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立誓

第三十八章 立誓

巫師的巫術是精神力量,而巫師中唯一一類可以超越精神層面,跨越現實的人,那就是靈慧巫師,他們能將心中所想的景象化為真正的現實,他們若心中想着下雨,那麼天便會下雨,他們若心中想着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那麼眼前即使是山嶺也會變成草原。

史書中曾經記載這樣一件戰事,千年前,大陸還處於氏族征戰,東方華族領十萬大軍征伐北方,時值寒冬臘月,北方千里冰封,崇山峻岭皆是蒼茫一片,雖然華族兵強馬壯,但是大雪封山,縱有千軍萬馬也無法展開,而且寒冷的氣候也令華族人苦不堪言。就在戰事陷入困境之時,華族軍隊中有一位隨軍的靈慧巫師,他令人在軍中修建了一百丈高的祭台,登台祈禱,祈願寒冬消退,春日降臨,山巒化為平地。靈慧巫師的祈願在第二天竟然真的變為了現實,千里冰封的皚皚白雪,化為流水,瞬間淹沒了敵人的軍營,崇山峻岭變為平原之地,華族的戰馬在平原上馳騁征戰,僅僅三天,就征服了北方。

兵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而得靈慧巫師一人,那便三者已得其二。

楊名望着宛如奇迹般地大雨,欣喜過望,“果然,靈慧巫師是最厲害的。這下我可不怕安世策了。”

安世策是預思巫師,但他的預測能力也是基於現實,比如說,預思巫師可以通過占卜預測明天午後會下雨,那是因為明天本來就是要下雨,但是靈慧巫師,即使明天不會下雨,他也可以讓明天下雨。靈慧巫師完全不受現實的束縛,這就是他們的根本區別。

“對了,既然靈慧巫師可以將心中所想化為現實,那麼只要你想着吳劍不死,是不是大叔就不會死呢?”楊名突然想到靈慧巫師的巫術是不是可以解吳劍所種的血生蘭。

祖澤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我心中所想能否化為現實,關鍵是所想之事的難易程度與我的精神力量,如果事情的難度超過了我精神力量,我便沒辦法把它化為現實。我現在的力量僅僅只是恢復了一點而已,只是祈願下雨,就已經耗費了我全部精神力量了。”

聞言,楊名更加着急的追問道:“那怎樣才能讓你快速恢復力量呢?”

“我現在是寄宿在少主您的龍源脈內,我的精神力量便來源於您的龍源脈,所以,我的精神力量是與少主您的武耀力量對等的。簡單地說,少主愈強,我便強,”祖澤解釋道。

聽完了祖澤的解釋,楊名不再追問了,他默默的攥緊了拳頭,“原來,還是我不夠強啊。”

雨水肆意的打濕了少年的衣衫,但這大雨卻讓楊名心中的火燃燒的更旺。

不久之後,神農台的火被大雨澆滅了,隨後雨勢轉小,這場雨來的突然,去的更加匆匆,彷彿就是為了這場大火而來的。

城裏所有人都在驚訝今夜的奇迹,突如其來的火,莫名其妙的雨,但誰也不知道,這背後其實是兩方力量的角逐。

“楊名師弟也被吵醒了嘛?”蘇步盈邁着輕步從後面走到楊名的身前,道:“真沒想到神農台今夜竟發生大火,一定是下人們大意,讓風吹掉了燈籠,才引起了大火。”

蘇步盈簡單的說道,但她心底十分清楚,那燈籠是她派人挑落的,安世策的第一個錦囊的計謀就是火燒神農台,拖延品葯大會召開的時間,目的自然就是拖死吳劍跟闕清。

只是沒想到火燒到一半,竟然下起了大雨,這場雨真是太奇怪了,蘇步盈心中暗暗不解。

楊名自然也猜到了這場火肯定與安世策有關,但他沒有說破,因為他沒有任何的證據,而且現在還不能跟蘇步盈撕破臉皮。

他望着蘇步盈,然後行禮致意,鎮定的說道:“大叔讓我出來看看,這火燒的可真突然啊,偏偏在品葯大會舉辦的前一晚,不過幸好有這場大雨,我想神農台應該沒有被徹底的燒毀吧。”

蘇步盈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楊名應該也猜到了這場大火與自己有關,但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少年還能如此冷靜,這種表現着實讓人有些無措,甚至令人不安,這小子不簡單啊。

“所幸神農台尚且完存,只不過台上的搭建設施都被燒毀了,恐怕需要些時日才能修繕好,看來,這明日的品葯大會不得不延期了。”蘇步盈遺憾的說道,旁人聽了還真以為品葯大會的延期真的是她不得已而為之。

