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投資

方義成藉著酒勁，和孟偉詳細的說了自己關於蠶農廠經營事宜的一些規劃，從整理內部體制結構開始着手，到養蠶方式的改進，再到設備和蠶種的引進，最後談到了市場經濟下蠶農廠如何在該經濟下存活下去，如果打開市場，如果將質量和價格前部提上去，並且講到了未來二十年內的全部規劃。

他從上午十點半一直說到了下午兩點，滔滔不絕舌燦蓮花，把蠶農廠未來的前景說得無比美好。方義成把心中所有關於蠶農廠的規劃全部講了出來，相當於在孟偉面前做了一次詳細又生動的項目融資談判，讓他在無意識的前提下把孟偉這個有心投資他的同學給說動心了。

孟偉聽得精神振奮，他是一個在投資方面有一定眼光的人，受父親的影響，對未來十年二十年內的市場有着敏銳的嗅覺和捕捉能力，聽完了方義成的“報告”，他覺得這個項目是可以投資的。

很都人都說蠶農廠已經不行了，老舊體制下，蠶農廠蹣跚而行，搖搖欲墜，這不說明養蠶市場不行了。他經常跑蘇錫常，蘇州和無錫那是輕工業基地，和常州這個重工業城市不同的是，對像蠶絲這樣的原材料需求極大。他看過蘇州的絲綢廠，生產出來的絲綢和其他四絲質產品幾乎供不應求，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都有極大的市場。

蠶農廠不行，那是因為廠長和本身的管理制度不行，再加上有某些人暗中撈油水，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蠶農廠的聲譽，導致南方對蘇北永興村蠶農廠生產出來的原材料蠶絲有着一定的排斥感，所以才不行了。孟偉當時就分析出來，蠶絲市場有很大的潛力，如果方義成將蠶農廠購買到手，如果他經營有方，如果他有一定的能力，蠶農廠將會是永興村乃至孟新莊鄉一個支柱型產業，這份前景是無法估量的。

現在這個絕好的機會擺在方義成面前，難怪方義成會跑去銀行做貸款。他從方義成的舉動可以看得出來，方義成對這件事情已經考慮成熟，雖然他比自己小兩歲，但是他有着同齡人所沒有的韌性和眼光，沖這一點，孟偉決定了，他要投資方義成。

孟偉和方義成二人喝酒喝到了下午兩點半，談話也到這個時候接近尾聲。孟偉看看時間，說：“我都吃餓了，我發現你怎麼都喝不醉，厲害呀，我差不多了，你到我辦公室里來，我們好好聊聊投資的事。”

“投資？”

方義成發現自己還真的喝不醉，從上午十點多到現在，四個小時，兩瓶白酒加一箱啤酒兩人分了，孟偉醉意朦朧，他卻是越喝越清醒，思路清晰，甚至看事情都看得透徹了許多。

酒逢知己千杯少，方義成起身要去付錢，摸摸口袋才知道周曉雪給他的五百元錢這段時間為了跑貸款的事情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孟偉見他要掏錢，揮揮手說：“你行了，別來那一套，這是我開的，我能讓你掏錢？你這不是打我的臉嗎？走，去我辦公室，喝點水休息休息，順便聊聊投資的事。”

孟偉再一次提到了投資事宜。

方義成跟着孟偉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孟偉的辦公室裝修得還算不錯，不算豪華但也不簡單，三層吊頂中間吊著一個大水晶燈，可能是因為在飯店的緣故，水晶燈上落了一些油膩灰塵。辦公室大約有五十多平方，靠近窗戶的位置放了一張桌子，上面擺了一台電腦，還蓋着一塊布。

桌子側面的牆壁上掛着一幅工藝品迎客松畫，佔據了整個牆面。畫下面擺着兩盆發財樹，花盆裏倒進了一些煙頭，可能是孟偉抽的煙。花盆中間就是米色的沙發，可能是坐的時間比較長了，沙發中間凹陷了下去，有點怪異。

“怎麼樣？”孟偉打着酒嗝，斜躺在沙發上，“你今天給我上了一課，我一直認為蠶農廠是真不行，讓你那麼一說，我算是開竅了，要麼我爸總說和聰明的人在一起談話，自己也會被影響到，有句話怎麼形容來着……”

孟偉思索着，方義成不假思索的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哦對！”孟偉一拍腦門，從辦公桌上拿了盒煙，遞到了方義成一支，方義成覺得不接受有點不好意思，就拿在了手中，生疏的點燃了。

今天，他可是一連破了兩個記錄，一是把酒戒給破了，二是把煙戒破了。抽了一口，方義成感覺煙到了嗓子眼就下不去了，頓時嗆了出來，惹得孟偉哈哈大笑：“你慢點吸，像我這樣……不過抽煙對身體不好，偶爾抽抽可以，不能當飯吃！”

方義成鄭重的點了點頭。總的來說，孟偉對他還算不錯，老同學見面，孟偉沒有因為貧窮而嫌棄方義成，倒是帶着他提前進入了成年人的世界，加上今天唐滿谷給他上的一課，讓他沒想到成年人的世界是那麼的複雜又奇妙。

