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雪恨(4)
鍋子和夏採薇此刻背靠着背,無論哪一面的形勢都不容樂觀。
在這萬分兇險之際,卻聽夏採薇冷哼一聲,手中的赤色寶劍忽然發出耀眼的光芒來。
而後,整個劍身竟如同蠶蟲脫殼一般,剝落下來一層灰色的鍍層。褪下鍍層的劍身在紅黃二色之間不斷流動變化,發出妖異的光芒,看去好似劍身內部流淌着岩漿。
這時,二當家忽然發現在刀劍相交之處,自己的刀上出現了缺口。他還在奇怪,是不是剛才那下猛烈的撞擊導致的,卻發現這個豁口竟然越開越大。這可怪了,刀劍之間沒有相對移動,這缺口怎麼會越來越大呢?
他細一看去,這缺口的附近竟然也呈現出高溫下的紅色,彷彿烙鐵一般,這時他才如夢初醒——這缺口,並不是碰撞產生的,而是刀口上的金屬被對方劍身上的高溫熔化所產生的。
二當家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手中的這把鋼刀雖不是什麼名器,但也是百鍊精鋼所鑄,但在這女子的劍下竟如同紙糊的一般被熔化殆盡。但二人本是在比拼真力和氣力,最是兇險,他想要撤招已是不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刀被一寸一寸地熔掉。
很快,二當家刀上的缺口已經過半,上半部刀身再也支撐不住自身的重量。只聽“咣當”一聲,四尺長刀成了不到兩尺的斷刀。
失了兵器的二當家再也無力抵抗,很快被夏採薇幾劍挑斷四肢筋腱,一身武功已是廢了。
“還不扶你們二當家進去?否則他下半輩子可就要在輪椅上過了。”夏採薇見那光頭已是倒在地上痛苦哀嚎,便回過頭來,厲聲對着圍着鍋子的那伙強盜說道。
見眾人楞在原地,她又補充道:“我們今日只取四當家的性命,但你們若是還不走?就休怪本姑娘劍下無情了。”
那些人一聽這話,連忙跪下謝恩,其中幾個人攙扶着已經躺在地上無法動彈的二當家飛也似地朝寨子裏逃跑去。
另幾個攙扶四當家的嘍啰,剛剛跑過山寨大門,便看到身後的激戰已經分出了勝負,他們被夏採薇一瞪,也是舍了自家頭領,慌忙逃命去了。
那四當家被傷了心脈,兀自動彈不得,被攙扶的小弟舍下后,便只能癱坐在地。
二當家看自己的結拜兄弟被人舍了下來,不顧一切地衝著小弟們大吼道:“你們跑什麼,去救四當家啊,你們別抓着我,我要回去就三弟。”他面上猙獰,手腳卻因為被挑了筋脈完全動彈不得。
但那些強盜嘍啰們非常認得清利弊,知道現在再回去也是那女子的劍下亡魂。所以他們不理會那光頭的叫喊自架着他越跑越遠。
鍋子和夏採薇二人慢慢走近倒地不起的四當家,夏採薇道:“鍋兄弟,是你自己動手還是由我代勞?”
鍋子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道:“還是我自己動手吧,這等渣滓不值得姑娘髒了手。”
那四當家此刻既不能跑,也不能反擊,不過倒也並未討饒,而是厲聲喝罵道:“哪裏來的臭娘們,恁地多管閑事。”
夏採薇道:“你說對了,我就喜歡多管閑事,特別是管這種不公義之事。鍋兄弟,別聽他廢話了趕緊動手。”她處事向來恩怨分明,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四當家殺死馬車上的一家三口和車夫,又殺死了一個見義勇為的孩子。以命賠命已是便宜了他,故而此刻對這四當家並沒有任何同情。
雖然按照常理來說,那二當家應該也為惡不小,但沒有確鑿的證據,夏採薇便也沒有隨意取他性命,而這是廢了他的武功,避免他再帶領其他強盜為惡。
鍋子握緊匕首,心臟砰砰直跳,也不知是在為即將能夠報仇而興奮,還是為即將要殺人而緊張。說起來,這幾個強盜雖然可惡,但他們結拜兄弟之間倒也頗講義氣。
不過他看了看眼前四大家的這張臉,他又想到了那日江圍和那一家三口被殺害的情形,怒氣又不覺往上竄。
他想起那日自己激憤之下要替江圍報仇,卻被這強盜嘲諷道:“哼,不過是惱怒中多了些蠻力氣,還真以為自己開了脈了?傻X!”
鍋子不再猶疑,他將手中的匕首穿過那強盜的兩條肋骨之間,準確地插入了對方的心臟之中,口中嘲諷道:“不過是個佔山為王的強盜,頭腦簡單得很,你還真以為你們大當家出賣了你們吶?傻X!”
