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間地獄

廳堂擺着一具年輕女屍體，旁邊蹲一個十三、四歲疏着兩條小辮子，頭髮些許發黃小女孩，她名叫穆碧雪，是死者妹妹。

瞪着一對驚恐萬狀小眼睛，眼角還噙着傷心、難過淚珠，很同情張望門口一個無助抱頭蹲在地上的男子，那是她姐夫岳川淵，穆碧雪幼小心靈發出一陣哀痛悲嘆——姐夫，你真的太可憐了。

這場人間悲劇，是因為早婚釀成的。

技校畢業，自命清高的很，父母親叫他去當兵，今後退伍政府有安排工作，但是岳川淵死活不肯，說是干一年掙到錢就當老闆，結果長久找不到工作，最後很失意進不景氣的久依縣化工機械廠當工人。心灰意冷，岳川淵心頭盤算過段日子找機會跳槽。

第二天早上上班，岳川淵徹底剔除跳槽念頭，又不想離開化工機械廠了，一個長得賊啦啦啦的水靈靈青年女工進入他法眼，她出水芙蓉般秀氣一下把他心擄走，魂勾去。

不動聲色，利用自己一手好技術去接近那個叫穆碧蓮的青年女工，岳川淵很快博得她青睞，兩個人很快墜入愛河，三個月後星期日去爬山，黃昏時分非常浪漫的在山上灌木叢偷吃了禁果。

沒過多久，穆碧蓮懷孕了，岳川淵帶她回家見父母親——岳民清、姜苗婷。

兒子這麼大本事，進廠才多久呀，就泡到這麼一個水靈靈姑姑，岳民清、姜苗婷夫妻歡喜地合不攏嘴，可是後來一聽說穆碧蓮是個農村女孩，非常看不起她，堅決不同意兒子娶個她，卻不看看自己家裏也是窮得叮噹響。

屋漏又逢連夜雨。

可是穆碧蓮肚子裏的孩子不等人吶，她又死活不願意打掉，擔心孩子打掉，岳川淵就要她，嫁給城裏人，那可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最後只得草草結婚。

因為兩個人未達到結婚年齡，勸說無效下，岳川淵、穆碧蓮被化工機械廠開除。

失去工作，小夫妻經濟來源被掐斷，一下陷進困境。岳民清、姜苗婷夫妻對他們視若無睹，甚至不給他們好臉色看。穆碧蓮每天則要看公婆臉色過日子，心頭一天比一天抑鬱……

半個月來，岳川淵天天去找工作，不是碰一鼻子灰，就是叫他去干又臟又累的勤雜工。

走投無路下，岳川淵只得去工地打工。

到了這個時候，岳川淵才真正後悔自己玩物喪志，沒有經濟作後盾的婚姻是多少可怕。

十月懷胎，穆碧蓮生下了一個女孩。

生了個女孩，非常沒有給穆碧蓮改變命運，相反，命運更慘。

頭腦封建、守舊，見兒媳不爭氣生個女孩，不是給他們岳家續香火的男孩，岳民清、姜苗婷夫婦又氣又恨，從此不拿穆碧蓮當人看待，一天到晚對她惡語指桑罵槐。

在父母親面前是個寶貝，萬萬沒想到嫁人了，遭到公婆這般沒有人性虐待，穆碧蓮精神崩潰，感到孤獨無助。嫁給城裏人，從此就過上美好、幸福日子的心愿被殘忍現實碾碎一地。

排骨幹身子的岳川淵，每天從工地回到家裏累得身子骨散了架，最好是飯也不吃，臉也不洗，腳也不洗，一頭扎在在床上像豬一樣睡過去。可是為了老婆、女兒，岳川淵只能咬緊牙關死撐着，這時的他徹底明白在窮困家庭早婚就是一場災難。

累得像趴在地上的狗，災難又降到岳川淵頭上，突然一天清晨醒來穆碧蓮神經錯亂——瘋了。

去醫院檢查，醫生說由於長期鬱抑導至她神經病複發。

神經病複發，這怎麼可能呢？岳川淵被砸暈了頭，穆碧蓮這麼一個聰穎、能幹的人，她以前怎麼可能有神經病？

住院了半個月，不見好轉，身上也沒錢了，岳川淵、穆碧蓮這樣窮家庭的小夫小妻，是借不到錢。眼裏僅剩下錢的岳民清、姜苗婷夫婦不會幫小兒夫妻去借錢。求助無門下，哭無淚，岳川淵只能無奈得把穆碧蓮接回家。