楊名看着她,沒有說話,即使大火被撲滅了,可是品葯大會的延期已經是不可挽回的事了,安世策這招真是太絕了。

蘇步盈看着少年冷靜的神情又說道:“不用擔心,你們就安心的在依山聽風休息,等品葯大會再召開的時候,我會通知你們的。”

楊名望着蘇步盈精緻的臉龐,這張臉漂亮的讓人沉醉,就像美酒,雖然香甜,但喝多了,也會醉的,但楊名沒有躲避蘇步盈的目光,即使她的眼睛令人着迷,甚至有些恍惚。少年視她的目光,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有勞師姐了,師姐所做的一切,師弟定當銘記在心,不敢相忘,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報答師姐的這份恩情。”少年漆黑的眼睛彷彿燃燒着火焰,那張清秀的稚嫩的小臉,此刻卻是認真的有些可怕。,

蘇步盈微微一怔,她自然聽明白了楊名話中的意思,少年並非是感謝,而是在警告,今天的事,他記下來,等日後定要找自己算賬。

蘇步盈很快恢復了神色,然後淡然地笑道:“客氣了,師弟。”

這番對話,任何人聽了都是師姐弟間客氣的言語,但真正聽懂其中奧秘的人,只有楊名與蘇步盈。

“大叔還在等我的消息,師弟先告辭了。”楊名拱手致意,正當他轉身離去時,蘇步盈突然叫住了他,說道:

“師弟,你們走了一天的山路,肯定都累了,回去就好好休息吧,不要再守着窗邊了。”

楊名回過身望着蘇步盈,今夜他確實是一整晚都守在窗邊,現在少年確認了,從他們走進巫咸城的那一刻,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蘇步盈的監視下,自己無論做什麼,都逃不過她的手掌心,這就是蘇步盈這句話的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少年忽然開口說道:“師姐,品葯大會再召開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因為我們一定會出席大會的。”

蘇步盈微怔,然後笑了,她從不討厭好強的人,甚至開始喜歡上了少年這不服輸的個性。望着少年漸漸遠去的身影,她越來越覺得此次品葯大會一定很有意思。

“有人爭,才有意思啊。”

離開神農台,楊名便趕回了依山聽風,祖澤因為施展巫術,祈願大雨,消耗太多精神力量,此刻已經在楊名龍源脈內睡下了。

楊名將神農台被燒,品葯大會延期的事情告訴了吳劍,但其中他隱瞞了祖澤求雨的真相。

“可惡,他們這麼做分明是想要逼死我們啊。”林棟聽完,義憤填膺的拍着桌子說道,那方桌差點就被他的掌力拍裂。

闕清癱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語,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品葯大會延期了,這可怎麼辦,大叔可等不了那麼久啊。”歆兒不安的問道,她擔憂的向吳劍望去,吳劍再也忍不住鑽心的疼痛,猛地吐了一口血,然後倒在了床頭。

“大叔。”眾人連忙上前。

吳劍靠在床頭,嘴角源源不斷地湧出赤紅的鮮血,他的身體也因為疼痛,劇烈的抽搐着,難以想像,他之前一直這麼忍耐下來,但現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殺了我吧。”

吳劍面孔扭曲的有些恐怖,少年們被嚇壞了,他們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凄慘的聲音。

這時,闕清走了過來,他目光沉穩,似乎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木製盒子,裏面放着兩顆淡綠色藥丸,藥丸形如杏仁,中心有一點紅斑。

“來,服下這顆葯,就沒事了。”說罷,闕清就將一顆藥丸送進了吳劍的嘴中。

“闕清先生,這葯是……”楊名問道,闕清先生不是說血生蘭無葯可解的嘛,那麼這葯是……

“這就是再人間。”闕清說道,語氣中帶着幾分驕傲。

“再人間,這不是您用來參加大會的丹藥嘛?”

“放心,再人間還有最後一顆。”闕清說道。

楊名明白了,吳劍剛剛服用的再人間本來應該是闕清的,但現在闕清卻把延續自己生命的機會讓給了吳劍。接下來,闕清只有面對死亡了。

服用下再人間后,吳劍的神情漸漸平復了下來,心臟也不再疼了,吳劍摸了下自己的胸口,竟然發現心臟已停止了跳動,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了。吳劍產生這樣一種錯覺,自己雖然能操縱這副軀體,但是對這副軀體全然沒有任何感覺,彷彿是自己的靈魂上了別人的軀體。

