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白之冤（2）
幾個大漢不由分說就將鍋子團團圍住，他們不待鍋子掙扎，便將他的雙手扭到背後，眼睛一蒙，嘴巴一堵，押解走了。
鍋子目不能視，只覺跟着這些人大約行出一里來路才停下來。鍋子正在猶豫這些人要把自己綁至何處，便聽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道：“誰要你們如此無禮的？還不快給鍋兄弟鬆綁？”
那幾個大漢依言稱喏，將鍋子手上的繩子解了又摘下了他的蒙眼布。
鍋子的視線逐漸清晰，燭光之下眼前這男子確實有幾分眼熟——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本縣縣令閔清閔大人。
鍋子正自好奇，為何他堂堂一個縣令，這三更半夜的讓衙役脫了公服，兼職做起了綁架的勾當，而且偏偏被綁的人還是自己。卻聽閔清倒是先開了口：“鍋兄弟，你日前來堂前告過狀，想必本縣也就不必自我介紹了吧。”
鍋子知道眼前這情況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只得故作驚慌道：“閔大人，您這是……”
閔清故作沉痛道：“唉，誤會，都是誤會呀。我本是讓這些下人請鍋兄弟過來的，奈何他們會錯了意，實在對不住。”
鍋子有些奇怪，這個縣令大人為何對自己客客氣氣的？還稱自己為“兄弟”，簡直莫名其妙，看來他接下來要說的必定不是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只聽閔清接着道：“鍋兄弟，實不相瞞，本縣有一事可能得請你幫個忙。想必你也知道了，荀大胖因貪污公糧已被本縣捉拿歸案。你即是他糧店裏的夥計，對他貪污公糧一事的細節知道得清楚些。”
原來，閔清之前將梁空調查的一清二楚，這人一不貪財，二不好色，自詡清如水明如鏡。想要用金銀美女把他糊弄過去恐怕並不容易，唯一能夠從這位按察使手中逃出生天的方法便是讓他相信自己並沒有作惡。
因而在修生祠的這件事情上，讓梁空相信案犯確實是糧店老闆，而不是自己這個縣令。鍋子這個“人證”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鍋子反駁道：“我在荀老闆店裏幹了半年，他為人忠厚，縣令大人，草民敢對天發誓，他絕不會做出貪污公糧的事情。”
閔清訕笑道：“嘿，你畢竟年紀輕，見識淺。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吶，這壞人可不會把‘壞’字寫在臉上。鍋兄弟，你再仔細想想，你們朝夕相處，他是否確有可疑之處？”
鍋子知道陷害荀老闆的八成就是這個縣令本人，此刻無論自己說什麼都無異於對牛彈琴，所以乾脆沉默不語。
閔清見他不答話，便從手中遞過一張銀票道：“鍋兄弟，你若是一時想不起來，不如先收下這個，我也好啟發啟發你。”
鍋子一想，此刻自己若是不收，等於是當面拒絕了他。現在這時間，又是人家的地盤，人家就算是不聲不響地弄死自己也未必不能。眼下還是先行妥協，再想辦法從長計議吧。於是他默默地收下閔清手中的銀票。
閔清見狀笑道：“對嘛，鍋兄弟，我一看你就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待到明日按察使大人坐堂，你只需作證，把你平素里看到的那些荀大胖貪污的事迹如實說出來。到時候本縣自會保你個前程，免得呆在一間小小的糧店裏浪費了你一身的本事。”
閔清說要“保鍋子一個前程”倒不全是為了拉攏他栽贓荀大胖。那日鍋子報官之後，閔清從張啟那裏打聽到了一些他的情況，張啟把他的廚藝說的神乎其神，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張員外如此誇讚一個人。
閔清內心的想法是，他若真能將鍋子收為己用，那麼以後不僅自己有了口福，日後還可以把他進獻給可能對自己有幫助的上官。這官場之上，講究“條對條，口對口”，誰會不需要一個厲害的廚子呢？鍋子這等本事可算是一份大禮，沒準比送出尋常古玩字畫對自己的幫助要多得多。
鍋子聽他話中意思，顯然是想讓自己作偽證，一起栽贓荀老闆。不過話中提到的“按察使”卻引起了鍋子的興趣。這縣令大人特意強調要在按察使面前“作偽證”，那就說明這位按察使大人和這縣官並不是一丘之貉。閔清沒辦法將之買通，因而只能買通自己來串口供。
