頭，心想：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不一樣的人，他就是表現的不一樣！
“?！”“?！”兩聲槍響，似乎離他們並不遠。林曉東、范小寶馬上警覺起來。他們飛快的收拾好東西，架起常國棟就往山丘上跑。翻過了山頭，兩人一把將常國棟摁倒坡后。與此同時，他們掏出手槍，分別卧倒在常國棟的左右兩側，密切關注着槍聲傳來的方向。沒過多久，只見從西北方向跑過來一群人。儘管此刻天色黑暗，看不清來人的長相。但從帽子服裝的輪廓來看，分明是一隊日本兵。林曉東看見之後，轉頭在常國棟的耳邊輕聲說道：“別出聲，隱蔽好，來的是日本人。”一句話，嚇得常國棟趕緊抱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那伙日本兵似乎在尋找什麼，站在那裏正四處搜尋。突然有人高喊了一聲，由於離的較遠，林曉東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只見所有人都集中跑到一個地方，好像正觀察某件東西。一會兒，其中有人往西面一指，說了句什麼，然後所有人都朝那個方向跑了下去。
一直到日本人全都跑的看不見了，林曉東才真正鬆了口氣。他站起身把槍收好，俯身拍了拍常國棟的肩膀，“行了，走遠了，可以出去了。”然後提起藥箱，和范小寶兩人走下了山丘。常國棟聽說日本人走遠了，這才安心下來，從山丘后慢慢的站了起來。這一站起來他才發覺，可能剛才受驚過度，此刻他的雙腿綿軟無力，顯得有點顫顫巍巍的。
由於這伙日本兵的出現，他們再待在此處休息顯然已經不安全了。不得已，三人只得重新繼續趕路。這下着實苦了尚未緩過勁來的常國棟，不過這也沒辦法，到底是性命要緊，他只得咬着牙關堅持。幸好林曉東、范小寶看出他體力有點跟不上了，因此故意放慢了腳步，好使常國棟不至於掉隊。
就這樣慢騰騰的走了一段路。突然，范小寶發現前方路邊不遠處有個陰影動了一下，定睛看去，似乎躺着一個人。他馬上提示了一下身邊的林曉東，林曉東按照他指出的方位看去，也發現了這個情況。他立即讓范小寶在後面保護好常國棟，自己掏出槍，小心的朝那個人陰影靠了過去。到了陰影近處，一看，果然是個人，正臉部向下背部朝上的趴在地上。林曉東蹲下身去仔細看了看，只見此人一身黑衣黑褲，臉部還矇著一方黑巾。光看打扮，就知道此人來路不正，肯定是個江湖人物。林曉東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頸部，入手溫暖，說明此人還活着。又抓過他的手腕探了探脈搏，雖然微弱但還在跳動。他抓着對方的胳膊將此人翻轉過來，然後伸手揭去對方的面罩，想看看是什麼人。可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這人他認識，就是進鎮子的時候碰巧遇上的那個陳在山。忽然，他感覺自己手上有點濕漉漉、粘糊糊的，不知粘到了什麼東西。拿到自己鼻尖底下一聞，一股血腥味道。是血！看來此人受傷了，而且應該傷勢不輕。
他連忙向身後打了一個哨音，然後用力招了招手。沒一會兒，范小寶、常國棟一起跑了過來。
“常公子，此人好像受了重傷，請你趕緊給看看吧。”林曉東對常國棟說道。
本來常國棟被折騰的精疲力盡了，可此刻一看有患者等着急救，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了一股精力，將原來的倦意沖洗的一乾二淨，立刻聚精會神的檢查起傷者來。他身後的范小寶此刻也看到了這人的面貌，他詫異的對林曉東說道：“哥，這不是晚上………………”
“噓！別打擾常公子。”林曉東一聲噓聲打斷了范小寶要說的話，並同時沖他點了點頭，意思是說我認出來了，然後說了聲：“警戒！”兩人立即背對背臉沖外，擔負起了保衛工作。
常國棟先給地上的陳在山簡單的檢查了一下生命體征。接着從藥箱裏拿出了一個小型的手電筒，打開手電，解開對方上衣，在他身上快速檢查了一遍。
“林先生，這個人還活着，但他右胸部有槍傷，子彈還留在他身體裏。因失血過多，他正處於休克狀態。現在看來，此人情況非常不妙，必須儘快進行救治，要不然可能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常國棟檢查完后，對林曉東簡賅的彙報道。
