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再起風波
無視於那一道道充斥着惡意的目光，楊名與林棟二人，直接走到翁老身前，簡單行禮之後，便站到隊伍的最後。
這時，一道溫柔的目光從不遠的地方投了過來，楊名回應望去，只見歆兒站在上才院學員中，對着楊名露出一個溫醇的笑容，水靈的眼睛完彎成迷人的月牙，俏麗的身姿勾勒出一副嵌入心魄的美人圖，這般溫柔，不禁讓少年心中甚暖。
升力考核中達到十力辰曜的學員幾乎都已經到齊了，唯獨除了柳千煜，沈漠也不再等了，清了清喉嚨，面對站成一排的學員，凝聲喊道：“你們是這次升力考核中表現優秀的學員，同時也取得了參加優學選拔的資格，優學的選拔不僅考核你們的對戰能力，同時也會考驗你們的思維應變、智力謀略等綜合實力，為了磨練你們的戰鬥經驗，學院特地請來了五位修行導師，今後兩個月內，他們會帶你們外出修行，或者入軍隊，或者到邊關要塞。具體會帶你們做什麼，一切全都取決於你們的修行導師。”
語氣頓了頓，沈漠繼續說道：“那麼接下來，我先向各位介紹一下這五位修行導師。”
沈漠身體向右測了測，然後舉起右手，從左至右依次介紹道：“首先最右邊的乃是朝華郡守軍，趙良將軍；王宮侍衛統領，朱砼將軍；邊關護軍，王莾將軍；赤馬軍，周全將軍。”
話語落到赤馬軍，周全將軍時，學員目光皆是驟然一聚，不由得挺了挺身板，好突顯自己。
介紹完右手邊的諸位將軍后，沈漠身體左傾，便是舉起左手，這時，楊名才注意到原來在沈漠左側竟還站着一位男子。
那人隨意而站，額前幾縷亂髮，雙眼半閉不開，大有夙夜未眠之意，嘴角鬍子拉碴，帶着幾分慵懶與頹廢。尤其是一身略顯破舊的衣衫，更是將他襯托得格外刺目。與右邊的四位將軍相比，顯得是如此格格不入，就像是把一塊破抹布與四匹上好綢緞放在一起，孰好孰壞，一眼便知。
“這位吳劍，是一位游士，也是我的故友。”沈漠簡單的介紹道。至於這位吳劍，實力怎樣，來歷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大陸有無數強者，但只有經過國家承認，方可才被稱為國士，而身為國士，國家為先，但是國士者並非聖人，一旦國士犯下大罪，便會被國家剝奪國士稱號，甚至逐出國家，這些人便被稱為游士。所以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游士往往是一個貶義的詞彙，尤其是當這些強者被剝奪了國士稱號后，再也不會被國家錄用，實際上也就是失去了經濟來源，而他們都曾是人上人的強者，自然不會去做那些屈居人下的活計，為謀生活，很多游士便做起了強盜殺手的營生，當然也有少數游士不願做此勾當，他們四處浪跡天下，生活拮据，過的生活真的可以說如同乞丐一般。從吳劍的打扮看來，很明顯他屬於後者。
望着吳劍窮酸的模樣，上才院的學員們毫不遮掩地發出聲聲譏諷與冷笑，完全不顧及什麼尊師之禮。
“瞧他那副窮酸樣，誰會找他做修行導師啊。”
“這是從大街上撿回來的乞丐嘛？他能教什麼啊？”
“要是讓他做修行指導，我情願不考了。”
諸如此言，不絕於耳，然而，沈漠卻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眯着眼睛，微笑道：“以上便是此次五位修行導師，那麼，五位導師可以開始挑選屬意的學員了。”
隨着沈漠聲音落幕，場中諸位學員，頓時緊張又期待了起來。
楊名也是難掩面色的激動，稚嫩的小臉滿是高興的笑容和對修行的期待，想着，自己會被哪位將軍選中呢？
然而他並不知道，稍後自己迎來的卻是憤懣的失望。
……
練武場內，四位將軍用冷漠的目光掃視着對面相站的學員，偶爾相互交換一下意見，就像是市集上挑菜的主婦。
四位將軍並不是一起挑選學員，而是有先後順序，地位高、實力強的人自然就能優先挑選，這樣的道理，無論在哪裏都是默認的規矩，所以，赤馬軍的周全便先開始挑選屬意的學員。
