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柏溪霧小傳:遇杜一嘆下
杜一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上去扶住柏溪霧,柏溪霧卻擦了擦血,笑道。
“如今我這副樣子,怕也是活不了多長時間,我只是不忍心留阿九一個人在世上孤獨。”哪裏曾經想過,如今竟是這般情景。
那些故人都在歲月的中途,戛然而止了。
杜一嘆站了起來。
他忽然想起來度一上神曾經說的一句話。
你須借我的心三百年。
而神魔大戰到此剛好三百年。
他猛地扒着桌子說道。
“聖女大人,他們可能沒有死。”
柏溪霧眼睛猛然瞪大。
九重天上。
鳳玖臨窗,正在那裏寫信。
盛宴在旁邊獃著。她依稀還記得那日的場景,她一個小小的洒掃天庭的仙婢,居然看見了九重天女帝鳳玖在暗中哭泣。她當時心裏有些害怕,頃刻間後退了好幾步撞到了花瓶,那價值連城的花瓶和她一起摔到了地上,花瓶發出轟隆的撞倒在地上的聲音,卻並沒有碎,只是盛宴心裏浮現了兩個字。“完了。”
她一屁股墩子坐在了地上。
看着高高的王座上的那人從王座上走下來,一步步靠近,她有些害怕。
“完了,完了。”
誰知道那個女子,雖然穿的高貴,走路的時候面色清冷,但是走過來,蹲下身子,卻是把她身邊摔落的花瓶扶了起來,又像是對她呢喃的溫柔,又像是自言自語。
“這汝窯產的纏枝雙鯉戲水蓮瓶,是當年我和杜逸一起去親手製作的,現如下你這麼一摔,它作為神瓶,不會摔掉,因為這已經是仙器了,而你,要是摔倒了,不小心摔下了不周山,怕是疼得要命呢?”
她側過臉來看她。
盛宴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鳳玖的這張臉,卻也明白了為什麼從前鳳皇神女大人為何如此妒忌這張臉。
眉如遠山,目若秋水,瓊鼻朱唇,明眸皓齒,面色如瓷,白如皓雪,雪膚花肌。
她獃獃的看着,這是上居然有如此絕色傾城之人。
“你看我作甚?”鳳玖掩嘴而笑。“莫非是,你從未見過我這般絕色傾城之人?”
盛宴諾諾說道:“是啊,你好美啊。”
待說完之後,掩嘴,才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又說錯了話。
鳳玖卻是一笑。
“無妨。”
然後又伸出一隻手好看的骨節分明的白皙纖長的手來。那手指看上去十分好看。
面對着這樣一隻手,盛宴又發獃了,咬了咬下唇,有些遲疑的想着要不要握住她的手。
“你這小丫頭,着實有趣,老身要扶你起來。你卻是不肯?還是在發獃?”
鳳玖勾起一抹微笑來,看上去滿堂的顏色都消退了。
盛宴這才知道原來鳳玖是要牽她的手,於是怯生生的伸出手來,被她拉了起來。
鳳玖這才蹲下身子,把那掃帚拿着給她。“在其位謀其政,你雖拿着掃帚,面對着滿殿狼藉,也要勤勉收拾。”
盛宴這才目送着她遠去。
當盛宴糊裏糊塗的回到了仙婢所居住的留仙苑的時候,其餘的仙婢們,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三三兩兩的回來了。
“盛宴,今着讓你獨自去掃那大殿,的確是辛苦了。”
她抬起頭來,只見是榮媛,榮媛因着自己從侍候鳳皇神女的原因,對自己很是厭惡,據說榮媛的父母死於神魔大戰,從前她總是和榮媛吵架,可是榮媛每每因此更加欺負自己,總是把許多活,重活累活都分配到這裏。
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了白日女帝陛下所說的話語,當下點頭淺笑。
“都是我分內的事情,榮媛姐姐不必憂心。”
榮媛倒是沒想到向來有些傲氣的盛宴今日居然這般謙恭,於是也沒說什麼就離開了。
盛宴洗漱之後,回到自己的帳子裏面。
她揮揮衣袖,用了觀晝術,看着天上的繁星。
忽然聽見旁邊的帳子裏面榮媛在與另一個婢女講悄悄話。
“近些日子來,女帝陛下每日只喝杜康釀的梨花醉,卻又天天怪罪杜康釀的不好喝,說是從前釀的酒最好喝,杜康連夜奔走去了土荒找酒,被碧落上神灰頭土臉的趕了出來。說是勾陳帝尊手臂不太好,近三百年來,沒有釀過酒。女帝陛下聽聞此事,也不生氣,卻只是一笑,這是為何?”