想到這裏，鍋子頓時看到了希望。如果自己所料不錯，這個按察使大人是個明事理的人的話，那麼自己只要說出真相，便也有人主持公道了。
可現在若是拒絕作偽證的要求，自己甭說見不到按察使的金面，恐怕連明天的日出的見不到。因此，鍋子當即拿定主意，先假裝應承閔清的要求，等明日到了堂上見到那按察使大人，再給他來個翻供。
計較已定，鍋子便一口答應下來：“既然閔大人如此看得起草民，草民敢不效犬馬之勞？”
“好！”閔清拍手道：“鍋兄弟果然識大體，來呀，時候也不早了，趕緊帶鍋兄弟去旅店休息，明日也好精精神神地作證。”
“是。”那幾個把鍋子抓來的大漢拱手道。
他們把鍋子帶離此處，又繞了幾個圈，帶到縣裏一家酒樓住下。鍋子抬眼一看，卻見這酒樓門口蹲着兩座石獅子，無巧不巧，這正是縣裏最好的北園酒樓，也是幾日前鍋子曾經來過的地方。兩名官差送他到此處只道了句：“住店只報我們縣令大人的名字就行。”便轉身離去。
鍋子正要進門，卻忽然看見不遠處的路口有輛馬車駛過。此時已是宵禁之後，卻有何人還在街上乘馬車亂晃了？鍋子並未多想，而是直接進入店內。
報了縣令的名字，酒樓里的小廝直接把他引入樓上最裏頭的一間客房。這間客房是整個酒樓里最貴最大的一件房間，而閔清居然安排鍋子在這樣一間房中住下，足見非常重視他的“證詞”。
不止如此，房內的架子上還整整齊齊地擺了一套衣服，想是備好更換之用。鍋子進入房間，窺鏡自視，卻見鏡子中的人滿身泥污，蓬頭垢面。這也難怪，他奔波了一天，早上還遇見下雨，如今成了這般模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鍋子生得好看，平日裏也不太注重打扮，但想到明天要見那按察使大人總得給對方留個好印象，這樣自己說的話沒準對方也會多信幾分。
雖然鍋子並不想住閔清這貪官安排的地方，也不願用他的東西。但有道是“天之所予，不取反咎。”，自己不用也是浪費。於是立即燒水泡澡，又換了身乾淨衣服，這才上床準備睡覺。
鍋子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想到：自己若是幫縣令作偽證，想來那銀票應是囊中之物，而且傍上了縣太爺這樣的官員，以後也好奔個前程，比呆在糧店裏確實強上不少。而且，當堂翻供的確有風險，萬一那按察使和縣令其實是一樣的貨色，他們官官相護又或是那縣令抵死不認，事情之後再尋機報復的話，自己都決計討不了好。
但荀老闆對自己有恩，自己絕對不能做見利忘義的事情，陷他於無妄之災。而且，江圍和夏採薇在原本不認識的人遭遇困難時都能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仗義出手，自己若是背棄恩人，那還配做人么？
第二天一早，便有公人來敲門，將鍋子帶到衙門後堂聽問。
鍋子在後頭聽不清前面的動靜，只能聽到升堂的“威武”之聲，按照一般的規矩，想來是先要帶作為“人犯”的荀大胖聽審。
不知過了多久，卻聽有差役告訴他，該上堂了。他便在兩個公人的陪同下，來到堂前跪下。
卻看坐在正中案台上的還是身着官袍的閔清閔大人，一旁的旁聽席位上端坐着一名男子，這人儀錶堂堂，氣質不凡。身着青色密羽白鷳袍，面上雖有風塵之色，但精神卻極好，言談舉止之間皆能顯出讀書人的派頭來。此人正是前朝榜眼，本郡按察使，梁空梁大人。
不知為何，這梁空卻盯着鍋子多看了兩眼，面露三分訝異，七分好奇。
鍋子來得堂上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身上帶着鐐銬枷鎖跪在一旁的荀大胖，後者見鍋子來到堂前，無奈地與他對望了一樣。
鍋子見荀老闆雖面容憔悴，身上卻不曾受傷，看來下到牢裏之後並沒有受皮肉之苦，心下稍安。
“案犯荀大胖！你可認得此人？”閔清敲了一下驚堂木，指着鍋子問道。
荀大胖點了點頭。
“這人與你是和關係？”
“他叫鍋子，在我的糧店裏打雜吃住。”荀大胖如實回答道。
“鍋子，我且問你，案犯所說可屬實？”閔清又問道。
“屬實。”鍋子拱手道。
“好，你即在案犯的糧店打雜，想來對糧店收支很是清楚了。那本縣再問你，數月之前，郡里撥下錢糧，為當朝宰輔冼大人修生祠。錢糧是走你們糧店經手的，荀大胖可有貪污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