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食譜 《火燎陰陽魚》（1）
此處沒有宵禁，這初夏時節略顯悶熱的夜晚在酒精的作用下倒也過得飛快。
待送走最後一批酒客已是子時以後，白靈溪正打算將自家店面關上。
雖然介紹一個女人的真實年紀有些不禮貌，但實際上她今年已經有五十歲了。她雖保養得當，但平素里不喜歡打扮，現在看去雖說風韻猶存，但也遮不住歲月的痕迹。或者說，這個女人，壓根就沒想遮。
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追求美麗是女人的天性，但對於女人而言，“美麗”並不是只有“年輕”這一種。
她正準備合上店門，卻忽然聽見外頭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定睛一看，只見一個黑色的活物在店門外一角微微蠕動。那活物察覺到有人過來，方才抬起頭來。白靈溪這才認出這黑色的活物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這孩子身材瘦弱，嘴唇龜裂，顯然是又累又餓。只不知經歷了多少磨難才蹣跚來到這店門口。
“小朋友，有什麼事？”她溫言問道。
那孩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門外的官道。只見離店門半里之外，烏壓壓地圍着一群人，他們大多佩戴武器，點着火把，將官道四周堵得水泄不通。只是不知為何，所有人都停在了半里之外，彷彿腳底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線，竟是無人敢再近一寸。
白靈溪心中暗自奇怪，這可是午夜時分，這麼大一群人圍在店門口做什麼？她從家族的記錄上知道以前曾經發生過類似的事件，不過近百年來，這種事情已經再也沒有發生過了。難不成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是個女人，所以有那麼一點機會？
雖是暗夜無光，不過白靈溪還是把那群人掃了一圈，人數大約在三百人左右，她認得其中還有好幾個武林中的成名人物。
站在隊伍第二排的那個手持摺扇，一身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是神機門的天演先生，他的暗器手法在江湖上罕有人說得出奧妙，因為見過的人，都已是死人了。
站在第一排的那個手持鋼刀的大漢是揚刀門的長老鐵如通，據說他已經將門內的絕學“橫刀引”練至神而明之的境界，天下能夠躲過他全力一刀的人實已不多。
最後一排角落裏那個幾乎氣息全無的人是人稱“神偷”的黃滇，他的輕功和藏身功夫十分了得，據說，就算他在你面前三尺，你也完全察覺不到他這個人的存在。
而第一排居中的一人來頭便更大了，乃是神威派的幫主王無敵。他天生力大無窮，一手“鏈江掌法”連戰連捷。據說，他對門下弟子也是要求極嚴，常讓他們用銅人做兵刃，鍛鍊氣力。在明年即將舉行的武林大會上，王無敵也是奪取武林盟主的熱門人選。
白靈溪有些奇怪，這些人分屬不同門派，主要的活動區域也是天南地北，而且正邪有別。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這些人聚在一起，堵在這官道之上呢？
不過聰明如她很快就發現，雖然打自己出門起，這些人的關注點就都在自己身上，不過他們卻是衝著旁邊這個十來歲的孩子來的。
“咳咳……”王無敵清了清嗓子，拱手道：“掌柜的，夤夜來訪實在叨擾。還請掌柜的行個方便。”他本人正值盛年，內力充沛，即使相隔半里，聲音依舊絲毫不弱，一字一句都準確地傳到了白靈溪的耳中。
百靈溪淡然道：“我這樓上，還有幾個客人過夜。”
她聲音不大，但半里之外的所有武林人士全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此話一出，王無敵面上一紅，宛如一個犯了錯的孩子，連連拱手賠罪，聲音也小了幾度：“掌柜的，那這孩子……”
王無敵所指的自然就是店門口的那個十來歲的孩子了，還沒等白靈溪搭話，那孩子卻忽然顫巍巍地從骯髒的衣兜里掏出一枚銅錢，嘴上斷斷續續道：“大娘，我想要一杯水米茶。”
這水米茶說是茶，其實裏頭並沒有茶葉。乃是白靈溪他們飯店用後頭瀑布里流下的清冽泉水混入些米湯製成，是她家店裏最便宜的一樣商品，售價恰好是一個銅板。
此話一出，半裡外所有的武林人士都死死盯着這枚銅錢，彷彿那並非銅錢，而是一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那銅錢一寸一寸地靠近白靈溪的手，卻依舊毫無辦法。
終於，那枚銅錢落在了白靈溪的手中。
“一杯水米茶。對么？”她溫言道。
“嗯。”那孩子點了點頭。