“可現在在野外，怎麼救治啊？”林曉東問道。
“這裏肯定沒法救治，必須得另想辦法。現在我只能給他簡單的包紮一下，先將血止住再說。林先生，請問我們現在離你們的駐地還有多遠？”
林曉東抬眼看了看四周，“應該不算太遠，要是正常走路的話，大概再有半個小時就到了。要是能快點的話…………至多二十分鐘。”
“噢…………我們現在也沒別的辦法，那就儘快趕路吧。希望能早點趕到，越早到救治的把握就越大，晚了，怕來不及了。”常國棟想了想，無奈的說道。
救人如救火。事不宜遲，片刻也耽誤不得。等常國棟給陳在山包紮好后，林曉東二話不說，扛起陳在山就走。幸好林曉東特種兵出身，受過專業的耐力訓練，負重越野跑一向是他的強項。經過二十分鐘的緊趕慢趕，他們終於如願抵達了大田村。
從到達蔣興和家的那刻起，林曉東、范小寶就算順利完成任務了。剩下的，就全靠常國棟一個人忙活了。經過一夜的奔波，本來常國棟應該先休息一會兒，等精力恢復了再救人也不遲。可是到這個時候，常國棟卻表現出了令人尊敬的敬業精神。他別說休息一會兒，就連一口水也沒有顧得上喝。一進門，就立刻指揮讓人騰出一間空屋，馬不停蹄的開始了救治工作。
雖然蔣興和家裏不是醫療站，沒有像樣的救治環境。不過幸好常國棟回國前隨身帶了些進口藥物回來，由於一直沒機會救人，也就一直沒有機會使用，無巧不巧的保留到了現在。這些藥物中，就有當時非常難得的抗生素――盤尼西林（即青霉素）。這對救治陳在山、季老五的傷勢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經過了一番長時間的忙碌，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常國棟才完成整個救治工作。兩位傷者在他的及時治療下，終於脫離了危險。此時的常國棟早已累的抬不起腿來了，他也顧不得平時的講究，在兩位傷者的房內找了個空地倒頭就睡，沒一會兒，就鼾聲大作。在門口一直守候的林曉東、王訓友，見此情況，連忙輕手輕腳的將他抬到了床上。
在外等候的時候，林曉東就將常國棟的情況向王訓友作了個彙報，並將他對常濟之的承諾也告訴了王訓友。聽完之後，王訓友當即表示，他一定會把這個情況及時的向上級反映的，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常國棟送到雲嶺的軍部醫院去。這樣既滿足了常濟之的願望，也使常國棟的醫術得到了用武之地。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常國棟才一覺睡醒。起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察看了兩位傷者的情況。檢查結果表明，兩人的手術做的非常成功，生命體征也恢復了正常，只要將養一段時間，他們就能像受傷前一樣了。巡視完病情后，常國棟走出了病房。正好此時王訓友來叫他一起吃點早飯。昨天一天常國棟都水米未進，此時此刻早已餓的不行了。當下也不客氣，和王訓友一同吃起了早飯。早飯很簡單，一碗稀飯，二個窩頭，另外還給他單獨加了一個雞蛋。就這些東西，還是王訓友看在他昨天累了一天的份上，特意讓蔣興和的媳婦給做的，屬於ＶＩＰ級的待遇。常國棟富裕家庭出身，從來也沒吃過這麼簡單的飯菜。可是今天，他卻吃的齒頰生香，沒一會兒的工夫就將桌上的食物消滅一空。弄的王訓友只喝了半碗稀飯一個窩頭。
吃完了早飯，兩人就坐在飯桌旁談心。王訓友將他和林曉東商量的事情簡單的告訴了常國棟，並讓常國棟安心的在此住兩天，他只要一得到上級的肯定回應，就會立刻派人將他送到新四軍軍部去。對於這個結果，常國棟還是非常滿意的。他知道自己既不會開槍，也不懂打仗，留在這裏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反而會給林曉東他們增添麻煩。如果自己真能到新四軍的軍部醫院去工作的話，那他不但能發揮自己擅長的醫術，還能為抗戰事業出一份力。這樣的好事，正是他回鄉以來夢寐以求的結果。
中午時分，林曉東來到了病房外，正打算進去看看季老五和陳在山的傷情，正巧和裏面出來的魏虎子碰了個正面。魏虎子見到他，一把將他拉到邊上，“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怎麼，有什麼事嗎？”