“卻是因為這女帝陛下當年和白澤女帝酷愛喝酒,女帝陛下上面的師父是古神尊,那可是開天闢地的上古神尊者,只是可憐在三百年前隕落了。他最喜歡釀酒,也喜歡勾陳帝尊所釀的美酒,神魔大戰里,勾陳帝尊折損一臂,這時候碧落上神護着,自然是捨不得自家夫君釀酒給女帝陛下喝。”
低低的聲音帶着盛宴好像回到當年的時候。
那時候的一切都是那樣和諧安寧,可曾想到過幾千年後,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滿天星河,星光璀璨。
盛宴又恍惚間聽到。
咱們這位女帝陛下可真是苦呢?
“原本是九重天上的九公主,日日過着閑雲野鶴的生活。生來雖是上神,卻向來不羈,又是從前,縣被陷害的廢了鳳玖上神的稱號,自碎了神骨,墜下了凡間,化作凡人風九娘在凡間歷經苦楚,據說也曾學過戲曲,唱念做打,又流落山頭,神不神鬼不鬼,仙不仙,妖不妖,人不人,只能夠在鳳鳴山上居住着,日日等待着自己的夫君前來,後來又是遭受奸人所害,據說在鳳鳴山上做了九百九十九年的妖精,卻最終被度一上神帶回了九重天。”
“當時度一上神在不周山上還有着度一神殿,她便在度一神殿當了一個洒掃的小婢女,就如同你我一下,都是幹着下人乾的活。”
“居然有這等事?公主之尊當了戲子,又當了妖精,最後還和我們一樣當了卑賤的下人?”
“是啊,說來女帝陛下身世離奇悲慘,因為在這九重天上當時還有個妖魔化為的神女,說是鳳玖殿下的孿生姐姐,以此霸佔了鳳玖殿下的榮耀兩萬多年。是度一上神當時的首徒。原本就是這位害的女帝陛下下凡,度一上神痴戀鳳玖殿下,這位殿下倒又是下了狠手陷害鳳玖殿下,先是誣陷鳳玖殿下教杜康上仙釀的美酒害了她昏睡不醒,以至於度一上神親自斬下了鳳玖殿下的一雙被碾碎的手。”
“斬下被碾碎的手,十指連心,這該是何等的切膚之痛?”那仙婢聽來只覺得聳然一驚,一身冷汗。盛宴聽了也當心如刀割,想來該是真的很疼很疼吧。
“這還不算,當時這位謊稱自己想要度飛升上神之劫,然後讓度一上神護法七七四十九天,自己卻因為仁善和氣的好名聲那個在天界散佈,說是她與度一上神大喜之日。害的當時的婢女風九娘內心難過不已卻不敢顯露出來,又命人送去了金銀絲線讓風九娘為她織霞帔。據說最後一日,那殿下前去取霞帔,風九娘被激怒,纏綿病榻心頭血也吐了出來,金色絲線編織成了血色紅霞帔,剛好設了陣法,只能進不能出。可憐的風九娘困守於度一神殿。”
“度一上神在哪裏呢?怎麼也不來救風九娘。那位可真是壞,這血色霞帔如何敢穿?”
“這還不算,風九娘原本等四十九天,一位能夠等回度一上神,誰知道等來的是一場滔滔天火,燒的她粉身碎骨,神魂劇裂,也因此突破了上神情劫,化作了火紅鳳凰,涅槃重生。”
“女帝陛下吃得苦着實太多,聽來只讓我等汗顏。”
盛宴趴在枕頭上,聽完眼淚已經淚濕枕巾。
“那後來呢?我們女帝陛下又是如何成為當今陛下的?”
