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明主
雖說奔波了一夜，蒙夜面上卻毫無倦色，向穆元景回報消息時還一臉的興緻勃勃，道：“殿下，昨夜收穫可不小。”
穆元景眼皮都沒抬，捧着湯阿姆送來的紅棗薑茶啜了一口，才道：“什麼收穫？”
蒙夜的滿腔獻寶之心都被打擊的蔫吧了，不甘心道：“殿下就不好奇？”
穆元景的聲音毫無波瀾：“我不是問了？”
“……”
到底忍不住，蒙夜道：“那伙水賊來路可疑，我叫人去查了查，結果發現，他們竟勾連了太守府。”
“嗯？”穆元景的聲音終於高了點。
“不僅如此，他們劫掠的財物俱是送往太守府！”
穆元景的面色冷了下來，與水賊勾結已罪不可恕，刻意蓄養，更是罪不容誅！
不過，他的面上露出一絲疑惑：“吳郡太守是顧暉之？”
蒙夜點了點頭。
顧暉之乃是如今顧氏的家主，顧氏身為吳郡四姓之一，數百年來一直是江東的名門望族，雖說歷經朝代更迭，如今的顧氏已大不如前，在朝者不過顧暉之與其子顧善明，兩人官位都不高，但數百年的積澱，依舊讓顧氏家產豐盈，顧暉之本不必冒着殺頭之罪，豢養水賊劫掠商旅。
且那水賊多在吳郡境內的河段游弋作案，顧暉之身為太守，就不怕有人蔘他治下不平？
蒙夜百思不得其解，穆元景也想不出顧暉之此舉有何目的，但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不能容忍顧暉之這般妄為。
“我要向父皇寫一封密折，一會兒你就叫人送出去。”
蒙夜卻有些詫異，一個小小的吳郡太守，殿下便可以對付了，何必還大費周折？
穆元景的面色卻有些凝重，“顧暉之雖為人固執，卻不是蠢貨，平白無故，他不會做這等下流事，這件事頗為蹊蹺，只怕還會有別的牽扯，我們先不要出手了，叫探查的人也小心些。”
蒙夜點了點頭，又憂心道：“昨夜這般大的動靜，我們的人在暗處，倒不怕被人查知，可大公主那邊的人就……”
穆元景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沒料到那伙水賊竟與顧氏有關，早知如此，便不叫大皇姐摻和這事了，畢竟，大皇姐身後無憑無恃，又不得父皇寵愛，真惹上了什麼麻煩，只怕要吃虧。
不過，也不見得。
想到大皇姐這兩日的所作所為，穆元景忽得好奇，若大皇姐知曉了水賊與顧氏的關係，會怎麼做？
此時的長華已得知了這個好消息之後的壞消息，她點了點頭，絲毫不意外。
“之前魯青說他們報官后卻一無所獲時，我就猜這伙水賊與官府有所勾連，只沒想到，顧暉之這般不要臉，堂堂顧氏族長，實打實的名門子弟，世世代代受着不知多少人的供養，還不滿足，不思護持治下百姓，竟還帶頭干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真是蠢壞至極。”
沈顧站在一邊聽了，不由得抬眸看了上首的少女一眼。
明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麼說起來話來就這般老練？
大哥說這回遇上了明主，他還不以為然，總覺得大哥是被小姑娘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給蠱惑了，沒想到，大哥才是真的慧眼獨具，是他之前狹隘了。
大公主年小，可這心性，卻比他這磋磨了二十多年的漢子還要深沉敏銳。
昨夜聽大哥說了大公主的吩咐后，他便有些自愧弗如，到今日親自來大公主跟前彙報消息，他才越發明白，大公主想的可比自己遠多了。
長華哪知道面前沉默的獨臂漢子正在對自己路轉粉，她還兀自思索：“……那顧氏可不缺錢啊，百年大族，家裏得有多少田產莊園，哪裏用得着賺這種昧心錢？不過，顧氏上一輩有女兒做了王妃，對，是江夏王妃，此事會不會與江夏王府有關係？”
雖說江夏王是有名的安分守己忠君愛國，為此還被任命為荊州刺史坐鎮一方，但，這畢竟是表象，這位四皇叔到底有沒有異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見長華沉吟不語，沈顧還當大公主心生畏懼，建議道：“這件事牽扯不小，公主既覺得麻煩，不如上達天聽。”
他想着，大公主雖不得寵，好歹是皇女，與自家父親遞個消息總有門路，這樣，大公主安全了，顧太守這等惡人也不會繼續逍遙自在。
長華卻搖了搖頭。
她自然能給自己的父皇寫書信，可，就算那封書信最後能夠出現在御案之上，也不知會經過多少回檢閱，萬一這其中便有江夏王安插的眼線，豈不是打草驚蛇？
到時告密不成，反倒叫人誣個罪名下來，她可擔待不起。
說白了，她不以為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女兒，能比江夏王那個好皇弟在皇帝心中更有地位。
“此事乃是從水賊口中得知，那顧暉之大可不認，證據不足，還不能亂說。”
沈顧點了點頭，心中卻不由得有些失望。
那些水賊搶劫來往商旅，個個身上都背着人命，他們背後的顧太守雖未動手，卻是大惡，大公主要保全自身對那顧太守置之不理，對於處境艱難的大公主來說自是無可指摘，但，他還是感覺不舒服。
他要效忠的，不是只顧自己、卻不管百姓死活的“聰明人”。
見那沈顧垂了頭，雖沒有反對，卻已有些喪氣，長華不禁笑道：“此事雖不宜具書，但那顧暉之如此歹毒，卻不能放過，我有個辦法，只是，不太好做。”
沈顧立刻抬頭：“公主有何吩咐，小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那麼危險，”長華笑道：“只是，有些委屈你們……”
聽着大公主的安排，沈顧的雙目亮了起來，最後道：“大公主放心，這等小事，交予小人，定不叫公主失望。”
長華點了點頭，見沈顧滿身幹勁，不由提醒道：“我知你與蹇三等人俠肝義膽嫉惡如仇，見不得百姓受苦惡人橫行，本公主亦然，但凡事有度，不可冒進，這件事，目前我們能做的只有這些，收效或許不盡如人意，但不管結果如何，不要做無用功。”
“我保證，惡人必會得到報應！但，好人不需為了他們賠上性命，明白嗎？”
少女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沈顧愣愣地看着少女的嬌顏，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冒犯了。
經過熱血的戰場，經過傷病的苦痛，經過肢體殘缺的鬱憤，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如寒鐵，沒想到，如今卻被大公主的一句話輕易地化開，他知道，大哥說對了。
大公主確是明主！
此生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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