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家在長安
我心裏暗罵,呆瓜隆冬,你小子做賊心虛也就算了,不是連我也出賣了嗎?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打算逃之夭夭呀這是。更可恨的是你娘十足精明,勝過一隻千年狐妖,我哪裏敢跟她玩聊齋呀,接下來如何自圓其說啊。
呂氏輕輕一哼,眼皮都沒撩一下,冷冷地說:“外面野獸出沒,夜黑之前快些回來,不得玩耍!”
胖娃兒偷偷看我一眼,暗暗點頭,之前的約定之事算是再一次敲定,看我也偷偷點一下頭,他才甘心急急地走出去,跑出去的架勢極為狼狽,像是生怕被人踩着尾巴。
“這傻孩子!”呂氏像是說給我聽,“他好生活着,我便有所牽挂——世上再無人能害他,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罵者斷其舌,責者斷其臂,禍者剜其心,失者瞎其目。”
我氣不打一處來,說得夠狠的,說我聽是何意呢,我怎會害他一個傻兒子?再說我這人本性善良,打小吃軟不吃硬,來個強者被我欺負還勉強湊合,弱者我只會同情。本來對呂氏有幾分敬畏,自打魚回來便說一些陰來陽去的話語,我心裏多了幾分憎惡,大概這個時代的女人潛意識自我保護,對我一個外人提防一些也不為過,只是我有點不舒服罷了。
問我家底?嘿嘿,老狐狸妖,本少爺能說實話嗎?兩個時代不同,我自然不能實話實說,何況看這女人來者不善的架勢,我說多了恐怕惹禍上身,跳進黃河也難以解釋清楚,但又不能太遲疑,以免給她懷疑的機會,我少不了一番麻煩。
我飛快說道:“家父李燕岳是長安城一家書院的夫子,我叫李劍白,家母岳氏一直長待家中務事。昨日閑來無事遊覽驪山,貪戀痴迷景色之美,沒想到失足落崖。”
“哪家書院?”
“漢庭書院。”我順口胡謅,知道漢庭酒店,多個漢庭書院,世上又有幾人知道真假?反正你足不出戶而安居深山老林,長安城距驪山何等遙遠,你自然無法短時間考證,這謊扯得掄圓,我倒是不擔心被識破。
哪知呂氏踏前一步,臉色鐵青地緊追不捨問:“那條街?”
“牛街呀,東邊是城門樓子,西邊是護城河,但我家書院不是位置最好,勉強靠着一個三流風水。”
“門前有何特徵?”
“一棵十丈大棗樹,兩尊三尺石獅子,‘漢庭書院’四個大字是金邊黑底,大老遠便能看清,交代一下,城東老翰林王老爺子親筆提的,他家孫女叫王蘭花,從小跟我屁股長大的。”我一口氣胡謅八扯下來竟然不着痕迹,連自己都不相信有這麼好的心智,倒退了一千多年,腦子卻活泛了許多。
呂氏鬆口氣,見我回答的行雲流水,不疑有他而笑着說:“以後我們母子倆說不定前去拜會,提前算是問個路。”
“救命之恩不敢言謝,我父母識大體之人,必有重金酬謝。”我試探說,反正你也不會離開的,“你和小胖可搬到城裏居住,我們家大業大,你們定當衣食無憂。”
“小胖?誰是小胖?”呂氏不解。
我趕緊說這是我對呂胖娃的稱呼,如此顯得親切,便於交流。
呂氏笑着說:“小胖,稱謂蠻好聽,公子有心了。我娘倆山中野夫,習慣了勤儉,不便外出京城另立他處,何況小胖心智不全,山中靜養最好。”她眼神閃爍,猝不及防問道,“可曾看到我兒玩具?”
哎呀看吧,重點來了。要問的終於來了,你千年狐狸隱藏再深,用語再晦,這句話一定是最後才問的,殊不知我早已想好了對策。我滿臉驚愕,“玩具?什麼玩具?小胖一遍又一遍問我外面的故事,講了一個又一個,他卻連口水都不給喝,剛才嗓子眼冒火星子了。”我想小胖孤獨成性,追着問外面世界的精彩實屬正常了,也符合他的心智,畢竟山林閉塞,他太好奇花花世界。
“他若是找人玩玩具,你記得告訴我,我一個月只允許他玩一會,貪玩成性對他不好,玩物喪志嘛,夫子大人自然告訴你這個大道理。”
我說那是自然,沒那點修養怎麼開書院,我岔開話題單刀直入問道:“你們家老哥不曾見着,在下不能失了禮數。”
“夫君英年早逝。”呂氏倉皇之下,頓時眼圈紅潤,幾多傷感。
我心裏挺得意,去而不往非禮也,我也還以顏色,見她傷感,我心又軟了,畢竟人家救了我的命。
“夫人節哀順變,在下失禮了。”我半卧熱炕,舉手作揖,這句話發自真誠,倒是感動了她,因為我看到她眼神又溫暖起來,跟之前一樣溫情似水。我暗暗嘆息一聲,女人本該如此。
兩條鯉魚被從竹樓取出,魚眼上卻貫穿着一根三寸的銀針,鯉魚頭堅硬,銀針再如何鋒利,對穿刺過去也不容易,呂氏又是如何做到的呢?我隨即想到了胖娃兒之前的動作,“嗖”的一聲分明是飛針刺魚!
呂氏見我眼神怪異,像是做了虧心事般取走銀針,手法之熟練絕對超出了普通人,我心中無比驚訝,她深藏不露,竟然是個絕頂高手?
晚上喝了魚湯,有太多心思,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我也想明白了,驪山後山的懸崖之下何等艱苦卓絕,一對看似羸弱的母子竟然不畏艱難地活下來,其中必有不為人知道的秘密。呂氏救活了我,眼中的殺機卻又如此強烈,弱肉強食的年代,人人自危,我可不能白白冤死。天亮后若能下地行走,我一定離開是非之地,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我就不信非要困死在大山深處。
籬笆院自東向西一共三間茅舍,我在東邊第一間,他們母子倆睡在居中,西邊那間我猜測是呂氏跟先夫的居室,此時恐怕被閑置了。我睡覺一向警覺,模糊中卻聽到有人走出了籬笆院。我側身下地,並不覺身體不適,心中竊喜,敢情行動已無大礙。
窗戶並沒有關牢,但我分明記得之前是自己親手關好的,一定是呂氏外面動了手腳,我冷汗直冒,半夜被人盯着看總是恐懼的。
藉著縫隙,我看到呂氏和胖娃兒一前一後走了出去,她拎着一把出鞘長劍,他扛着一把偃月刀,下半夜的月光皎潔如鏡,他倆這是要趁着月色殺人嗎?兵刃發著森森寒光,我後背直發涼,這個草菅人命的古代,死個把人根本無人問津。
我急忙穿好鞋子,心想先跟着出去看看吧,實在不行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我想逃跑應該是我的強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