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族會議

第8章 家族會議

陽光之後,蘇北大地上又迎來了一次降雨,只是這一次老天爺似乎憐憫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降雨量小了很到,但連續很多天,太陽都沒有露面,似乎因為上一次的洪水而慚愧了。

永興村道路旁的槐樹抽了嫩芽,遠遠的看去,像是一層綠色的風浪,雨水打在上面,顯得更加得翠綠。遲遲未來的夏季終於有了些端倪,開始在大地上形成了一股熱浪,人們把外套都收進了衣櫃裏,開始迎接悶熱的天氣。

鄉中學及各個村裏的小學全都放假了——沒有辦法,水還沒有完全排空,而且誰也不能保證洪水不會再來——聽新聞上說,這一次洪水不僅僅讓江蘇受了災,就連安徽等地也都遭殃了。放假是最好的辦法,免得學生們在學校上課不專心,家長們在家時心裏也不踏實。

方義成躺在床上,思緒萬千。弟弟住宿了,這個房間就成了他一個人的,每當這個沒有人打擾的時候,他的思緒就會飄向了某一個沒有人知道的遠方,在哪裏,有着他的夢想。

永興村經過這一場洪水,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但是人們似乎還沒有擦覺到這種變化,只有方義成意識到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通過自己努力,才能改變自己的人生。想起那些蠶繭,方義成似捕捉到了某一種契機,但是他怎麼都無法將這個契機保存下來,他在努力用思想來凈化心靈,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父母給予了他生命,他必須讓父母獲得新生,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的,但只要努力,總有一天會實現願望。他會讓一家四口人過上好日子,會讓他的父母在永興村昂首挺胸的踱步,再也不用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受人指指點點……

父母已經不容易了,母親常年卧病在床,家裏只靠父親一個人賺錢養家,他應該站出來為父親分擔一些家庭重任。他已經十六歲了,足以肩負下父親身上的擔子。看着父親逐漸蒼老的面容,他無法忍心看着父親的沉默,甚至在家族中抬不起頭來。

方義成第一次在思想上完成了一次靈魂的洗滌,過了今天的他,將會是一個嶄新的他。他相信,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迎接他的,將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明天。

該忙的都忙完了,永興村再一次恢復了寧靜,人們已經把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其實還有什麼可以收拾的,也就是蠶農廠那些蠶子和蠶繭,其他的,都不重要。明天就是方善波召開的家族會議,他早早的收斂了心神,進入了夢鄉。

今天,方禮安家坐滿了人,老父親方善波坐在門口,抽着自己卷的旱煙,滿是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滄桑。抬頭看去,大兒子方禮平和大兒媳婦張琴坐在屋子當中間,張琴身上嶄新的白襯衫顯示着她和方家其他媳婦略有不同。張琴是方家禮字輩的大嫂,大兒子方禮平早些年在雲南當過兵,受過不少苦,回來之後被分配到了鄉配電所工作。那可是個肥差,掌控着全鄉的電力供求,但方禮平為人正直嚴謹,倒不像其他人向自己口袋裏撈油水。

對方禮平來說,有個溫暖幸福的家已經不錯了,還要那麼多錢做什麼?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生前坐擁一百億,死後還是一分錢都帶不走。他看得開,不像其他人把錢看得那麼重。他注重的是長幼有序,謙卑有禮,也注重兄弟之間的情誼,對他來說,手足情,比什麼都重要。

方禮平平時非常嚴肅,和方禮鍵一樣不苟言笑,但是方義成等小輩們見到大伯卻不害怕,而是有種源自血液里的親切感,所以每一次方義成等人都期盼着大伯能從鄉里回來看看,而大伯也從未讓方義成等兄弟失望過,每一次回來,都會帶些花生米、豬頭肉,讓肚子裏沒多少油水的侄兒們解解饞。

每一次回來,張琴卻是不高興的,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張琴扁擔大的一字都不認得,但錢上面的數字從來不會認錯,這一次回來,她依舊拉着臉,可大家都習慣了,就由她去吧。

在張琴邊上是抽着紙煙的二兒子方禮安,他已經抽了不止一支紙煙了,三塊五一盒的紙煙,他很快就能消滅掉,為了能省錢同時又能過煙癮,他在自家房子前的水塘邊種了不少煙葉,可惜在那場大水之中全部飄向了不知道的遠方。

方善波知道二兒子家是最貧苦的,這一次家庭會議,也就是為了二兒子一家的日子,能讓其他兄弟幾人照幫忖幫忖。這些都是他兒子,五個兒子可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驕傲,他得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戳哪一面都疼。而他們都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他們不幫忖,那誰幫忖?村子裏每家每戶都從洪水中緩過勁來,雖然沒有比以前富裕,可也能把日子維持在洪水來之前,唯獨他二兒子家,比以前更苦了。