“我問你，你前天背回來的那個人你認識嗎？”
“認識，這人叫陳在山，不過也是前天去白渡鎮的時候剛巧認識的。怎麼了？”
“那天你們回來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人很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剛才我在裏面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我去劉祖興隊部救老五的時候，他就被關在牢裏。後來還是我們撤出來的時候，我把他放了的。怎麼他會和你們在一起呢？”
“這事是這樣的………………”林曉東就將他們那天如何遇見陳在山的事，從頭至尾細細的說了一遍。“就是這樣，我們也是在回來的路上偶然看到他受傷倒在那兒，所以才將他救回來了。怎麼，他有什麼不對嗎？”
“聽你剛才這麼一說，我覺得這人不像是個普通的老百姓。我看我們得小心點，別太大意了。”魏虎子回答道。
“嗯，這我知道。前天背他回來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全身上下都穿着黑色衣褲。這種打扮一看就不像平民老百姓，像是走江湖幹道上買賣的人。不過，既然遇上了，咱就不能不管。再說，我看過他的傷口，那應該是三八式步槍遠距離擊中造成的。被小鬼子打傷的人我們就更不能不管了。”
“你說的這我明白，我只是提醒你一下，這人的背景沒那麼簡單，應該算是挺複雜的，你自己到現在在身份確認上還麻煩一堆呢，你可千萬別惹禍上身啊！你要是被撤了，那我們這支游擊隊也就要面臨解散了。我是為我們的隊伍擔心。”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會小心謹慎的。為了你，為了我的那幾個兄弟，為了我們的隊伍，我也會這麼去做的。”
“你知道就好，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小心點。”
林曉東聞言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病房。病房內常國棟正在給他們做着檢查，見林曉東進來，他倆互相點頭打了個招呼。林曉東正想和他交談幾句，忽然看到躺着的陳在山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連忙走到跟前，望着陳在山，等他完全清醒過來后，說道：“陳兄弟，你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你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那天晚上進白渡鎮的時候，差點撞倒你的那位。想起來了嗎？”
陳在山躺在床上，盯着林曉東看了一會兒，才欣慰的點了下頭，“你是那位姓林的老兄，是嗎？”
“對對，我是姓林，你想起來了。”
“是你救了我，是嗎？”
“不不不，不是我，是這位常大夫救的你。”
“怎麼不是你救的？不是你把他背回來的嘛！要不是你，他怎麼可能到這裏呢。”常國棟回過頭來，笑着說道。
“背他回來只要有力氣就行，換個人也能辦到，但這治不了他的傷。你就不一樣了，沒你，誰來給他治傷呢！”
“多謝你們二位！你們都是我的救命恩人。”陳在山聽明白了經過，感激的對林曉東、常國棟說道。
“不用謝我，救死扶傷是醫生的職責，這沒什麼好謝的。”常國棟一邊忙他自己的事，一邊回答道。
“你也不用謝我，誰讓我倆有緣呢！對了，有件事我想問問你。前天晚上鬼子是不是追的你？你就是被他們打傷的吧？你不是說回家看你姐姐嘛，怎麼又和小日本幹上了呢？”林曉東問道。
聽到林曉東的問話，原本平靜的陳在山突然一下子臉色大變。只見他雙眼通紅，胸膛不停的起伏着，慘白的臉色，一下子變的發青，“這幫畜牲，糟蹋了我姐，還把她捅死了。日娘的小鬼子，老子陳在山只要有口氣在，就一輩子跟你們沒完！”
看着陳在山說話的神情，一旁的常國棟頓時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