瞧着吳劍驚訝的模樣,闕清說道:“我第一次服用再人間也跟你一樣,彷彿身體不再是自己的了。服用再人間后,身體會處於一種停滯的狀態,心臟不再跳動,血液也不再流動,就連呼吸也停止了,在接下來的七天內,你將不會有任何感覺,即使不吃不喝,你也能活下去。”

親自服用后,吳劍才真正領會到再人間的神奇,不禁嘆道:“闕清先生,這真是奇葯啊。”

闕清滿意的笑了笑,有這句讚美已經足夠了,他將盛着最後一顆再人間的木盒遞到了吳劍手中,說道:“這是最後一顆再人間,就交給您了。您是我們的希望,您活着要比我更有作用,拜託您務必將此葯帶到品葯大會。”

吳劍接過木盒,他凝視着闕清的眼睛,然後站了起來,與闕清平視而立,吳劍舉起右手,說道:“我以我的性命向您發誓,我一定將再人間帶到品葯大會。”

楊名,歆兒還有林棟同樣站在吳劍身後,舉手立誓,道:“我們也向您發誓,無論生死,一定不負所托。”

光耀大陸的國士是十分看重誓言的,立下的誓言,一定要做到,即使付出性命也無怨無悔。修武學院專門設有有一門修身課,是培養國士的榮譽,第一講是忠,忠於國家,國士者,國為先;第二講便是信,言出必行,人無信則不立。

國士者,忠在先,信為本。忠與信,這便就是國士的榮譽。榮譽對於國士而言,更勝於生死。

楊名等人向闕清立下了誓言,那麼即便是拼上性命,他們也要將再人間帶到品葯大會上。

闕清點了點頭,他逐一望過楊名他們,在每一個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想要深深的記住他們,然後重重的說道:“謝謝你們。”

此時,窗外的夜色漸漸被霞光洗去,天就要亮了。

這一夜過後,闕清服用再人間的七日期限也要到了,生命終將迎來了它的盡頭。

闕清打開包袱,裏面放的竟是一件上等的絲綢新衣。闕清自知時日不多了,在出發前,他把自己最後一點積蓄全花了,訂做了這件新衣。他原本想等參加品葯大會的時候穿上這件新衣,畢竟他是闕家的子孫,可不能丟了家族的臉面。

他先洗了一把臉,然後將新衣披上,然後走到銅鏡前,整個動作十分從容,就像是一位貴公子剛剛從睡夢中醒來,

“歆兒郡主,可否勞煩您替我梳洗一下頭髮,我是闕家的子孫,我不想這般儀容不整的死去。”

闕清對着銅鏡向身後的歆兒懇求道。

“好的。”歆兒點頭道,她曾經給父王梳過頭,自然不陌生。少女知道,闕清生來是貴族,雖然家境敗落,但他仍想在死之前保持着貴族的尊嚴,這是他最後的驕傲了。

歆兒拿着木梳,沿着發隙小心的梳着,梳着梳着,她就忍不住要流淚了。

闕清卻很淡然,反倒安慰說:“郡主不必傷心,人都會死的,我想在臨死前記住最美好的一切,我很高興能在死之前認識你們。”

眾人沒有說話,他們靜靜的看着闕清,就像親眼目睹一場神聖的儀式,楊名沒有哭泣,他知道闕清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這時候的眼淚是對他直面死亡的褻瀆。

歆兒梳好了頭髮,她梳的很得體,甚至比為她父王梳的都好。闕清望着銅鏡中的自己,衣着華麗,面容整齊,這一刻,彷彿他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貴為闕家少爺的時候。

“謝謝。”

闕清望着鏡中的自己,還有身後的歆兒,吳劍,楊名,林棟,說道:“我這四十年來,前半生醉生夢死,只知吃喝玩樂,一事無成,后二十年來,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煉製再人間。父親臨終前,囑託我一定要重振家族,再人間一定能向世人證明,我闕家才是姜國第一煉藥大家,只可惜,我不能親眼看到這一天的來臨。”

窗外的天空漸漸明亮了起來,一縷陽光照射了進來,落在了闕清的臉上。

這一刻,闕清像是領悟到了什麼,他望着窗外的初日,是那麼的燦爛赤紅的朝陽在遠方的天空塗抹了一層閃耀的紅暈,陽光透過樹葉照耀着院子裏的鮮草,散發出淡淡的香氣,樹梢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

“父親,孩兒來見你了。”

七日期限已到,被刀刺中的心臟又恢復了跳動,但卻是最後一下顫動了,鮮血源源不斷地從胸口湧出,染紅了闕清胸前的衣襟。

闕清微笑着,倒下了。

他在臨死的那刻一定是看到了世間美好的事物,才能笑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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