三兒子方禮鍵專門去村支部借了電話,讓住在縣城的方禮康回來了,這一次是父親方善波召集舉行的家庭會議,方家“禮字輩”的人,必須全部到場。排行老四的方禮康接到三哥的電話之後迅速回到了老家,連休息之時用來打發時間的麻將牌也不打了。他回來的時候,也學大哥帶些吃食回來,再給老父親方瑞波帶些好煙——他在縣煙草局工作,帶回來的都是市面上少見的捲煙。

早些年,方禮康沒有工作,愁眉不展的時候,大哥方禮平托關係將四弟方禮康安排到了煙草局,一干就是十幾年,而且方禮康沒有給大哥丟臉,在單位里兢兢業業,算不上優秀,但絕對不平庸。逢年過節的時候老兄弟幾人聚在一起,大哥方禮平都會誇獎方禮康幾句。

和老父親方善波坐在一個長板凳上的是老五方禮玉,這是方善波最小的兒子,也是最心靈手巧的一位,平日裏家裏有個水管或是點燈壞了,方禮玉自己就能解決,甚至他家的窗帘都是他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方禮玉正年輕,還未結婚,也是兄弟五人當中最可能有出息的人。

他在鄉里學修摩托,那可是個熱門活,現在自行車逐漸少了,摩托車將會取代自行車,成為新時代的交通工具。修摩托在將來可是個人人嚮往的工作。所以,方禮玉坐在老父親身邊的時候,不停的用毛巾擦指甲縫隙里滲入進去的機油。

門外下着雨,二兒媳婦杜念慈卧床不起,所以在家來不了,午飯由方禮安吃完了之後帶回去。三兒媳婦周淑娟和四兒媳婦趙萍在灶房裏忙碌着,一陣陣香氣從裏面傳出來,聞得人的肚子直咕咕響。

“你們兄弟幾人,也都看見了。”方善波把捲煙掐滅,從門口扔了出去,捲煙還冒着煙霧,剛落到雨地里就熄滅了,發出“滋”的一聲,兄弟幾人豎起耳朵聽着老父親說話,眼睛都看着那半截飛出去的捲煙頭,當它熄滅了之後,大家又把目光收了回來,聽父親繼續說,“老二家不容易,義成書不讀了,義舟剛上初二,不能讓義舟也輟學……大家有能力的話,拿點出來,救濟救濟,算是我借的,老二還不起,我來還。”

方善波知道,親兄弟明算賬,在錢財方面一定要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兄弟之間是沒什麼,但是妯娌之間可不好說。祖祖輩輩們都是農村的,大道理不一定懂,可小規矩不能破。錢是錢,情是情,兩碼事。

“我手頭寬裕些,拿一千吧。”方禮平首先表態,“我當大哥的,拿得多一些應該,你們看着拿,一分不嫌少,一萬不嫌多,都別啞巴着了,爸都說話了,你們等我一個一個問?”

方禮平話音剛落,張琴的手就在方禮平的身上掐了一把,方禮平回頭怒視:“你幹什麼,這沒你說話的份,去灶房幫忙去!”

“我不會燒飯……”張琴還想賴着聽結果,結果被方禮平瞪了一眼:“要我打你你才去是不是?”

張琴立即起身離開了,方善波嘆口氣,說道:“我就是起個頭,剩下的事你們兄弟幾人商量着來,老大說得對,一分不嫌少,一萬不嫌多,拿出來的都是情分,不拿的我也不怪。”

方善波起身來到了門口,在屋檐下,又卷好了一支煙,放在嘴裏抽着,眼神中充滿了無奈。

方禮鍵沒出聲,老四方禮康說:“我能拿三百,不,四百。大哥,回頭你跟你戰友說說,我不想每天開車送煙了,我想在辦公室里。”

方禮平點點頭,但沒答應也沒拒絕,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先把老二家的困難解決了再說。

方禮玉還未結婚,所以他就算拿出來錢,兄弟幾人也不能留,自然而然的把方禮玉排除在外,可方禮玉卻舉手說:“我學修摩托,老闆不在我偷偷修了不少摩托車,攢下來大概三百吧,我都拿出來。”

方禮平寬慰的笑了笑:“小玉懂事,你這錢算大哥的,你二哥不用還,大哥幫他還。老三?”

方禮鍵吸了口煙,直起腰說:“我拿一千,和大哥一樣。本來可以不用你們出,但這回我的葯全都讓水沖走了,沒沖走的也泡了水不能用,病人不能沒藥看病。”

“那行,那就這麼定了,三天之內錢必須拿回來。”方禮平就把這事給定了下來。但是方禮安卻說:“大哥,幾位兄弟,我看就算了,我家現在……還能挺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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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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