望着一臉冷峻的周全，場中的少年，臉龐無不是流露出一絲忐忑與激動，就像是決定人生的大事一般。
就在周全趾高氣昂地行到嚴震東身前時，嚴震東卻是突然上前拱手請道，
“學生嚴震東，家父嚴灝，特地囑託，讓學生代為向將軍問好。”
聞得此名，周全臉色瞬變，態度也是溫和了許多，周全自然識的嚴灝，他可是姜國的重臣，位列相國，而且與大將軍柳忱，私交甚好。“原來是嚴相國家的少爺，真是少年才俊啊。”
“多謝將軍誇獎，不過學生再如何才氣，也比不上將軍英姿啊。”
“哈哈哈，好啊，不知嚴少爺願不願意跟隨本將軍入赤馬軍修行磨練啊？”
“學生當然願意，謝將軍。”
一番交談后，當即，嚴震東就被周全選中，臉上得意張揚的表情更是濃郁了不少。
這樣的挑選，一般來說都是單向的，就類似於老師挑學生，幾乎從來沒有學生挑老師的道理，除非是特別優秀，或者背景強硬的學生，才有資格挑選老師，就比如歆兒郡主。
歆兒郡主自然與其他學員不同，小臉清雅不沾一點雜質，站在隊列中，猶如一葉高貴的白蓮，彷彿絲毫不受這般緊張的氛圍影響。身為一國郡主的她，自然有這般驕傲的資本。
走到歆兒郡主身前，即使是赤馬軍的周全將軍，也是主動彎身請安，師生關係瞬間顛倒，
“末將周全，向郡主請安。”
眉尖輕挑了挑，歆兒只是淡淡的微笑道：“將軍不需多禮，今日練武場中只有學生與老師，沒有郡主，歆兒也只是眾多學員中的一名而已。”
“末將知道了。”周全挺直了身子，但是語氣依舊謙卑，“敢問，郡主可願意跟隨末將入赤馬軍修行，末將願意為郡主親自指導，而且軍中多有身懷精妙象術之人，更藏有兵法典籍數百卷，相信郡主一定會喜歡。”周全將赤馬軍優厚的條件一一列舉，無不誘惑。
周全這般做法，也是能理解的，若是能成為歆兒郡主的修行導師，他日加官進爵可就容易多了。
望着一片誠心的周全，歆兒卻並未立即答應，紅潤的小臉掀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既不失莊重，又恰當其分，緩緩而道：“多謝將軍美意，能否容歆兒斟酌一二？畢竟修行可是大事啊。”
沒有拒絕，也不答應。這般回答，讓周全一時語塞，只好乾笑的應道：“全聽郡主的意思。”
隨後，在嚴震東的推薦下，周全又選了韓明山等幾位上才院學員，這幾人都與嚴震東相交甚好，而且皆是官宦世家。由此，便結束了第一輪挑選。至於，楊名與林棟，周全卻是連瞧都未瞧。
隨後三名將領的情況也基本相似，都在歆兒郡主面前吃了閉門羹，也都是對楊名與林棟，置之不理，他們的目光只在上才院學員身上徘徊停留，而站在隊伍末的楊名與林棟，甚至連兩粒塵埃都不如，至少，塵埃還會讓人嗤之以鼻，他們孤獨的身影，就像是被世界遺忘了一般。
終於，忍不住滿腹疑問，楊名壯起膽子走到周全將軍跟前，拱手請道：
“學生楊名，想請問學生能否跟隨將軍入赤馬軍修行……”
周全面無表情，眉若墨線，微微皺眉，冷言說道：“不行。”
“為什麼？”楊名神情異常鐵青，失望，打擊，頓時浮現了出來。
“放肆！”周全表情驟然沉重了幾分，喝道：“你這是在質問我嗎？本將軍要選誰，還需要向你解釋嘛？”
說完便是狠狠地甩了手臂，上前邁開一步，只留給楊名一個冷漠的背影。
毫無理由的拒絕，因為周全也說不出任何能夠拒絕楊名的理由，他有天賦，有才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將來加入軍隊，定是前途無限，但周全還是不能接受楊名，不僅是因為他平民身份，更加是因為他犯了大忌，幾日前，楊名打敗了柳忱大將軍的愛子，柳千煜，周全怎敢將楊名收入軍中啊。
楊名聽完這番話，獃獃地立在原地，但是他不甘心就此作罷，正欲再次上前進言時，嚴震東卻是悄悄的走到了他身前，面露譏諷，低聲說道：
“別費心機了，赤馬軍不會接受你，其他三位將軍更不會。”
“為什麼？”楊名覺得嚴震東一定知道其中緣由，於是問道。
“因為你得罪了權貴，尤其是柳大將軍，他對你是相當的不爽啊。”
