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張俠昨晚上聽雪妮回來那一說,才得知三喜去了報社,心裏還真不是滋味,一夜都沒有睡好覺。今早上起來燒了三根平安香,很快吃完早飯就來到梳妝枱前打扮着……

李保姆趨上前來,快嘴快舌地問:“大妹子,今兒又去哪兒呀?”

“……去找三喜。”

李保姆高聲嚷道:“你昨天出去一天,今兒還去呀,你可別再弄得灰頭土臉地回來。”

“你嚷什麼,”張俠心裏煩透了,“聽雪妮說,那個小妖精爸媽來了,三喜也在報社,我能不去找他。”

她一陣驚喜,“南雁父母來了……”

“來了就把三喜拐跑了,這不三喜從昨天出去到現在還沒進家。”

李保姆一聽,真是太高興了,“哎呀,大妹子,你咋不請南雁父母來咱家裏,你們親家坐在一塊好好拉拉呀!”

“我請他們,呸,我跟他們是八竿子打不着,”張俠對着鏡子梳理着頭髮,接著說,“他們要是來了,我還把他們往門外轟哩!”

“大妹子,這好歹也是一門親戚呀!”

“驢尾巴吊棒槌親戚,他算老幾呀……”

“說一千道一萬,南雁也是你認下的乾女兒呀!”

“乾女兒——喲,你倒是記心裏,我可是全忘了。就是說了,那也不過是一句話,以前說得都算沒說。我就是認,也不會認她這個不正經的做乾女兒。”

李保姆聽后,竟憋不住笑出聲,然後說道:“大妹子說話可真有意思,也學會耍嘴皮子了。”

張俠起身,伸手取下手提包,一切都囑咐好后抬腿走了出去。

客廳里只剩下李保姆一人了,她快活得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先打開電視,正巧這會播放着音樂,她高興地胡亂扭跳起來……

這時,賈雪妮推門走進來,目睹這場面不禁“哧哧”笑起來。

而李保姆惶然不知所措,停下腳步,一時羞紅了臉……

“李媽,我媽去哪兒了?”雪妮走過來問。

“你媽呀,又找你三哥去了。”

“怎麼又找我三哥去了……”

李保姆朝樓梯處望望,然後轉臉說道:“雪妮,你出外剛回來,我還沒顧得上跟你說,他們是鐵鏟碰到馬勺上,鬧起彆扭來了……”

“李媽,這到底是因為什麼呀?”雪妮打探着。

她湊近雪妮耳邊小聲嘀咕着,“你媽讓你三哥辭掉南雁,還不是想……”

這消息恰似晴天霹靂,令她十分震驚,瞪大兩眼問:“這是真的?”

“哎呀,你咋不相信我說的話,你看我這老婆子是那說瞎話的人嗎?”

賈雪妮只聽說張俠叫三喜辭掉南雁,可從來沒聽說要三喜與金枝成親。她難以置信,心想,張俠喜歡的是南雁;而金枝是從農村來的野孩子,既沒文化,也沒修養,沒一點能比得上南雁的。就是真的把南雁給甩了,也輪不上金枝呀!可又一想,有些事情的發展往往是難以預料的……看來,也只有等三喜晚上回來,才能弄清楚這裏面的真實情況。

當天晚上,賈雪妮吃過飯在客廳看着電視,覺得沒看頭,又沒見人回來就跑到樓上沖涼去了。過了十多分鐘,當雪妮穿着睡裙再次出來時,發現三喜房間的燈亮了。她想,三喜肯定回來了,於是推門走進了屋。

賈三喜挨了張俠一頓臭罵,心裏分外煩悶,忽忽不樂。回來后,沒在客廳看電視,神情頹然地走到自己房間,和衣躺在了床上。他看見雪妮走進來,就一骨碌爬起來,坐在床邊。

賈雪妮進來后,並用後背抵上房門,邊朝這邊走來邊問着:“三哥,咱媽今天上午去找你,你和媽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我上午在報社南雁那兒了,”賈三喜說著,臉上呈現出沮喪的神情來,“咱媽讓大嫂去報社找的我,我和媽在大嫂家呆了一下午。我本打算今晚不回來了,還在單位宿舍住,可咱媽偏讓回來。”

“你和媽吃過晚飯嗎?”