那四當家聽得他出言嘲諷,臉上青筋暴露,將眼睛瞪得極大,惡狠狠地盯着鍋子。鍋子也並不會迴避,以戲謔的眼光看着對方的生命一點點流逝。
那四當家咬牙切齒道:“你……你……”他想還口,但心口中刀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好好記着死前看到的這最後一張臉,對,就是我殺的你。那個曾經被你一腳踢下山的人。”鍋子將手中的匕首一轉,貼着他的耳朵道。
這匕首一轉,心臟上的刀口也隨之擴大,那強盜再也吭不出聲來,眼珠子裏也逐漸白的多黑的少,不一會兒便徹底斷了氣。
這一幕讓一旁的夏採薇看得也是心驚肉跳,她雖然也殺過人,但好歹是練了多年武功。而且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對方雖是壞人,但她也有了很大的心理負擔,甚至在之後的一段時間都會做噩夢。
這鍋子本是個和善青年,既不會武功也沒殺過人。怎麼剛才殺人時的表情卻如此猙獰,竟彷彿修羅惡鬼一般?而且殺人的動作對他似乎也並不陌生,好似一個熟手。
夏採薇猛地搖了搖頭,暗示自己別多想。這件事從頭到尾人證物證俱在,自己絕不可能重蹈父親的覆轍。這鍋子不過是對江圍情感深厚,因而多了幾分對強盜的憤恨罷了,沒必要隨意上升高度。再說,他深諳庖丁之術,捅人心臟不過肋骨也很正常。
卻見那四當家死後,鍋子還喘着粗氣,久久在慢慢平復下來。他看了看手中帶血的匕首,心中湧起一陣陣復仇的快感。而後,他起身對夏採薇道:“姑娘助我報仇,此等恩德,今生難報萬一。”
夏採薇擺了擺手道:“事情解決了就好,這裏畢竟是別人的地盤,我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二人離開鐮刀岡時,天已擦黑,附近又沒有官道,更沒有車馬往來,兩人商量一下,只得在大潯河沿岸露宿一宿。
這附近正對河邊,一輪明月靜靜灑在河面上。對岸依稀能看到幾點火光,看去是一個漁村,偶過的幾道月下帆影,都是晚歸的漁民。兩人在岸的這一頭,恰是漁歌所到達不了的距離。
鍋子發現一塊裸露出地面的巨大岩石,正好可以在下風處避風,便對夏採薇道:“姑娘且在此歇息片刻,我去生個火,再找些吃食。”
夏採薇也是風采露宿慣了,只道:“不用那麼麻煩,隨便吃點自帶的乾糧得了。”
鍋子卻道:“今日承蒙夏姑娘相助,使我那江小弟大仇得報,正該好好慶祝一番,野外條件簡陋,但這感謝的心意卻不可少。你只管在這裏休息,其餘雜事有我料理就行。”
夏採薇道:“鍋兄弟,今日你替我創造了機會,我也替你解了圍,我們也算是共過患難的人了。你天天‘夏姑娘’‘夏姑娘’的,聽着生分,以後你我姓名相稱如何?”
鍋子面上一紅,點頭道:“呃……好。”
夏採薇聽鍋子這麼說了,便靠着大石頭閉目養神,她今日以真力催動寶劍升溫,實際上耗費了不少元氣。
鍋子去江灘旁折斷一些矮樹的樹枝,又抓了幾把去年枯死的蘆葦,回到大石頭旁升起火來。
等到火苗竄起,周遭的草地和岩石的這面,都被照成了暖紅色。鍋子發現夏採薇居然已經靠着石頭睡著了,她的面龐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紅,合上的眼瞼使得纖長的睫毛成了主角。夏採薇的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均勻,氣息悠長,她年紀輕輕能有這等修為,便從這呼吸上也能看出一些門道來。
鍋子不覺看得有些呆了,他忙定了定心神,暗自警醒道:“我雖算不上什麼君子,但也絕不是趁人家姑娘睡覺便盯着偷看的變態。”
他看火焰越燒越旺,便去河邊尋找有沒有魚可以抓。但一來天色太暗,二來這夜行的魚兒畢竟不多,鍋子蹲守半響卻一無所獲。不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在河岸邊的水坑裏有了新的發現。
他將裏頭的活物捉了幾隻,待會火堆旁邊,抽出匕首,開始熟悉的操作。這匕首一直以來都是他隨身攜帶之物,在做菜時用來剝皮拆骨甚為趁手,鍋子自己閑來無聊時也常用磨刀石打磨一番,這鋒利匕首在月光之下冒着寒光。
然而在動手之前,他看着手中的匕首,怔怔地出了神:他剛才就是將這把匕首捅進那強盜的心臟之中,雖說上頭的血跡已在河邊洗凈,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上頭還留着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殺了人的刀,和殺了動物的刀究竟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