回家還沒一個星期，穆碧蓮病情加重，一發作，就把女兒衣服脫得光光的，舉在手中，說這是人蔘果，要把女兒放進鍋里燉湯吃掉。

嚇得岳川淵哪敢再去工地打工，可是不去打工哪來的錢買葯，父母親又不照顧穆碧蓮和小孫女。這個時候的岳川淵，他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理，被逼上了絕路，仇恨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一對毫無人性的父母。

嘀咕了幾天，岳民清、姜苗婷夫妻要把小孫女送到隔壁縣他妹妹岳春香家去餵養。

權衡利弊，再三考慮，心裏一萬個很不情願，但是為了女兒安全，岳川淵想到自己眼下走投無路困境，也只能同意父母親的做法。只有這樣，他可能脫身去打工掙錢給老婆治病。

趁着穆碧蓮熟睡之機，岳民清、姜苗婷夫妻第二天凌晨時偷偷抱走小孫女，送到妹妹家去。

一覺醒過來，發現女兒不見了，穆碧蓮大吵大鬧，向岳川淵逼要女兒，大罵公婆不是人，要謀害她女兒。

此後屋裏沒一天消停過，除睡覺外，穆碧蓮就哭鬧着要女兒，大罵公婆謀害她女兒。一旦病情發作，穆碧蓮就大罵公婆是臭不要臉的賊，把她的人蔘果偷吃了。

一個月後，岳川淵傍晚收工回到家，顧不上洗臉先到樓上房間去看老婆，可是門被牢牢拴住，任憑他怎麼呼叫，裏間死人一般寂靜，一點聲音沒有。

心裏一陣恐懼，預感不到不妙，岳川淵慌忙跑到樓下拿來斧頭，撬開房間門，一看，嚇着連退三步。

緩過神，岳川淵恐怖大叫：“爸、媽，碧蓮上吊了……”

等到岳川淵把穆碧蓮放下來，已經遲了，都不知道她死了多久，全身僵硬如木棍。

接到大女兒突然死訊，穆阿根、杜銀花夫妻如同被人當頭一悶棍，大半天緩不過神，他們不相信，剛生了一個可愛外甥女不久的大女兒上弔死亡，這會真的嗎？

醒過神，怒火心燒，一氣之下，穆阿根、杜銀花夫妻立馬叫上鄉親、內親趕去久依。

趕到親家，看到大女兒僵硬屍體，悲痛、憤怒、仇恨如同一股洪水襲上穆阿根、杜銀花夫妻心頭。

“啪。啪。啪。啪。”壓不住心頭一團火，穆阿根對準親家岳民清，沒商量的猝然幾耳光，怒斥大罵：

“我大女兒碧蓮嫁你兒子時，沒向你們家要過一份錢彩禮，一分錢禮金。”

“你們夫妻狼心狗肺，心如蛇蠍，居然天天虐待我大女兒。”

“她懷孕了，你們天天叫她吃青菜，喝鹽湯，你們還天天不給她好臉色看。我大女兒就是被你們這一對狗男女逼死的。”

“鄉親們，親戚們，把這一對心比蛇蠍還毒的男女屋裏一切給我砸了，一件都不能給他們留下。”

憤怒下的三、四十號人，早已憋不住心頭怒火，在穆阿根一聲令下，立馬操起傢伙，“噼嘭——”一陣驟響，大家從樓下到樓上見物就砸……

天黑了，屋裏東西也砸完了，火也發泄了，大家就圍在廳堂邊守靈邊談論下葬的事。

可是岳川淵不敢進屋，也沒臉進屋，他仍舊耷拉着腦袋坐在門口地上，可憐的如同一條被打了個半死的狗。

就在岳川淵在為妻子不能早一天入土為安而撕心裂肺當兒，小女孩偷偷端了一碗飯來到他面前：“姐夫，你一天沒吃飯了，趕緊把這碗吃了吧，阿姐還在等你安葬呢。”

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早婚釀成的人間地獄，妻亡家破，此時此刻對岳川淵來說，一句溫暖的話絕對勝過一座金山銀山，不知怎麼著瞬間淚崩，他發誓往後餘生一旦自己有鴻運當頭那一天，一定要善待、報答這個單純又善良小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