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千湖秘境(73)
“都是我的錯。”郭江的聲音里充滿了無限的懊悔,“眼看年關將近,各家各戶都忙着修房掃屋,今天早上林嬸子就讓我去幫她家翻翻瓦,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求上門來,我推辭不掉,就只能讓桂娘一個人呆在家裏,我哪裏知道家裏會跑進兩個強盜!桂娘受了驚嚇動了胎氣!”
郭大夫聽到強盜二字心肝一跳,“亳州還算太平,縣令大人也是秉公執法明察秋毫之人,對於那些作姦犯科之輩從來不心慈手軟,你家就在城裏,怎麼會跑進強盜?”
“哎,亳州城雖然平穩,但是外面早就亂了,大冬天的,那些沒有飯吃的人,為了一口飯,挺而走險當強盜當土匪的人多了去了,人一多,難免防備不過來,讓人鑽了空子,這兩個跑到我家的人,說是強盜,都還算抬舉他們了,簡直瘦得就如同骷髏似的,提着最後一口氣闖進我家,就為了搶一碗飯吃。”郭江一想到那兩個嚇到桂娘的兩個強盜就恨得咬牙切齒,心裏也有幾分同情,但是更多的卻是后怕,“還好我回去得及時,不然指不定要出什麼大事!”
“那兩個強盜呢?”
“捆了直接送到衙門去了。”
郭大夫蹙着眉頭,他剛讓他家大兒子去最近的省城買藥材,這幾天正在路上,他是沒想到這世道已經這麼亂了,好在自己兒子學了些武藝,會防身的功夫,但願沒遇到麻煩。
郭大夫跟着郭江走進一個一進的小院落,一眼就看到三間瓦房,左邊那間小屋裏正透着微光,郭江大步流星走到門口一邊喚了一聲桂娘一邊為郭大夫打起棉簾。
兩人夾帶着一股寒氣進了屋。
守在屋內急得淚珠子直掉的林合娘一見姐夫把郭大夫帶來了,連忙從床邊站起,“郭大夫,我姐姐捂着肚子一直叫疼,你快幫幫她吧。”
郭江衝到林桂娘床前,抓住桂娘的手,希望自己能夠給她力量去克服疼痛,見她臉頰緋紅,因為疼痛額頭上也滲出了薄汗,心都揪成了一團。
郭大夫行醫多年,見此當下就問道:“見血了沒?”
“沒有。”
“你趕緊去將安胎藥煎了來,我先給她施針。”
林桂娘正疼得渾身無力,生怕孩子不保的她見丈夫帶着郭大夫來了,強打起精神來,虛弱的笑笑,“小傢伙折磨人,只是一個勁兒的折騰我,鬧騰了這麼久也沒出意外,肯定是個命大的。”
隨着銀針入體,林桂娘覺得小腹處的疼痛漸漸緩和了下來,一屋子為她擔憂的人也放下心來。
“這胎算是保住了,切記一定要小心將養着,萬不可再受驚嚇,我現在重新給你寫個方子,這個方子安胎效果要好些,只是裏面人蔘等物有點貴,所幸只吃個兩三劑,你看看方子,如果可行的話,明天一早就去藥店抓藥。”郭大夫斟酌了一下還是把換藥這話說了,只是林家並不富裕……
但是郭江卻是一個疼愛娘子疼入骨髓的,即使家裏沒錢吃人蔘,他也要想辦法弄來!
於是抱拳便道:“郭大夫儘管開藥,錢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男子漢大丈夫,自會想法子掙錢,沒必要為了銀子而委屈妻兒。”
郭大夫見郭江沒有為了銀錢而委屈林桂娘,很是高興,之前他還看郭江有幾分不順眼,畢竟林桂娘雖然是小戶女,但是長得花容月貌,為人溫順柔和,是很多人心目中理想的媳婦妻子人選,只是命途坎坷了些,將將成年,就遇到父母去世的事,正在林家族人鬧着要將這絕了戶的林桂娘姐妹趕出屋去奪房產時,這郭江就從天而降,娶了林桂娘,還是當上門女婿!