“柳大將軍？為什麼？”
“嘿嘿，你真不知道嘛？柳千煜可是柳大將軍的兒子，你打了兒子，你覺得老子會讓你好過嗎？你可知道，現今姜國大部分兵權都握在柳家手中，柳大將軍若是不爽，不要說現在入不了赤馬軍，以後你也別想進姜國任何一支軍隊。而且幾日前的比試，多少富貴官宦子弟在柳千煜身下了重注，你卻讓他們輸了，官宦子弟的家族們可是掌握着這個國家全部的權力，不要說修武學院了，就連姜國，你也別想再呆下去了。”
“憑什麼……”楊名面色驟然慘白，唇角哆嗦的問道。難道自己打贏了柳千煜，是做錯了嘛？
嚴震東陰冷的回到：“楊名，我承認你是天才，但是人的命運跟天賦無關，跟奮鬥無關，一切都由出身決定，我們出生就是貴族，將來入伍為將、入朝為官，路早就已經鋪好了，而你生來就是平民，即使天賦卓越，也改變不了與我們的差距。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待的地方，貴族位於人上，平民低於人下，這就是世界的秩序，要怪就怪你的命吧，平民天才。”
與嚴震東期待的不同，知曉了這般道理之後，楊名身體卻是猛然顫抖了起來，剛開始的時候，少年身形有些微佝，顯得幾分失落，然而此刻他挺直了身子，視線與嚴震東相平視，那黑眸光芒綻放，彷彿在燃燒，稚嫩的臉龐也由此變得猙獰可怖……
“你想幹什麼……”嚴震東被楊名這般模樣嚇得慌忙退了幾步，一旁的周全也是察覺到了異樣，回過頭來，望着楊名暴怒的眼神，竟也是心中忽然感到有些發寒……
身形顫抖，一股暴怒的熱血躥上腦海，陡然在心中產生爆炸般的衝動，就在此時，祖澤的聲音宛若當頭一棒，落在了楊名心頭，
“少主，您就是把他殺了，也沒有任何作用。好好想想，您應該做什麼？若是千年前，您的家族還是大陸最顯赫的大家，誰敢跟您說這話？可後來家族戰敗，您也成了平民，受人白眼，這就是世間的地位階層啊。如果不想遭人藐視，您就要改變自己的平民身份，立於萬人之巔，讓天下萬人都只能昂首仰視。”
這就是光耀大陸，這就是現實啊，實力歸實力，地位是地位啊。
有的人毫無實力，只因為他們的先人贏得了戰爭，他們生在了勝利者的家族，不需要努力，便可以享受勝利者的果實，生而為人上人，這究竟是什麼秩序？這種位置安排，我不認！楊名只感到心中一股衝力正在滋生，既然天命負我，則天命亦可不從，這一生，我定要高高在上，讓曾經藐視我的人再也不敢看輕我！
楊名深呼了一口氣，臉上的猙獰也慢慢隨着呼出的濁氣而淡化了，黑眸再次回歸平靜。
背負着平民的身份，楊名已經過來了十二年，若要改變這現狀，就只有通過修武學院這一條路，如果今天他因為意氣用事，恐怕會就此被趕出修武學院，所以，他必須忍！這時，楊名想起了老村長曾經教過他的一句老話：“欲要割麥，必先彎腰。”
如果你用貧窮卑微的身份看過這個世界，你會看清很多東西，它能讓你冷靜，又能讓你亢奮，永遠記得這個世界是如何鄙夷自己的貧賤，永遠記得自己是多麼渴望改變這一切的不公！
收斂了眼眸中的暴怒，面對嚴震東，周全，還有練武場中央的沈漠等人，楊名雙手作揖，欠身，道：“是學生失禮了，抱歉！但是，也請您記住，人是會變的，沒有永遠的富貴，也沒有永遠的平民，今日人下人，他日未必還是人下人。”
最後幾字，彷彿是一記重鎚，悄然砸在了周全心頭，令他心臟驟然一緊，後背生寒，“這小子，太危險了，一定不能讓他進軍隊，否則真讓他攀極高位，今日我們這些讓他受辱的人，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周全隱隱感到，自己今天是得罪了一個了不得的少年。少年有志是平常，但少年能忍，卻是難能可貴啊。
不再理會周全等人錯愕的神情，楊名轉過身，正欲大步離開練武場，既然此處無門，那就再尋他處。
“少主莫急，”祖澤的聲音，又是忽然自心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