“孟偉，你剛才說的投資是怎麼回事？”方義成生疏的用右手食指及中指夾着煙，沒有吸，就那麼讓他燃燒着，以此來拉近和孟偉之間的距離。

孟偉連忙說：“哦，對了，差點忘了，你那蠶農廠需要六萬元，這樣，我投資十萬，你去經營，我不管你如何經營，也不管你的錢如何使用，我只要年底分紅就可以。”

方義成是第一次正式的和另外一個人談到“分紅”的事，不禁有點緊張。孟偉說道：“你別緊張，我投資十萬，你把蠶農廠買下來，你去經營。股份比例嘛，就以四六，你佔六，我佔四。”

方義成想了想，說：“這樣你不虧嗎？你應該佔六，我佔四。這樣我都覺得我佔便宜了。”

孟偉哈哈一笑：“你別那麼想，這事就這麼定了，回頭我讓人取錢送給你，今晚在這別走了，對了，你是不讀書了吧？”

方義成點點頭。

孟偉老練地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社會是個大舞台，也是個大染缸，不要學壞了。今晚我們再好好聚一聚，反正初中中考不是已經考完了嗎？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方義成在孟偉家裏玩了兩天才帶着一身酒氣回去，這兩天他都沒有時間跟家裏說一聲，也不知道家裏有沒有擔心。回到家之後，已經放假在家的方義舟見哥哥回來了，立即跑過來說：“哥，你這兩天去哪了……你身上怎麼那麼大的酒味，你喝酒啦？曉雪姐姐要和翁德勝定親了！彩禮都送過來了！曉雪姐姐上午還來家裏問你在不在，眼圈紅紅的。她說你回來后趕緊到她家裏去救她，這事十萬火急！”

方義成心裏猛的一沉，迅速回到家裏跟母親說一聲自己回來了，然後便要去周曉雪家。方禮安不在家，杜念慈突然叫住方義成：“義成，別去了，不是你的就不是，強扭的瓜它不甜！”

方義成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還是來到了周曉雪家。

此時的周曉雪家坐滿了人，翁增壽翁增福都在，翁德勝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套西裝套在身上，西裝顯然有點大，耷拉在身上，沒顯出他的精神氣，倒是讓他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

一直在蘇州打工的翁家高夫妻兩人也回來了，翁德勝的父親翁家高在蘇州打工，具體不知道做什麼，聽說發了財，這一次回來是專門為了兒子翁德勝的親事，所以穿着很鄭重，西裝領帶，就連頭髮也是剛理過的。翁德勝的母親陳桂英打扮得洋里洋氣，還燙着捲髮化着濃妝，看着像是唱戲的。

周萬才兄弟三人也都在，周萬能在鄉里開農資門市部，生意還算不錯。他是個有修養的人，聽說以前差點兒考上大學，因為高中畢業之後碰到了一些特別的事，無緣大學，就一直在鄉里開店。周萬青原本是蠶農廠的發貨員，快三十了還未結婚，今天也是打扮得很隆重。

那麼多人都在，見方義成突然出現，大家的臉色都變了變，特別是翁增福，看見方義成像是看見仇人似的，“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來做什麼？誰讓你來的？！方禮安就不管他們家小子嗎？”

“二爺爺，我爸不在，是我自己要來的，不要任何事都帶着我爸！”方義成一句話把翁增福頂到了南牆上。從輩分上說，翁增福的確是方義成的“爺爺”，他輩分排第二，所以稱“二爺爺”。在這樣的場合，方義成知道輕重，知道萬事以禮為先。

經過貸款一事及和孟偉兩天來的談話，方義成忽然長大了，心中那股對生活的不瞞全部轉化成了他生活下去的動力，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轉變，是化繭成蝶的蛻變。

人總是要改變的，但需要時間沉澱。有些人活到九十九歲沒有經歷那些事就永遠不明白那些事，有些人十六歲經歷了某一些事，他就明白了某一些事。

翁增福在那個瞬間忽然覺得方義成身上散發出一種他不理解的氣質，甚至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他不可能那麼鎮定，更不可能那麼老成。方家最厲害的一代應該是方善波那一代，方義成的本家小太爺是南京醫科大學畢業的，是個名醫也是仁醫；方善波原本是村裏的會計，遠近聞名，附近幾個村的人都尊重他。

到了方禮安這一代，方禮安這輩子算是廢了，可是翁增福卻從方義成身上看見了老方家那股不屈服的精神，這是讓他非常害怕的。他和方善波鬥了一輩子，最終被方善波壓了一輩子。這一次，他又一次感覺到了來自方義成身上的壓力。

“方義成，你想幹什麼？我女兒要定親，你來幹什麼？”唐翠萍早就想和方義成來個“了斷”，此時她衝出來，手裏還提個鍋鏟，指着方義成就罵：“小王八蛋，滾回家去，你要是再胡鬧，我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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