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虹

美人如虹

南陽月笑笑,江靜潮會意,來到她身邊。她一把握住江靜潮的手,少年蒼白的手腕上,露出那個深黑的鎖情環。

誅子儀眸光微暗。

隔這麼遠,他也能感受到鎖情環上透出的陰寒之氣,除了修為極高的厲鬼,生人斷無可能戴上它。他意識到自己並非面前兩鬼的對手,便打消奪寶的念頭,“你們是新鬼,就能有如此修為,以後定非同小可,說不定還能當上一方鬼王!”

他拱手,改口極快:“到時候莫忘小弟。”

南陽月這才把劍放下,咬着雞腿,走到小轎前面,用長劍挑開轎簾,裏面哭哭啼啼的女鬼看見她,連哭都忘記了,拿着血紅的小手絹看她。

南陽月心道:嚯,是個美鬼。

女鬼還未發覺後面的陰兵,以為南陽月也是被抓過來的新娘,眼角流下兩行血淚,“姑娘,你也是被陰兵抓來的嗎?我騰個地方,你也進來吧。”

南陽月朝她伸出手:“出來。”

女鬼怔怔看她,一時沒回過神:“什麼?”

南陽月:“我不用進來,不過你可以出來了。”

女鬼還在迷惘中,茫茫然把手搭在南陽月的手上,被她牽着扶出小轎,一身鳳冠霞帔曳過地面。

誅子儀:“你這是幹什麼?”

南陽月用劍指了指薛錦官:“你進來。”

誅子儀:“!!!你到底想幹嘛?”

南陽月倚在小轎邊,牽住女鬼的手,另一隻手招呼薛錦官過來。

薛錦官擦擦臉上的油,屁顛屁顛跑過來:“姐姐,我進去幹什麼?還是讓這個姐姐坐吧。”他朝女鬼笑起來,“我騎馬走路都行。”

南陽月:“將軍,你和你做個交易怎麼樣?”

“什麼交易。”

南陽月推了把少年,他一個栽倒,就一臉茫然地跌坐在小轎里了:“這位給你,你送上去的幾位美人……美鬼,給我。”

誅子儀眯了眯眼睛,不信還有這樣的好事。

這小轎里的鬼加起來,也沒有面前縣令一行的美貌,如果她願意交換新娘,他自然求之不得。三台小轎的鬼,換一個薛錦官,也是賺。

薛錦官不可置信地看着南陽月,嘴唇蒼白,眼尾飛起薄紅。

他身形微顫,鳳冠霞帔輕輕搖擺,色相灼灼,無雙艷麗。

“姐姐……”他這樣看着女人,眼裏漫上層蒙蒙水霧,一滴淚掛在長睫,將落未落。

饒是痛恨姦夫淫.婦的誅子儀,心裏也不禁感慨一聲好顏色。

薛錦官:“是我拖累姐姐了嗎?可是,我……”

他害怕得微微顫抖,以為自己要被拋下,丟給兇狠的鬼王。可是姐姐剛才說過要照顧他……他心中一冷,轉瞬又想,都是村長母親讓仙長照顧他,但仙長從未有過這樣的承諾。

惶恐之際,南陽月湊近一步,替他蓋上蓋頭:“乖。”

她聲音帶笑。

薛錦官微微一顫,低下頭,紅蓋頭上流蘇搖晃,叮噹作響。

南陽月把那三隻女鬼叫過來,打發幾句便讓她們各自回家。

女鬼自然是千恩萬謝,恨不得以身相許,南陽月當然不敢消受美人恩,讓她們趕快跑,別路上又被哪個鬼王看上,抓過去搶親。

“姑娘,”最先的那位女鬼轉頭,朝她笑了下,“謝謝你,這是我原來準備的逃生之物,既然現在用不着,姑娘便拿去吧。”

她從眼珠子裏拔出一根玉白的東西。

南陽月看得眉頭緊皺,覺得眼睛疼,後退一步:“別,你還是自己拿着吧。”

女鬼:“這是我偶然從腐木海中得到,應是哪位厲害仙長留下的寶物,姑娘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請一定要拿着防身!”

南陽月擺手:“別別別,你自己留着。”

這東西她看一眼就覺得眼疼。

女鬼用血紅小帕輕輕擦去其上血漬。

這是塊白玉牌子,上面刻有星圖,幾顆幽幽發光的靈石鑲在星圖之上。

女鬼雙手捧着玉牌,拜道:“請仙長笑納。”

南陽月臉色微變:“這是天意城的星鑒。”

她拿起玉牌,看了幾眼,“你說你在腐木海中拿到這東西?”

女鬼點頭:“是,我是在一片沼澤中找到的,這裏還有一張我畫的地圖,不過……那地方很可怕,到處都是白骨和魂獸,姑娘最好別去。”

地圖是用血畫成,十分有鬼域特色。

女鬼只在腐木海外圍逛了圈,因此也只繪製了部分地圖,在東邊一處,被她歪歪扭扭地畫了兩個圈。

南陽月:“這是什麼?”

女鬼認真答:“是個在捂着臉哭的人,我便是在這裏找到玉牌的。”

南陽月對她的畫技默然半晌,把地圖收好,拱手:“多謝。”

女鬼再拜,告別之後,轉身便要離開。

南陽月喚住她:“你生前做了什麼,死後才會進入鬼域?”

