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一陣令人無比尷尬的咕咕腹鳴聲總算停了。

黃藥師表面若無其事,腦內早就颱風過境。

是長袖一揮,迅速離開?

廟外狂風暴雨,他又飢腸轆轆,颯然離去的代價是自尋苦吃,饑寒交迫好不凄涼。

是二話不多,抄起洞簫就與池藏風打一架?

雖然他敢於一言不合去砸官府,但並不至於因為被小姑娘聽見腹鳴聲就動武。

此刻深恨從前怎麼就沒有特意學廚?

今次過後,必要精通一手讓人嘆服的廚藝,讓世人為他的無所不能而嘆服。

眼前,關鍵卻是那半句‘我不需要’已出口,又豈能隨隨便便自食其言。

“我不需要你壓價。”

黃藥師迅速找到了一個正當的改口理由,語氣輕嘲,“對,就是不需要你壓價。大酒樓收菜譜,出價不低於三十兩。你居然只要十兩銀子?”

言下之意,出價十兩銀子是看不起誰?

要不就是池藏風傳授的烤魚方式燒不出美味,要不就是認為黃藥師窮而故意報低價格。

池藏風忍了又忍,嘴角微抽,終究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她真的儘力了。剛剛在聽到黃藥師咕咕肚子叫時,她努力告訴自己是受過嚴苛訓練的,不論怎麼都不會笑場。

豈料想到面前這位如此‘幽默’。

交易時,買方主動加價的情況太少了。正常人,誰做損己利人的傻事啊!典型的,死要面子活該破財。

不過,她喜歡。

不燙手的錢,永遠不嫌多。只是有一點小疑惑,她來到此世是不是被加持了財神光環,偏財運也太旺了。

“別誤會,我是表達激動的笑。”

池藏風迅速接受三十兩報價,赤誠無比地說:“您真是仗義疏財、心胸寬廣、乾脆利落的豪俠。三十兩,成交。”

黃藥師從未聽過有人這般讚美他。

被誇高興嗎?答案很明顯,他又不蠢,難道分辨不出話中真假。池藏風對他的稱呼從勇士轉變為豪俠,豈能不知勇是什麼勇,豪又是哪種豪。

儘管如此,黃藥師臉色稍霽,說給就給了三十兩銀票。

池藏風拿錢辦事從不敷衍。從殺魚的刀法細緻地教起,包括如何調節火候、何時給魚翻面、添加調味料的用量與時機等等都沒有藏私。

末了,她順口說到,“可惜,沒有採到野果。我喜歡配着一起吃,味道更加。”

黃藥師只跟着做了一次。淺嘗一口就眼睛一亮,他也做出了香噴噴的烤魚。

多麼激動人心的飛速進步,從烤魚殺手一躍而成烤魚大師。

兩人看着彼此,都在等對方的下一句。

黃藥師:我,天縱之才一學就會,難道不值得被誇獎一番?

池藏風:我,英明神武因材施教,難道不應該被稱頌一番?

到底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還是有一個好師父能事半功倍?

無聲的辯論,說來就來。

沉默着,僵持着,兩人最終只留給對方一聲輕哼。

各歸各位,重新佔據東西兩個角落,讓這頓晚餐在安靜氣氛中收場。

一夜無事,翌日卻不見天色放晴。

厚重雲層仍舊盤踞山頂,像是隨時會再降暴雨。

“氣候有些反常。”

黃藥師進入外方山之前打聽過歷年情況,他更精通天文曾幾度夜觀天象,“四月末本不該有連日的大暴雨。昨夜那場雨就來得突兀,今日竟然還不見出太陽。”

兩人沒想過要同行,正準備各自上路,但烏雲壓頂阻擋了他們的腳步。

現在離開指不定沒一個時辰就又下暴雨,很難保證及時再找到另一處避雨點。

池藏風瞧着山雨欲來的天色,“現在說不準還要繼續借住破廟多久。趁着大雨未落,不如先準備柴火和食材。”

目前,只能做有備無患的打算。

兩人暫且放下此前種種,即刻商議各自分工。

分別去砍樹枝、汲淡水、覓食物等等,還不能走太遠,避免半途被大雨澆頭。

這就前往三裡外的河岸。

池藏風昨日在那裏釣魚,比起黃藥師去叉魚的小溪距離寺廟更近。

“你確定釣魚比叉魚來得快?”

黃藥師去砍樹枝前,略有猶疑地看向在河畔落坐的池藏風。她僅僅用一根簡陋自製魚竿與隨手剛剛抓的蚯蚓做餌,真能在大雨驟降前搞到肉食?

“請相信,釣魚,我是專業的。”

池藏風輕輕鬆鬆一揮魚竿,“等你砍來柴火,魚也就差不多釣齊了。”

萬一你做不到呢?

黃藥師沒問,但自認找到了扳回一局的機會。

一炷香時間,匆匆過去。

池藏風聽到身後腳步聲,回頭則見黃藥師右手成提着捆樹枝,左手提着幾串野果疾步而來。

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摘了果子,也不知是不是有心記下了她昨夜隨口提到的遺憾。

黃藥師感到落在野果上的目光,將左手稍稍往身後一藏。

他才不是因為記着一菜之師的喜好,稍稍繞道為池藏風摘來野果。

黃藥師:別問。問,就是不小心摘的,反正絕不承認是謝禮。

池藏風忍住笑。

還藏什麼藏,她都看到了。

不過兩人都沒提野果。

下一刻,黃藥師瞥見河邊大樹上倒掛的一排魚,足足五條肥魚在迎風晃蕩。

太快了!

