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友受傷

工友受傷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阿樂和笑笑的兩位女僕都氣的咬牙切齒,咒罵島上別墅的下人無法無天,居然奴大欺主到這種地步。

“今天早上學校工地突然發生了點狀況,一個工人被砸傷了。學校不就在我們家別墅的隔壁么?管家就做主把馬車借給他們,讓他們把那個受傷的工人送到鎮上的醫館瞧病去了。”

來接羅夏至的家丁局促不安地說道,“我們沒辦法,只好問佃戶家裏借了輛牛車來接三少爺和小姐姐。”

這長工是崇明本地人,說的上海話和羅夏至他們平日說的還不一樣,通過阿樂的翻譯,他才明白了前因後果。

“顧校長,您看,我們果真緣分不淺。”

羅夏至都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出。

“那工人人沒事吧?”

顧翰林皺着眉頭問道。

“一條胳膊骨折了,還在醫館裏躺着,現在家屬鬧到學校了……校長先生,我們快走一步吧,事情鬧大就不好了。”

學校里的工友拉着顧翰林一溜煙跑了,顧翰林回身朝着羅夏至脫了脫帽,一來表示謝意,二來表示告別。

“牛!牛!”

羅家的小小姐這輩子坐過人力車,馬車,汽車,火車,她就是沒坐過這種鋪着稻草的牛車,因此興奮的不行。

羅夏至那是更加無所謂了,抱着笑笑往牛車上一坐,很是新奇地看着周圍的風景。

這崇明島他百年後是來過幾趟,那時候已經有了東海大橋,作為魔都的後花園,逢年過節來島上度假的遊客能把整個大橋堵個水泄不通。

那時候來崇明玩,無非就是兩個森林公園,還有不倫不類的農家樂,哪裏比得上現在的一派田園風光,原汁原味呢。

看到少爺小姐們都不在乎,他們當下人的還能說什麼,把行李一件件地搬到了牛車上,跟着老牛,一步步地朝羅家的別墅走去。

“笑笑,三叔教你念首詩——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

“我要騎黃牛!”

笑笑踩着稻草往拉車的老牛身上爬去,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少爺,儂行行好,不要帶壞小姐了,消停點吧!”

馬車下的三人哭喪着臉說道。

————————————————

坐在“瀛洲小築”——也就是羅家別墅的露台上,往東邊眺望就能看到學校那邊熱火朝天的學校工地。

這所鄉村小學校就建在羅家別墅的不遠處,慢慢走大約一刻鐘也就到了,據說是島上唯一的一所小學。因為年久失修,流失了很多學生。最近好不容易得了上海城裏一位大財主的資助,又請了新的校長,於是大張旗鼓地開始重建起了校舍。

笑笑惦記着她的新朋友,一大早就吵着要去學校看看,正好羅夏至也正有此意,兩人用了早飯就各自帶了一頂草帽,朝着學校出發了。

兩人只帶了阿樂一人僕人,照顧笑笑的丫頭巧娣和嬤嬤林嬸嫌棄別墅打掃的不幹凈,招呼起原有的傭人大掃除去了。

島上的氣溫比城裏低,加上樹蔭也多,兩人沿着小路走着居然不覺得炎熱,心情也因為看到這滿目的蒼翠而舒爽不已。

來到工地前,兩人就不敢隨便瞎走了。羅夏至乾脆把笑笑抱在懷裏,防止她到處瞎跑——這個時代的工地可沒有什麼強制保護措施,這不昨天就砸傷了一個工人么?他家的馬車還沒給還回來呢。

不過工地門口有個竹子搭成的工棚,裏頭坐着幾個工人打扮的男人,大熱天裏赤着膊,只在脖子上圍着一根圍巾,大咧咧地將腿擱在竹凳上,正在激烈地討論着什麼。

羅夏至彎腰走了進去,就聞到一股汗臭味撲面而來,幾個工人看到來了一個小姑娘,忙不迭地從身後抽出白色的背心披上。

羅夏至不怎麼懂崇明話,只隱隱約約知道他們在討論的是昨天發生的那場意外。

“那個工人的胳膊斷了,校長親自墊付了醫藥費,今天還給他們家裏送去了雞蛋紅糖和水果慰問。但是那家人家獅子大開口,說要學校賠錢,要一百塊洋鈿做醫療費,不然就要鬧到縣裏去打官司,讓學校蓋不成呢。”

羅夏至怕笑笑受不了男人的汗臭味就退出了工棚,在門口聽着阿樂的轉述。

“一百塊大洋?這些工人在這裏做工,一個月不過只能賺三個大洋。他的胳膊倒是金貴!”

