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宴會
王繼忠看了看契丹軍官,忙站起來。
契丹軍官說:“王將軍,不是我找你,是太后,皇上找你,請你明日去御營赴宴。”
“赴宴?”趙宗元一旁叫起來,契丹軍官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閉了嘴。
王繼忠也很詫異,問:“太后明天辦什麼宴會?”
契丹軍官說:“這不是打了大勝仗嘛,太后皇上班師,皇太妃率領眾皇子、公主、諸王以及各部落酋長,各國使臣前來迎駕。太后明日要在大宴群臣,犒勞有功之人。我想明天一定熱鬧得很。”
王繼忠半晌沒有說話,後來,契丹軍官起身告辭,他才說:“請回稟太后:王繼忠身體不適,不能參加宴會。”
契丹軍官走後,趙宗元緊張起來,問:“將軍,你哪裏不舒服,這一路都好好地怎麼就不舒服了呢?”
王繼忠臉色變得灰暗,看起來確實很痛苦。趙宗元甚是驚訝,怎麼就在這轉眼之間,王繼忠就病了,而且病得不輕。她伸手攙起王繼忠,說:“將軍,你怎麼這時病了呢?這麼好的宴會怎麼不去呢?”
王繼忠推開她,說:“那是什麼宴會?是他們勝利者的慶功宴,卻是我們這些人羞辱之地。”
王繼忠說罷,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趙宗元從沒見過王繼忠如此激動過,不知如何是好,只賠笑道:“事已至此,將軍心煩有什麼用?這宴會不去不就行了?用得着這麼傷神?”
得到王繼忠不參加宴會的回信,耶律隆緒嘟嚕道:“好大的架子!”
蕭綽說:“這事怪不得他,是朕考慮不周,只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得派一個人去看看。”
恰巧筆硯祗侯郎君康延欣送紙筆過來,蕭綽便讓她去俘虜營去一趟,若是王繼忠真病了,就派太醫去。
康延欣嘴裏應着,卻不肯挪動腳步。
蕭綽道:“怎麼不願意去?”
康延欣說:“慶功宴會很快就要開了,奴婢要照顧太后赴宴呢。”
蕭綽覷了康延欣一眼,說:“朕看你是不想去看那個俘虜吧。”
康延欣說:“他一個俘虜,太后怎麼這麼體貼?”
蕭綽說:“他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朕想治理好契丹國,離不開這樣的人,快去。”
康延欣不敢再說什麼,悶聲去了。不到一個時辰,康延欣回來了,沒有向蕭綽報告王繼忠的病情,反而急切地告訴蕭綽:“太后,駙馬爺殺人了。”
蕭綽一驚,說:“什麼?誰殺人了?”
康延欣說:“駙馬爺殺人了。”
蕭綽問:“那個駙馬爺?”
“三駙馬爺。”
“蕭恆德?他為什麼殺人?殺了誰?”
康延欣說:“聽說有個契丹兵想強姦一個女俘虜,被駙馬爺殺了。”
蕭綽欣然道:“是這樣啊,殺得好。”
康延欣說:“太后,奴婢看那些俘虜真可憐,這天已經冷了,好多人還衣不蔽體,穿一身單衣,手和腳都凍腫了,路都走不了了。”
蕭綽說:“王繼忠呢?他怎麼樣?”
康延欣說:“他還好,有一件夾襖,腳上的靴子雖然很舊,但沒有破,好像有人給他縫補。”
蕭綽說:“他病得怎麼樣?”
康延欣說:“看起來還好,就是精神萎靡不振。”
蕭綽說:“果然是這樣,你去裁造局看看有沒有布料,給那些俘虜們做些衣服。”
康延欣說:“太后真是菩薩轉世,那些俘虜若是知道太后要給他們做衣服不知怎麼感激呢。”
蕭綽說:“這些人現在已是契丹國人了,朕的臣民一視同仁。”
康延欣說:“奴婢覺得裁造局那些人如何做的了那麼多的衣服,不若讓那些女俘虜們去裁造局幫忙趕製,眼看就要到深秋了,宮裏也要添置新衣被,帳幔等物,好應付過冬。”
蕭綽說:“有見識,就這麼辦,沒看出你還很能過生活的,朕看你若是嫁了人,一定得當家。”
康延欣說:“太后又取笑奴婢了,太后的才能亘古少有,奴婢願一輩子伺候太后,哪兒也不去。”
蕭綽笑道:“那可不行,現在就到裁造局去。”
康延欣笑着去了。
康延欣前腳出門,越國公主延壽女就進門來,叫道:“太后,你可憐可憐孩兒。”
蕭綽看了越國公主一眼,笑道:“又是誰欺負朕的太平了?這話不對,應該說又是誰膽敢不聽越國大公主的話了?”
越國公主垂淚說:“太后,孩兒被人欺負死了,你還開玩笑。”
蕭綽說:“喲,還真有人欺負你?誰?朕給你做主。”
越國公主說:“還有誰?你的駙馬女婿蕭恆德。”
蕭綽說:“他怎麼欺負你了?他剛剛從戰場上回來,你們才見面,怎麼他就欺負你了?”
越國公主說:“他外面有人了。”
蕭綽說:“他外面有人了?誰?”
“一個女俘虜,宋國人。”
蕭綽笑起來,揉着肚子說:“他喜歡一個女俘虜?你說他喜歡一個女俘虜?”