這釣魚的速度一點都不符合常理。

“你在魚餌上加了什麼?”

黃藥師合理懷疑池藏風用了特別手段,“普通蚯蚓不可能讓魚前仆後繼地上鉤。”

“問得好。”

池藏風伸出一隻手,“這個數,秘方賣你,要嗎?”

黃藥師冷笑,他看起來錢多人傻嗎?

池藏風也壓根就沒想再賺一筆。

她還是有原則的,不能逮着一隻羊薅羊毛。起碼要讓那隻羊歇一歇,可持續薅羊,別讓羊一下就禿了。

“馬上就好,還差一條就收工。”

池藏風說完感到魚竿一沉。她熟練起竿,正想着每人三條魚的指標就要完成,豈料半身出水的那條魚讓人呼吸一頓。

眼前的魚,約有孩童半截手臂的大小。

魚頭形狀與常見魚完全不同,全身鱗片是五彩斑斕的黑。

最離譜的是,黑色怪魚被勾住后,居然歪過頭雙目眨呀眨,淚汪汪地看向池藏風。

嘿!哪裏來的妖怪!

池藏風猝不及防與黑魚對視,真像是遇上了開啟靈智的妖修。

「求手下留情,求放魚一命。」

黑魚的眼神十分靈動,似乎拚命表達求生欲。

“願君牢記,貪吃誤事。”

池藏風遵循了她的原則,不論葷素,不食已有靈智之物。取下黑魚嘴上的鉤子,讓它重獲自由了。

黑魚入水,頃刻不見蹤影。

黃藥師旁觀了這一幕,忽然內心平靜。

他悟了!嗩吶與簫的樂壇地位之爭也好,或是烤魚技術的教與學誰更重要之論也好,此前他究竟和什麼樣的人在暗暗較量?

是一個隨隨便便釣魚,都會遇上非正常魚類的人。

和這種人一爭高下,有全面獲勝的可能嗎?

黃藥師並不反對池藏風放走怪魚,就是沒忍住戲謔:“尚缺最後一條魚,你還不下竿?難道要等黑魚回來報不殺之恩。”

“你又確定黑魚不會報恩了?”

池藏風怎麼可能聽不出調侃之意。話雖如此,她壓根沒指望黑魚回報,已經取來一條蚯蚓準備掛魚餌。

黃藥師輕哼一聲,“黑魚還能上演田螺姑娘的橋段?它都跑沒影了,根本不會守着一魚換一魚的江湖規矩。”

話音剛落,河面忽然炸起水花。

‘嘩啦——’

只見黑色怪魚突然凌空出水。一個靈活擺尾,活生生把比自身大兩倍的河魚抽到了半空。

不偏不倚,將河魚朝黃藥師所在位置當頭砸下。

黃藥師眼疾手快,迅速截住迎面襲來的河魚。避免了背後說魚,差點被魚打臉的慘況。

即便如此,縱然他一幅蕭疏軒舉之態,也沒能逃過被隨魚而來的河水濺了一臉。

氣氛突然安靜。

好消息是沒必要再釣了。

黑色怪魚懂規矩,一命換一命,它送來了最後一條魚。

兩人卻沒功夫說這些,齊齊看向半空。

黑色怪魚凌空一瞬,它身上忽然出現了虛化的一對大翅膀,讓人想起莊子的《逍遙遊》。鯤出水化鵬,鵬入水為鯤。鯤鵬不是凡間物,居北冥之地,而終歸於仙境。

‘嘩啦——’

水花飛濺聲再度響起。

須臾間,黑色怪魚再度入水。

此時若有人有讀心術,聽懂怪魚心聲必會目瞪口呆。

怪魚:「啊啊啊!為了吃兩條蚯蚓,差點暴露真身。大意了!大意了!這次轉化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好想完全化羽出水,好懷念從前陸地上的蛇蟲鼠蟻美味。

獨孤求敗,你倒是去上界逍遙了,留我獨自在此世間修行。等我到再度能化鳥飛行時,選哪一種形態好?絕不能露出鵬的原形。

不如變成一隻巨大的雕,對,神鵰造型就不錯。萬一撞上剛剛兩人,一定認不出我,咬魚鉤的蠢事也就按不到我頭上了。」

如此想着,怪魚已經悄然遠去。

只余河畔兩人面面相覷,剛剛的事只像一場荒誕幻夢。

“嗯……”

池藏風努力活躍氣氛,“我以前聽師父說,鯤之大,一鍋燉不下。我們不用把那條魚看成鯤。”

拜託!算一算用幾口鍋才能燉一隻鯤,是重點嗎?

黃藥師只覺有一肚子話,但又無從說起,最終迅速將手中的魚交給池藏風。“快回寺廟。遠離這條河,一定能遠離怪事。”

池藏風:是嗎?我不信。

可沒忘了【道道】那句讖言,‘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啪——

無聲的打臉來得非常快。

回到寺廟,兩人立即處理起新鮮河魚。

手起刀落,一條、兩條……

前五條魚都十分正常,直至池藏風剖開最後被贈送的那一條魚,刀尖有一種異物感。

定睛一看。

好傢夥,魚肚子裏居然藏了一塊布!

手掌大小的布塊被血浸透,但仍能大致辨識出其上圖文。

黃藥師:“驛寄梅花,魚傳尺素?”

池藏風:“魚肚藏書,大楚興,陳勝王?”

典故中,古人使用魚腹傳書或是為千里寄情絲,或是為起義造大勢。

萬萬沒想到,今天居然叫讓兩人撞上了,卻不知撞上了具體哪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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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實力不讓我低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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