如此能屈能伸之人,郭大夫總覺得郭江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桂娘是他看着長大的,他對這個小姑娘一直多有照顧,之前還想幫他大兒子求娶林桂娘呢。
只是世事難料,郭大夫暗自嘆息,滿意的看了郭江一眼,誇了他一句,“桂娘能夠嫁給你也算是她福氣,林家父母若是地下有靈,現在也該瞑目了。”
朝陽從層層白雲內跳了出來,將溫暖的光芒灑向這被寒氣侵襲了一夜的小城,又飄了一夜大雪,堆積在地上足足有一尺厚,早起勤勞的人各自從自家的院子出來,拿着掃帚鐵掀開始清理門前的白雪,一條近百米的巷道內,足足有數十戶人家,大家一邊掃一邊聊,談話的內容不外乎是東家長西家短,說著說著就說到顧家鬧鬼這件事了。
一個矮矮胖胖的婦人停下手裏的掃帚裝模作樣的左右顧看了一下,見所有人的豎起耳朵聽,壓低了聲音不無得意道:“我那侄兒就在顧小少爺身邊伺候,真的,每天天一黑,那顧小少爺打死都不進屋,直嚷嚷屋裏有死人,我嘞個乖乖,還說那死人是個姑娘家穿着紅衣服蓋着紅蓋頭,纏着他讓他娶!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顧員外就這一根獨苗,為了顧小少爺,每天急得團團轉,方圓數百里的和尚道士全都給請了回來,可是不怎麼頂用,就昨兒傍晚,又出事了!”
說到這裏,矮胖婦人故意買了個關子不說了,有人就急,“張大嬸子,你倒是快說啊,別吊胃口了。”
婦人朝街坊鄰居招招手,見人圍攏過來,就又壓低了聲音道:“昨天從南邊山上來了一個和尚,一到顧家就說顧家風水有問題,然後一聲不吭的直奔顧小少爺住的院子,雙眼一瞌,五根手指頭一掐,念了一遍經后,指着一塊地就讓人挖,你們猜挖出了什麼?”
“當初修建顧宅的時候,是將地底兒都翻了一遍的,那些不幹凈的東西全部的清理了出去,只剩下土了,挖地除了挖土,還能挖出什麼?總不會是真金白銀吧!”
“去你的!天天就知道做升官發財的白日夢!”張嬸子笑罵一聲接話之人,清了清喉嚨,將掃帚籠在懷裏,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這才道:“作孽啊,顧家人從那房間裏挖出一具女屍!”
顧家挖出女屍驚動官府這個消息在一大早就傳遍了亳州城,顧老爺顧懷安和一堆顧家人現在全坐在大客廳里,但是大廳里卻鴉雀無聲,顧懷安的臉色難看得幾乎快要滴水,突然,他抓起檀木桌上的茶杯投擲到堅硬光滑的石板地上,“說話啊,啞巴了,平日你們不是很能說嗎?誰做的那骯髒事,快給我站出來!平日裏你們爭搶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你們,你們還真當我傻是不是?現在滿亳州都在傳顧家做了損陰德的事情,你們是安的什麼心,要讓顧家滿門覆滅!”
“大哥,你先靜靜。”顧懷仁斟酌着開口,“顧家子女為人處世一直秉持忠厚仁義禮智信,我說句實在話,大家雖然各有小算盤,但是沒有人會蠢得自掘墳墓,我們和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說了,霖哥兒院子裏的人是最多的,誰能夠在那麼多人眼皮子底下埋一具屍體?”
顧懷安犀利的看向他的弟弟顧懷仁,語氣很沉,“二弟也信了那老和尚的話不成?顧家挖出女屍是現世報?顧家多年來積善行德,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
“大哥,稍安勿躁,你細細想一下妙智和尚的話。”顧懷仁提醒顧懷安,“妙智和尚說顧家這些年來生意興隆,靠的就是此地的好風水,亳州城地勢周邊高中央低,顧家宅院正處於亳州低洼地勢正中央,是聚財之地,極易招惹來不幹凈的東西,顧家無命貴之人鎮宅,因此便容易滋生邪物。”
顧懷安狐疑的看着弟弟,恰在此時顧懷善也開口了,他長得斯文,是一副白白凈凈的書生樣,卻是顧家錢袋子,“哥,當初買這宅子時我們只花了一百兩,這個地理位置,按照市價,須得三百兩。”
“當初買宅子時那賣的人只說遠在京城的生意出了點事情,急需銀錢周轉,這才賤賣了的……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便宜沒好貨,現在出事了,倒要我們來為他擦屁股了!”此時,顧懷安已經信了妙智和尚的話了,“可恨,實在可恨!”
