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還有什麼她不敢
平陽侯府的宴會並沒有因為那小插曲受影響,結束時柳二夫人還差人送了一筐河蟹,裝在馬車後頭,悠悠的往沈府方向行駛。
沈黛嬌懶懶靠在墊枕上,手拿着賬簿緩緩翻着,馬車內褥子鋪的厚實,震蕩感都小了許多。
抱冬端了杯茶遞給自家姑娘,擔心她在馬車內看書傷着眼睛,便將馬車上的小窗帘子拉開了些。
傍晚吉祥街的喧鬧聲頓時灌入,帶着食香味,勾的沈黛嬌沒心思看賬,抬起頭朝外看去,只多一眼,抱冬就知曉了她的意思,喊停了車夫,跑下去抱了幾個金絲餅回來。
蘿蔔刨絲,掐水調味后做成后的金絲餅,外酥里嫩格外的好吃,吉祥街的老攤料兒又是實打實的,沈黛嬌倒是想貪嘴,可吃了一個就半飽了,正和抱冬掐着眼神架再要一個,馬車驟然停下,車外傳來了哭嚎聲。
抱冬掀開帘子往外瞧去:“怎麼回事?”
“小姐,有人攔車。”車夫頓了頓,聲音險些被那哭嚎聲蓋過去,“說是討說法的。”
已經到了家門口,抱冬扶着沈黛嬌下馬車,迎面是一老婦人帶着三個孩童,瞧着打扮就是苦人家的,縫縫補補的老舊外衣上還岔着漏洞,面容清瘦,坐在馬車前正哭天搶地,瞧見有人下來,一雙眼青腫,哭的越發凶:“沈家要人命啊,我可憐的兒子,好端端就這麼沒了,我們這孤兒寡母的可怎麼活啊!”
沈黛嬌瞥了眼那幾個孩子,面黃肌瘦的哭都沒力氣,也不知餓了幾天。
她徑直大門走去,那婦人見她毫無反應,抱着個孩子就沖了上來,被抱冬一下擋了回去:“你幹什麼?!”
婦人也沒想到一個半大的丫鬟能有這麼大的力氣,就是越不過去,她只得衝著緊閉的大門聲嘶力竭的喊:“沈家三少四少爺沈世傑,害死了我兒子,你們要不給我個說法,我就一頭撞死在你們沈家大門口。”
沈黛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她,眼底染了興緻:“沈世傑怎麼害你兒子了?”
在這鬧了三四日都不見沈家有人應答,終於有人問了,婦人抱着孩子癱坐在了地上哭喊:“我家二郎到他那兒做活,被箱子砸傷,兩個晚上都沒挨過去就死了,他卻一兩銀子都不賠,還說我們二郎自找的,那可是一條人命啊,我的兒子,我可憐的二郎,全家都指着他過日子……這可讓我怎麼活,讓這幾個小的怎麼活。”
婦人懷裏的孩子被婦人抱着搖來晃去,約莫三歲多的年紀,跟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可憐極了。
“上這兒可要不到說法。”沈黛嬌指了指遠處,“亥時他必定在飄香院裏,申時你可以去萬家茶樓,要鬧還得見着人再鬧。”
婦人愣了愣,第一反應是不信,莫不是想誆騙自己離開。
沈黛嬌懶得多解釋,轉身走上台階,隨時注意外頭動靜的家僕緊忙開了門請她進去,抱冬看着還發愣的夫人提醒:“現在去還能在萬家茶樓外等着四少爺,去晚了可不行。”
不一會兒府門口就沒再有哭聲響起。
這時沈黛嬌過了迴廊,正要回院裏休息,迎面走過來老太太身邊的何媽媽,笑着與她道:“三姑娘回來的正巧,老夫人請您過去呢。”
沈黛嬌想了想今日與她一起去平陽侯府參加宴會的,跟了何媽媽往清齋院走去。
到的時候屋裏就坐了一個,見到沈黛嬌進來,沈黛容神情里閃過一抹不自在,連招呼都沒打,直接將視線撇了開去。
“祖母。”沈黛嬌行了禮,徑直走到了沈黛容旁邊坐下。
沈家老夫人捻着手中的佛珠,一雙眼沉澱了世俗,看人時平平靜靜卻透的很,她沉聲問:“你在平陽侯府惹事了?”
“沒有啊。”
“沒有?沒有那李家小姐為何會落水?”
“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吧。”
沈老夫人看着她,瞧不出喜怒:“這麼多人看到你推她下水,不小心?”