雖然白靈溪原本打算打烊，不過自他們家飯店開業以來，就從沒有過把上門的客人往外趕的事情。
看到這一幕，那三百多名武林人士在一瞬之間彷彿泄了氣的皮球，臉上的神情由緊張轉化為失望和不甘。
這一杯水米茶，使得事情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王無敵身後一人捅了捅他，輕聲道：“王幫主，就看你的了，你不是還要參加明年的武林大會嗎？你此時只要多說一句話，明年的武林大會就多一分勝算。”
這句話似乎是起了一點效果，他猶豫再三，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再次開口道：“掌柜的，這孩子能否交給我們？”
白靈溪低頭看了看那孩子，那孩子猛地搖了搖頭。
“王幫主，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剛才收下了那枚銅錢。”白靈溪的聲音平平淡淡，聽起來還有幾分慈祥和悅耳。
“這……”王無敵一時語塞，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很清楚，白靈溪收下了那枚銅錢，也就意味着這孩子成了飯店的客人。
這孩子如果成了天下間任何一家其他飯店的客人，他王無敵以及身後的這票高手都有一萬種辦法把這孩子逮出來，但偏偏是這家飯店的客人——他們絕對動不得。
“掌柜的，能否聽在下分說一番？”王無敵從未像今天這樣佩服過自己，他居然有膽量說了第三句話。
“你且說說看，我們白家人都喜歡聽故事。”
王無敵一聽有門兒，連忙以極快的語速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掌柜的，您應該知道青鋒岡上有個究明大師，我們找這孩子並無惡意，只是想打聽一下究明大師的下落。”
白靈溪見聞廣博，自然聽說過這些。究明大師是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鑄劍大師，經他之手打造的名器不計其數，他在午國北部的公良山余脈處設下劍爐，那個山崗也就自然而然被稱作“青鋒岡”了。
不過眼前這孩子看起來十分普通，為何知道究明大師的下落呢？
她冷冷回道：“聽說過。”
王無敵又道：“我等聽聞究明大師近日裏打造出一件神兵利器，名喚‘炎嘆’，若是注入真力便可以使劍身的溫度升高，端的是厲害非常。現在究明大師下落不明，我等擔心此物落入歹人之手，為姦邪之輩利用為害江湖。故而夜以繼日的追查下落，貴店一向俠義為懷，還望掌柜的行個方便。我等只要問出究明大師下落，立即就走，絕不會為難這孩子。”
“哦”白靈溪淡淡道“不方便。”
說完這幾個字，她牽着那孩子的手，扭頭便要走回店中。
王無敵沒想到她會拒絕得如此乾脆，不覺伸出一隻手想要挽留，嘴上喊道：“掌柜的，還請三思……”他這話一出，立即便後悔了。因為他在情緒激動之下並沒有使上傳音入密的功夫，他內力高深，這嗓子一喊，說是聲震十里也不為過。
“嗯？”白靈溪猛地回過頭來，瞪了半裡外的眾人一眼。這一聲語氣詞之中竟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殺氣。
一瞬之間，天演先生御起手中的羅盤，內中的機關消息立即觸動，形成一道鐵網護住周身。
鐵如通長老也在同一時間橫刀在胸，使的卻並非橫刀引，而是揚刀門另一絕學“立馬訣”。此招凝如泰山，就算是同時經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也能扛得住。
神偷黃滇使出渾身解數，運功急退，幾個起落之下，人已來到了一里之外。
王無敵則是祭出先天罡氣，使其便布全身。他不敢藏招，一上來便使出十二分的功力。這一下雖能護住全身心脈，但勉力施為之下，實則對他自己大有損傷。
而其餘眾人，也是各自使出保命絕技，一時之間各路武林人士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把硬氣功、橫練以及輕功的妙用展現得淋漓盡致。
至於那用以攻敵的招式，彷彿所有人都未曾學過。
然而白靈溪終究還是回過頭去，和那孩子一同進了飯店。捱到這一刻，在場的所有高手都鬆了一口氣，回過神來已是冷汗流了一地，有的人甚至由於太過緊張而癱坐下去。
“現在怎麼辦？王幫主？”有人開口道。
王無敵定了定神，對眾人輕聲道：“還能怎麼辦？撤唄，再從別的地方找線索。先去青峰岡上查查看。”
說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在白靈溪收了銅錢之後，我剛才可是又豁出性命說了好幾句話，大傢伙兒可都是見證人。來年的武林大會，諸位可得替王某人美言幾句啊。”
眾人心裏雖在暗罵，嘴上卻道：“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