每個月只有兩個大洋作為月銀,已經非常滿足的阿樂很是唾棄這種行為。

“顧校長真是個好人。居然一口答應下來了。但是他一個人匆匆來到崇明,身上沒帶那麼多現銀,就和他們商量着能不能晚點讓人送來。誰知道這個工人的宗族,是我們島上的大姓,他們看校長好欺負,居然說如果今天拿不到錢,就讓族裏的男人都過來,把學校給拆啦!”

“還有這種事情?”

生在以治安一流聞名全國的未來上海,羅夏至還是第一回聽到鄉下的敲詐事件。

“今天工地不得不停工了。少爺,這種工地都是干一天的活,結一天的工錢的,今天沒有活干,工地上其他的工人也不肯幹了。他們商量着要打到昨天那個受傷工人的家裏去,和他們當面鑼對面鼓的干一場仗!”

阿樂越說越興奮。島上的農民為了爭奪水源,良田械鬥的事情他小時候看得多的。自打進了城,這是多少年沒有遇到了,如今再見,不由得起了看熱鬧的心思。

“這怎麼行,島上沒有警察么?沒有人管么?”

他剛才不遠不近地看了下工地那邊,原來的校舍又小又破,屋頂上的茅草都被海風吹的七零八落了,安全都成問題,學生自然不肯來上課。好不容易現在有人願意出資重建學校,怎麼可以因為這種小事就停工了?

上海的天氣他是最清楚不過的,再過半個月就是颱風季了,屆時這小島就是迎接颱風的第一線,不管什麼工程都要耽誤下來,萬一等暑假結束,校舍還沒建完怎麼辦?

“阿樂,你知道縣政-府府在哪裏么?”

“縣衙門啊,在島中心嘛。不過,這裏過去挺遠的。”

阿樂作為崇明島人,還是習慣性地政-府-府辦公樓叫做衙門。

“別墅門房不是有一部腳踏車么?就是廚房老王每天去買菜用的。你回去拿上我的名帖,政-府政-府里找他們管事的……”

阿樂不住地點頭,然後撒開腿就往回跑去,“少爺,等着,馬上就回來!”

————————————————

阿樂走後不久,一群大約二三十人的村民就浩浩蕩蕩地“殺”到學校門口了。

為首的是一個長相潑辣的女人,拖着一個大約兩三歲的孩子,那孩子大熱天的乾脆赤條條的什麼也沒穿,看的笑笑小嘴長得老大。

女人身邊是一副擔架,擔架上躺着一個手上綁了夾板的男人,一前一後地被人抬着,放到了工地的門口。

他們後面氣勢洶洶地跟着二十幾個男人,清一色地用毛巾綁住了頭髮,各個凶神惡煞的樣子,手裏還握着些鋤頭,菜刀之類的家什。

“三叔,這個叔叔胳膊受傷,又不是腿受傷,不能走路么?為什麼要人抬過來呢?”

笑笑拉了拉羅夏至的胳膊問道。

她聲音清脆,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小姑娘,儂瞎說什麼啊?阿拉男人傷的很結棍(滬語:厲害)的!”

那女人瞪大眼睛本想罵人,但是看到笑笑身後站着的羅夏至,又看到兩個人衣着光鮮,一副有錢人的打扮,只好把原先想要說出口的髒話往肚子裏咽下,換了一套比較文明的說辭。

“哦,笑笑,你這就不懂了。這種醫學上叫做‘擴散’。”

羅夏至一本正經地說道。

“三叔,什麼叫做‘擴散’?”

小學生求知若渴。

“就是一個人,本來是心不好,但是病到後頭,連肺也壞了,這就叫做‘擴散’。他本來是手斷了,現在可能擴散到了腿上,所以被人抬了過來。”

“不對不對,三叔,這個應該叫做‘狼心狗肺’,‘狼□□腿’!”

一大一小一搭一唱,饒是再笨也聽得出他們是在諷刺這對夫妻了,和他們同來的幾個族人立即走向前,將兩人圍了起來。

“小赤佬!瞎說什麼!有錢人了不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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