聽到這話,女鬼身體一頓,半晌,她轉過身,紅色嫁衣被風吹得高高飄起。她看着南陽月,臉上帶笑,眼睛卻在流淚,顯出幾分凄艷絕倫之感:“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不知為何會如此。”

南陽月想想,說道:“也許我能夠離開鬼域,你如果想走,可以跟着我。”

女鬼搖頭:“人間鬼域,並無區別。姑娘,望平安、請保重。”

她的紅裙投入黯淡的黑霧中,如燭火瞬間被黑夜吞噬。

南陽月摩挲手中星鑒,半晌無語。

星鑒是天意城的寶物,也只有天意城的弟子能夠使用。她向來不太喜歡那群自稱能勘定陰陽,算無遺策的方士,只是好奇為何星鑒會出現在鬼域陰氣最重的腐木海。

難道哪個天意城的弟子有病跑到這裏來找死?

星鑒上星辰密佈,看久了這些星星好像開始移動閃爍,讓人頭昏眼花。

她把星鑒往袖子裏一扔,重新回到老樹下,誅子儀害怕她反悔,已經招呼陰兵開始行軍了。

過去時,紅通通的小轎正好從她面前經過。

珍珠簾被掀開一角,掀簾的手比珍珠更白,指甲整齊瑩潤。珍珠簾后,露出雙紅通通的眼睛。

轎里的少年沉默着望向她,淚眼蒙蒙的,卻不發一言,乖巧得讓人心疼。

南陽月心中嘆口氣,幾個縱身就追到隊伍前。

看見她過來,誅子儀快馬加鞭,恨不得馬上跑到東海郡,把美鬼交給鬼王。

南陽月擋在路上:“你這麼急幹嘛,怕我反悔?”

誅子儀訕訕:“自然不是,我們只是急着趕路、趕路哈哈哈。”

南陽月:“一起走吧,急什麼呢,又不會跑掉。是不是?”

誅子儀:……縣令咱們好好說話,不要一言不合就把劍架到脖子上好嗎?

要嚇死鬼了!

於是誅子儀迫於淫威,乖乖和他們一起趕路,南陽月還是老樣子,每隔三四個時辰,就要停下來歇會,生火喝酒烤肉。

誅子儀有一肚子疑問,想問,看見南陽月無意識摩挲劍鞘,又識趣地閉嘴了。

江靜潮拿起地上高粱酒,倒在青銅爵里。

誅子儀觀察他好久了,每次等到火熄滅以後,少年就把青銅爵里的酒給倒在地上,一滴都不給鬼留。

這次等到江靜潮又要倒酒時,誅子儀忍不住了,問:“你把酒倒在地上幹什麼?澆花嗎?”

江靜潮搖頭,挽起長袖,清亮酒水從酒爵傾倒而出,沁入深黑的地里。

“酒是孝敬師父的。”說著,他的臉朝向南陽月。

少女專註地烤着雞腿,對此置若罔聞。

誅子儀:“師父?”

想半天,他才記起人間是有這樣的習俗,於是道:“你師父怎麼了?死了?”

江靜潮繼續搖頭:“他去仙山遊歷,很久沒有回來。”

誅子儀一拍大腿:“敢情你師父是去修仙了唄,別等了,肯定是早死了,仙門不是常常殺人奪寶嗎?我活着的時候就聽小孩子們唱‘寧做俗世快活人,不做天上冢中仙’。”

江靜潮攥住空了的青銅爵,指節蒼白。

他們說著,南陽月突然站起來,拿起一隻雞腿就往小轎里走。

誅子儀嘖嘖感慨:“縣令實在是好氣量,居然還對你們這麼好,要是我,早把這不守夫道的鬼用虎頭鍘給鍘了。”

江靜潮:“……”

他抬起頭,微微攥緊手。

南陽月挑開珍珠簾,香噴噴的雞腿往裏面一塞:“快吃飯。”

沒有人接。

她挑眉:“怎麼,生氣了?”

小轎里沒有人說話,一片沉默。

南陽月心想,這小屁孩氣性還挺大,於是湊過去,正好這時薛錦官把蓋頭掀起,露出雙兔子般紅紅的眼睛。

“餓了嗎?”

薛錦官咬唇:“不餓。”

南陽月:“那我走了?”

她作勢要走,少年的臉上出現惶急之色,把蓋頭一丟就跟過來:“姐姐……”

南陽月把薛錦官帶出小轎透氣,一起坐在外面草地上。他們正在一塊高地,東海郡就在底下。冷風呼呼刮過來,吹得少年滿頭珠玉晃動。

一眼望去,東海郡滿城燈火,與人間並無不同。

薛錦官低頭默默啃雞腿。

他本來是打定主意,要生一會氣的,至少也要生一天,不對,一天好像太久了,一刻鐘……一盞茶總要的吧!

但是——

南陽月:“香不香?”

少年破涕為笑,睫毛上淚珠一顫一顫還沒落下,人已經先笑起來了:“真香!”

南陽月:這孩子真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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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仙門都為我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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