越國公主紅着臉說:“是的,太后,他為那個女俘虜還殺了人,殺的還是我們契丹人。”
蕭綽說:“這事朕已聽說了,他做得對,朕還要獎賞他呢,我們對待俘虜要優待,不能隨意凌辱他們,要讓他們心悅誠服跟着我們,成為大契丹的子民。蕭恆德殺了那個強姦者,做得好,嚴肅了軍紀,樹立了典範。”
越國公主着急道:“可是,太后,孩兒聽說那個女俘虜是他親手俘擄的,原來一直住在他的營中,到後來才被送到俘虜營里。”
蕭綽說:“是這樣。”
越國公主說:“太后,你要為孩兒作主呀。”
蕭綽說:“你先別急,等一會兒宴會上看他怎麼說?”
越國公主說:“那太后先把那個女俘虜殺了。”
蕭綽正色道:“胡鬧,人家又沒有犯法,憑什麼殺她?”
越國公主見蕭綽不悅,嚇得不敢說話。她知道太后雖然寵自己,但是從不是恩怨不分,由着她胡來。尤其是國事,從不讓她插手,比對一般的大臣還嚴厲。
宴會在中午舉行,會場就設在一條小溪旁,氣派宏大,壯麗奪目。數百座穹廬鱗次櫛比地排開,圍成一個偌大的廣場。穹廬廬頂分別飾以紅黃青綠。彩旗獵獵,胡笳呦呦。
臨近宴會,會場越熱鬧了,鑼鼓齊鳴,笙笳陣陣,整個會場洋溢着歡樂的氣氛。
在正式宴會前,蕭綽召見了禮部侍郎邢抱朴詢問了一下宴會準備情況以及宴會有哪些精彩節目。
邢抱朴說所有儀式皆如以往,只是這次我軍大捷,各國皆遣使臣道賀,為彰顯我國軍威和輝煌戰功,禮部在宴會之中安排了一段獻俘節目。將被俘的宋人押進會場,讓各國使臣看看我軍之威武和戰果之卓著。藉此,還可以震懾宵小之膽。
蕭綽說:“朕看這獻俘一節就免了,我軍這次大勝宋軍,足以威震八方,不用獻俘,我契丹威名已經遠播。何況你們不是總說施政以仁,現那些俘虜已是朕之子民,怎麼再去屈侮他們。”
邢抱朴贊道:“太后真是仁義聖明之主,是臣考慮的不周,臣要替那些俘虜們謝謝您。”
蕭綽說:“朕聽說曹操曾經大宴銅雀台,盛況空前,文臣作賦,武將較射,氣氛雍和又霸氣側露,甚是周到。”
邢抱朴說:“曹操奸賊怎可與太后相比?那銅雀台乃民脂民膏所築,曹操上欺凌天子,下殘暴百姓,敲骨吸髓,以求一己之私。太后心懷天下,仁愛治國,澤被黎庶,恩推元元。太后是那恩及萬物的太陽,曹操只是屁股上點燈的螢火蟲只為自己照亮。”
一席話說得蕭綽心情大悅,笑道:“邢愛卿真會說話,曹操一世英雄天下幾人能及?”
邢抱朴說:“太后平時一心以唐太宗為楷模,仁義廣播,恩澤天下,連異國之民都沾恩露,這豈是曹操可比的?”
宴會上,蕭綽說:“今年,統和四年,註定是不平常的一年,是我大契丹國危難的一年。新年伊始,我們就受到女真人的攻擊,接着党項人也背叛了我們,三月,宋遣三路大軍齊頭並進攻擊我們,來勢十分兇猛,我長城以南接連喪城失地,東路宋軍兵臨南京城下,西路宋軍更是直撲長城關隘。我契丹隨時有傾巢覆國之險。然而,我們軍民一心,同仇敵愾,誓死捍衛家國,一月不到,掃平女真,鎮服党項,李繼遷棄宋來降。宋軍雖然兇猛,但我們萬眾同心,共赴國難,數十萬將士捨命疆場,浴血奮戰,不可一世的宋軍被我們打退了,打敗了。殲滅敵人十幾萬人,所有被敵人攻佔的城池盡已光復。此役,我軍大獲全勝,三軍將士的功勛必將彪炳史冊,永勵後世。”
蕭綽的講話點燃會場所有人的激情,激昂呼聲此起彼伏,經久不息。
蕭綽待眾人稍稍平靜,論功行賞:耶律休哥在宋大軍壓境之下從容不迫,運籌帷幄漸次抵抗,避其鋒芒,消耗其力量,為最終贏得勝利奠定基礎。反攻之時,身先士卒,窮追敵寇,幾擒敵酋。此役居功至偉,加封宋王。蕭撻凜先出征女真,克敵制勝,隨即征戰山西,力戰楊無敵,不計生死,誘敵深入,最終收復山西各州,其功不小,封為南院都監。耶律斜軫先破女真,后定山西,生擒楊繼業,然不好生看覷,以致楊繼業絕食瘡發而死,功過相抵,加封為守太保。從征將士盡皆升賞。
獎賞畢,蕭綽親執酒壺依次為有功之人斟酒,每至一人必問其臨陣戰況,有無受傷?傷勢如何?康復得怎麼樣?慰問備至。所有將士皆感激涕零,如得慈愛。
蕭綽斟遍論功酒,放下酒壺,回頭說:“此次,我們能夠打敗宋軍,皆賴我們這些忠勇之上奮不顧身浴血而戰,然而,有些人膽小如鼠,偶遇宋軍望風而逃,丟城棄地,以致敵人長驅直入,威逼南京,攻打長城。致使民心震蕩,惶恐不安。這份大罪不治不能正朝綱,不罰不能服民眾。朔州節度使慎思,應州節度使耶律骨只,雲州節度使耶律化哥,蔚州節度使蕭佛留,都監崔琦,劉繼深等守城不力,聞敵逃遁,皆笞五十,削去官職,流配邊關。”
當場,軍士掀翻犯人,每人各打了五十軍杖。行刑畢,蕭綽喚過犯人,問他們對如此刑賞有何異議?眾人皆拜服於地,不敢有任何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