“卻後來,鳳玖上神重新成為上神,第一時間卻是奔走於地荒,幽冥宮,當時衝著碧落上神要了忘川之水,斬殺了九幽九冥的妖獸,才喝完了所有的忘川之水,從此有混混沌沌的活着了。仍舊把那位當做自己的親身姐姐一樣愛護。只是可恨度一上神如此深愛鳳玖陛下,卻瞞着這件事情。”
“陛下應當也恢復記憶了吧。”
“那是自然,陛下如此聰明睿智之人,當時因為墜入情道,懵懵不知,後來天家重新建造被焚毀的度一神宮,監造人呢就是鳳玖殿下,鳳玖殿下監造之時,那魔女故技重施又天火焚之,鳳玖上神再度浴火涅槃,被度一上神帶回極北之地后,在極北之地的冰雪裏想起往昔歲月,最終第二次渡劫。”
“度一上神和陛下最後可在一起了?”
“度一上神與陛下這段情緣,歷經種種磨難,到後來雖然有了一陣相守的歲月,可恨那魔女又從中作祟,居然火燒了月老宮,嫁禍鳳玖上神,此時太上天尊歸於混沌,又因為那審判的曾經的女媧後人的緣故,神魔大戰焚燒殆盡,一場幽冥災難,眾生於泥潭中再難自拔。咱們女帝陛下最終化作鳳凰真神,普度眾生。古神尊以身殉道,度一上神為了鳳凰真神化作鯤鵬神尊隨風而起戰鬥。與火神祝融魔體同歸於盡,也是覆沒。”
“卻原來神魔大戰居然死了這麼多人?”
“是啊,那場戰爭,為什麼我們後人能夠活着,就是因為神族用了舉族之力護着我們這些仙族們,人族們,妖族們,靈族們,是他們犧牲了自己,才有了我們的今天啊。”
“嗚嗚,我竟不知道女帝陛下受了這麼多苦楚。”
“女帝陛下並非軟弱之人,當年度一神尊死後,她一個人滅了魔族,凡是作惡之族,她一個人提着指天劍,滅殺了所有人,浴血歸來,回到九重天,就坐在那龍座之上。從前鳳玖殿下最喜歡穿火紅色的衣服,那一天她原本白色的衣裳被血液浸濕,全然血色,血色戰袍於大殿之上,整個大殿都是死寂的氣息。也就是那一天。她成了九重天女帝鳳玖啊。”
一聲長嘆,盛宴緩緩睡去。
次日醒來,說是女帝陛下下了一道旨意。
眾婢女都前來恭賀她成了陛下唯一的侍女。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榮媛。
榮媛淺淺一笑。“這自是你的福氣,你好好珍惜便是了,不必想太多,替我們好好服侍女帝陛下。”
卻如今盛宴還在發獃,鳳玖抬眸看她好幾次也沒有反應。
鳳玖卻想着這小姑娘獃獃的倒是有點像是當年的阿五,卻也沒有管她,自己走了起來。
這才盛宴反應過來,連忙追過去。
“陛下這是要去哪裏啊?”
“我去看看故人,你且留在這裏,切勿亂走。”鳳玖一笑,身影已經消失了。
她出現在風鳴閣里。
風鳴閣還是一如往昔的模樣。
只是冷冷清清的。
她出現在風鳴閣裏面,只見還是如同往昔一樣的溫暖,躺在那木地板上,隨手拿出一本書。
那本書是昔日古神尊給她的。
她隨手打開翻看,卻見那上面寫道。
“阿九吾徒,
為師料到之後必然有大難。大難起,眾生命運不定,或以身殉道,或同歸於盡,或涅槃重生,或命不久矣。皆有命數,若他日再會。定是輪迴。天道輪迴,無有止日,與君相思,長相守已。我與度一,自當保全自我,勿念,勿念。”
她瞳孔緊縮,周身一震。
坐起身來,再看了一次。
卻是師尊古神尊的筆跡。
她雙手結印,開始了推衍之術。
只見神魔大戰情景在面前緩緩浮現。她咬唇吐出一滴血來。
在那血色里,往昔重重離分再次出現在面前。
心痛不能忍,不能思之。
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看裏面的變化。
看最後鳳凰真神決定以身殉道,展翅飛翔,欲入混沌之境,又見混沌之境裏黑暗漩渦,他飛身而去追了過去,然後就是抱着那火色魔影縱身躍入了那無邊黑暗裏,黑暗大門隨之關閉。
又見當時古神尊遮天蔽日,焚毀天地后,一身神血化作天地萬物,亦如當初再造而生。
“師父,花藥--”她疾馳而出,淚灑而落。
“阿九,你師父和花藥都死了!”
當時她從觀天鏡中出來,花鏡說,她不會死!
卻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