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龜
去糾結一個人是不是好人是沒有意義的。
這個世界上的許多壞事乃至惡事都是好人做出來的。
如果你是一個工作穩定的工人，津貼福利齊全，你工廠的廠長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但他業務精熟，為人仗義，讓工廠生意蒸蒸日上，工人收入穩步提高，雖然自己貪了不少，但每個工人都落到了好處。
那麼在你掌握切實證據的情況下，是否會向公安機關舉報這個廠長？
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應該都不會這麼做。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在東莎村民眼中，王大光就是個好人。
人心比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所以需要糾結的，是什麼讓好人乃至聰明的好人做出了與他智商及道德不匹配的壞事？
尤其是，什麼讓許多好人做出了群體一致的壞事。
到底是什麼東西，讓做壞事的人成了眾人眼中的好人？
王大光就是這樣的好人，魏本汀也是這樣的好人。
王大光雖然愛貪小便宜，但他也懂得為人處世。
社會就是江湖，人在江湖，從來不是打打殺殺，江湖永遠講求的都是人情世故。
王大光吃透了人情世故這一套，所以他才能在各種圈子吃得開。
人比鬼精。
所以，他獲得的利益也最多。
按照王大光的話，王大林是本家兄弟，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其實後來王大林才知道，王大光這些年隱隱已經感覺出來，村裏有些年輕人開始不服從管理，已經不再跟他講江湖那一套了。
年輕人不懂得人情世故，所以才會打破規矩。
沒了規矩就不成方圓。
自古以來，方圓就是錢。
萬一哪天蹦出一個不長眼的，那就會直接斷了他的財路。
團結一批，拉攏一批，孤立一批。
這也是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最慣用的手段。
很明顯，王大林就是王大光想拉攏的那批人。
相對來說，王大林在東莎村有很大的優勢，他輩分高，又年輕，還有學問，最適合安撫很大一批年輕人躁動的心。
王大林找到了工作，終於可以欣喜的走出家門，擺脫一切陰霾，長舒一口惡氣。
不過，在這兩天還傳來一件怪事。
王大明遲遲沒有下葬。
距離他死亡的日子已經過去一個星期。
一個人七天不下葬也在情理之中，農村的有些習俗根深蒂固，同樣還保留一些封建迷信的說法。
解放以後破四舊，大多數地方基本上七天已經簡化為三天了。
對於死人，古代的人只能從停止呼吸和心跳方面來判斷，自然有休克及假死的現象產生。
不像現在，醫院會有專業的醫學來宣告一個人的死亡。
所以，以前他們需要用七天時間來檢驗這個人是否真的死了。
當然，在中國傳統神話之中，無論民俗還是信仰，都有人死以後七七四十九天投胎轉世的說法.
其中七七四十九天分為七個七天，稱為“做七”。
第一個七天和最後一個七天是最重要的，分別稱為“頭七”和“尾七”。
我們平常所說的回魂夜，就是頭七。
傳聞逝者在這一天會返回陽間最後看一眼自己的親人，或者說，在這一天之前，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亡魂依然流離在人世間。
這一天過後，靈魂才會飄散而去。
有些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七天時間，足以檢驗後人的孝心和一個家族的團結。
隨着時代的發展，人心變得愈發浮躁，大家越來越看重利益。
老人死後，兒女兄弟姐妹爭奪家產的矛盾比比皆是，甚至造成血腥，不堪入目，令人悲嘆。
就在去年，王大林還親眼目睹了王家本家的一戶人家，兄弟二人因為老人留下的三間房子大打出手，差點鬧出人命。
父母一輩子為了兒女操勞，所以在死後一定要讓他們安心。
他們一輩子放不下的就是兒女，若是在死後還魂的時候看到兒女冒出紛爭，發生矛盾，定然心存遺憾，不忍離去，從而陰魂不散。
人鬼殊途，陰陽兩隔。
不論鬼或者妖魔，他們即使內心想對你好，若是過分接近你的話，無形之中也會消耗你的陽壽。
這是天道，這是輪迴。
他們想在陽世生存，就要付出陽壽的代價。
沒有例外，更沒有僥倖。
天道輪迴，任何事物都要符合發展的規律和本質。
王大林走到大街上，到處都是流言蜚語，他的腦袋都要被這種過分的議論沖爆裂了。
人言可畏。
王大林只是置身其中的經歷者，而他的侄子王小高卻是切身受害者之一。
以前的時候，王小高喜歡捉魚，似乎繼承了王大福的優秀基因。
但農村有句老話，撈魚摸蝦，餓死全家。
正是在這種冷嘲熱諷與奇怪的眼神之下，現在王小高都不敢再去捉魚了。
否則會被人認為不務正業。
從而也失去了捉魚帶來的快樂。
王大林覺得可笑，這都什麼年代了，這種“千生意萬買賣，不如老農搬土塊”的慣性思維早就應該被淘汰了。
很多年前，撈魚摸蝦，被農民以為是弔兒郎當不知過日子的行為，是被農民瞧不起的。
甚至連畫畫、唱歌都會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王大光為什麼感覺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
首先是因為他自己心術不正，心裏有鬼。
另外一點也是因為現在的年輕人思維發生改變，隨時都有可能在背後躁動到捅他一刀。
王大明沒有下葬並不是他們在等頭七，而是被解剖之後的王大明失蹤了。
這件事令原本就十分悲痛的王小毛心裏更是雪上加霜。
王大林走着走着，與相對而來的王小毛四目相對，但很快二者的眼神分開，各自離開。
從相熟的朋友，到形同陌路。
這種感覺很痛苦。
現在，他們成了心事最大的兩個人。
兩個人心裏都有痛苦，卻都無法訴說。
“大林？”
迎面遇到了王大光，王大林還是有些尷尬。
人總得學會低頭，面對一個他曾經十分討厭的人，現在還要笑臉相迎。
在王大林眼中，改革開放以來東莎村的所有錢，都被王大光一個人賺走了。
“你工作的事情我都跟老魏說好了，你明天就能去報道了。”王大光得意滿滿地說道。
“哥，這一次要多謝你了。”王大林言不由衷地感激道。
“咱們都是本家兄弟，說什麼謝不謝的。”王大光連忙擺手：“以後有事你就找我，能幫你的我一定幫你。”
王大林心中不屑一顧，面對一個道貌岸然的傢伙，他真想在這個瞬間戳穿他虛偽的面孔，撕碎他骯髒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