“那可能是我不小心罷。”說罷沈黛嬌又喊何媽媽,“二夫人送了一筐好河蟹,活蹦亂跳的,何媽媽,等會兒你蒸幾個給祖母嘗嘗,說是從上清湖那兒撈的,攏共就沒幾筐。”
說完后,不等沈老夫人接話,沈黛嬌又道:“祖母,東西不貴重心意卻是足的,平陽侯府如此客氣,咱們是不是該回送些什麼?”
沈老夫人抬了下眼眸:“你想送什麼?”
“要送就送心頭好,平陽侯府的四少爺考舉大中,就以四哥的名義送一台好硯過去,四哥不正好有一間書齋,挑個便是。”
屋內安靜了片刻,沈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頓,聲音是越發的沉:“你倒是想的周全。”
沈黛嬌點了點頭:“兩家交好,這本就是應該的。”
沈老夫人眯起眼,揚了揚手,便是要她們回去了,沈黛容臉色微變,這就算了?她沈黛嬌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故意將李小姐推下水,險些出人命啊。
“祖母!”沈黛容等不及站了起來,急喊了聲,眼裏儘是那意思,怎麼能不罰她!
沈老夫人闔着眼沒作聲,這幅充聾作啞的包庇樣,簡直要把沈黛容氣死,她張口又要說,何媽媽溫聲制止:“四小姐,老夫人上午祈福,今日還未休息,已經累了。”
沈黛容跺了跺腳,氣沖沖的往外走去,沈黛嬌倒不急,起身後行了個禮,又叮嚀了何媽媽多照顧祖母,等走到了院外,毫無懸念的,沈黛容在等着她。
雖說同歲,兩個人從小到大卻沒和睦過,就連今日去平陽侯府都是分的兩輛馬車,在荷花池旁沈黛容比別人都更希望看沈黛嬌被送官,回了沈府後,她又到了老夫人這兒一通告狀,非要看着沈黛嬌去跪祠堂受點責罰才肯罷休。
可從小到大,沈黛嬌何時進過祠堂?
“你攪的人盡皆知,是要沈家所有姐妹的名聲都跟着你毀了才高興?”沈黛容插着腰訓斥,可又沒敢站她太近,“你心眼太壞了!”
“你蠢成這樣,還需要我來毀你名聲?”沈黛嬌朝她走近了一步,沈黛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她。
“沈黛嬌!”
就在這時,比這更為洪亮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伴隨着沈世傑的身影,氣急敗壞的出現在她們面前。
早晨出門換的鑲金綉服,這會兒袍子尾擺直接給扯出了個洞,上身的領扣都崩了好幾個,衣領松垮垮敞在那兒沒個形象,最醒目的還要屬沈世傑怒意沖沖臉龐上的撓痕,好不凄慘。
“哥你怎麼了?”沈黛容看到他這幅樣子嚇了一跳,“你,你這是和人打架了?”
“你問她!”沈世傑一說話就扯着撓痕,疼的他更生氣了,“是不是你告訴她們的,沈黛嬌你安的什麼心!”
沈黛嬌樂了,笑的半點不客氣:“給錢了?”去的倒是挺快。
沈世傑氣的牙痒痒:“和你有什麼關係!”
“她要真一頭撞死在沈家門外,那就和我有關係了,沒那腦子就別想着讓別人給你白做活。”沈黛嬌看到他臉上的撓痕,臉上笑意更甚,“對了,平陽侯府送了一筐好蟹,正巧他們四少爺這回考的不錯,你從你那鋪子裏挑一塊好硯送過去,以你的名義。”
“什麼硯台?”沈世傑氣頭上沒聽明白她的話,還是沈黛容說了才知道平陽侯府發生了什麼事,氣的要飛起來,“你拿我做人情!”自己不出一毛錢還白佔了名聲,以他名義送過去有什麼用,蟹是她帶回來的,難道柳二夫人不記她的好?
還在祖母那兒先提了這事,簡直,太不要臉了!
“四哥。”
清冷聲響起,四周驟然安靜,沈世傑臉上的怒意都跟着退下來了,多年來相處的經驗告訴他,眼前這惡女喊哥,絕對沒好事!
“我那新置的鋪子就在你的書齋旁,你可別再干蠢事,若沾到了我那兒……”沈黛嬌揚眉,看着他。
沈世傑佯裝咳嗽了聲,他怕她作甚:“怎麼樣?”
沈黛嬌微微一笑,不達眼底:“我就把你那一屋的寶貝全給燒了。”
沈世傑的第一反應便是,她怎麼知道的!緊接着就怕了,她敢不敢?她當然敢,縱觀這麼多年來她的所作所為,就差殺人越貨了。
沈世傑甚至相信,要不是因為殺人要砍頭,這會兒她看不慣的那些個,墳頭草都有一人高了。
可偌大的沈家,就是沒人敢管她,祖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叔那兒護着,宮裏的那位還縱容,誰能鎮得住她?
恐怕她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