顧懷安一拂袖,大步出去尋妙智了。
顧家的房子又大又寬敞明亮,屋裏擺了十來個炭盆,在這寒冬臘月里,看到那開得正盛的水仙花,倒生出一種早春已到的錯覺,明真在屋裏喝了三杯茶之後,肚子漲了,摩擦着雙腿,“師父,我忍不住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屁股動也不動,他是被昨天傍晚那個從地里刨出來的女屍嚇住了,他看到了那個女屍的臉,白白嫩嫩的,清秀的五官,還抹了口脂,看上去很美,一點都不像個死人,倒是像一個睡美人,可是,師父說這人已經死了三個月了!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明真看到昨天傍晚拂袖而去的顧老爺此刻帶着笑走了來,朝着師父彎身作揖,“真是慢待大師了,顧某愧疚,實在是這個結果太讓人害怕了,俗話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我顧某一向樂善好施,從不與人為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霖兒被鬼纏上這種事的。”
“但是,經過一夜的思考,我認為,這女鬼定是認錯了債主,大師,可有辦法為我顧家消了這場災禍?讓這女鬼離去?顧某原以千金酬謝。”
妙智捻着佛珠的手一頓,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把態度放得十分正的顧懷安,說著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城內有許多百姓被凍傷了,城外有許多百姓餓死了,下山的路上老衲看到了一出慘劇,有人在易子而食,顧施主家裏有好幾個糧倉,通天河今年將會決堤,修繕需要銀子。”
顧懷安是一個聰明人,他立馬就懂了,忙道:“大師放心,我這就叫人出去送衣食請大夫。”
妙智又道:“將屋裏擺放的花花草草都撤了,將那姑娘的屍體火化了,顧施主仁善,日後必有福報。”
“那大師,何處去尋那命貴之人?”
“南北方向第十戶。”
“師父,我們現在就走嗎?”明悟見妙智起身,立馬也站了起來,妙智做完了工作,自然是不肯留在這裏的,他腳下生風,三兩下就到了門口,只猶豫了一瞬,就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走到路上明悟就湊到妙智身邊道:“師父,那女屍身體裏面明明塞的是水銀才能不腐敗,還有,那顧小少爺屋子裏有使人產生幻覺的香氣,怎麼突然就鬧鬼了……”
妙智默了一會兒,“有人搞鬼自然就會鬧鬼。”
“那師父你是怎麼知曉那地下有死人的?”
“有人想借為師的手鬧事,於是,為師就知道了。”
“明悟明真,今天的事情給我爛到肚子裏去。”說了又搖頭道:“顧家太富了,這座城又太窮了。”
明悟和明真聽得懵懵懂懂,兩人一前一後跟着妙智上了山,一推開門,就見趴睡在火爐邊燒水的朱五四,明真跑過去搖他,“你是在這裏等了我們一晚上嗎?天這麼冷,怎麼不上床去睡?”
朱五四睡眼惺忪的看着明真那圓乎乎冒着紅暈的小臉,實話實說道:“等你們回來。”
妙智點頭,這是一個實心眼兒的孩子,他拉着朱五四的手問他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裏,今年幾歲了,怎麼到積善寺的,可有親戚等許許多多的問題,朱五四將他的真實情況一說,妙智明真和明悟都嘆息一聲,好一個可憐的娃娃。
可是經歷了這家破人亡的朱五四,他的眼中並沒有任何厭世的情緒,反而眼神乾淨堅定,他仰着小臉問妙智,“師父,這裏有叫朱熙的人嗎?”
“你難道是來寺廟尋他的?”
朱五四點點頭,看着妙智搖頭,朱五四眼中有失望的神色閃過,他有些悶悶的道:“我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是和尚,我都到寺廟了,他怎麼不在?”
“也許在別的廟裏。”明真抓了抓燙了戒疤的光頭,“他是你親人?”
“不,他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