“晚飯是在大嫂那吃的,我都沒怎麼吃。”

張俠坐在沙發里喝着涼茶,偶一抬頭看見李保姆從廚房裏走出,沒等她開口,搶先問道:“今晚家裏吃飯都有誰?”

“有雪妮和金枝,”李保姆解掉圍裙,往沙發後背上一搭,又用手抹着兩隻袖子,接著說,“賈董事長是吃過回來的,他見客廳沒人就到樓上歇着去了。”

張俠知道雪妮和金枝積不相能,一向不和,怕出意外,又不放心地問:“雪妮和金枝在一塊吃的飯?”

“雪妮自個在客廳吃的,金枝跟我在廚房吃的。”

“唉,我怕她倆湊到一塊,雪妮又打金枝,她們能相安無事也就好了。”張俠這才將茶杯放在茶几上,“雪妮這人真各色,跟誰都說不到一塊兒。每回都是金枝先找她說話,她連理都不理……”

“說來也是,這除一個娘生的,還就數表姊妹親了。雖不是同一父母所生,但根連根,筋連筋,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李保姆說,“雪妮沒有姐和妹,這金枝來了老不答腔,也就顯得生分了。”

賈雪妮兩臂相互摽在一起,倚在桌子邊說:“金枝是個沒文化,沒氣質的井底之蛙,怎能配得上你。咱媽一向頭腦清楚,洞達人情世故,怎麼這會糊塗起來了。她這樣做,是爛膏藥竟往好肉上貼。”

他顯得有些憔悴的臉,不由得心裏百感交集,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她憤世疾俗,傾吐心中的積怨,“咱媽還包辦婚姻,現在都啥年月了,我們一定要衝破舊習慣勢力的羈絆。”

“大妹子,今兒又跟三喜咋說的,他應下了嗎?”李保姆站在一旁,小聲打探着。

“他那個老犟筋,跟我摽上啦,整天就在人家那不走了……”

“三喜他……心裏還不是想着……”她慢吞吞地說著,不敢猛來。

“他嫌自個家不好,隨人家去大西南呀!”

“三喜他要是真走了,還不是不放心你……”

“反正我到老也不指望他了,他就是跟人家跑了,我還有那兩個兒子呢!”

賈雪妮哀嘆三喜的不幸,“咱媽這樣做,對你太不公平了……”

“雪妮,你小聲點,萬不可率然從事。我怕觸動咱媽那根傷心的弦,她本來心臟就不好。”

“三哥,你怕什麼。你要是軟弱了,就永遠也逃不出咱媽的手掌心。”賈雪妮嗓音提得更為大了些,“自從那個鄉巴佬來我們家,看把我們家攪得雞犬不寧。金枝今晚睡了,等明天我攆她走,別再讓我看見她。”

“雪妮,你不能這樣,這不關金枝的事。”他緩緩抬起頭,眼裏有些濕潤了,誠懇地說,“這是咱媽的想法,你要能把咱媽這一思想做通了,我會對你感恩帶德一輩子的……”

她見三喜神情黯然,安慰地說:“三哥,遇到這種事,你心裏也不必難過。‘玫瑰自有玫瑰的道理,愛情自然會找到愛情的出路’。”

張俠關閉電視,起身就要上樓休息,卻抬頭看見雪妮走過來,奇怪地問:“哎,雪妮,你不是早休息啦,怎麼又下來了?你看我把電視都關了,要不我再給你打開。”

“媽,我不想看,別開了。”她冷着臉走近沙發旁,坐了下來,“媽,我有件事想跟你談。”

“雪妮,什麼事還要現在談?”張俠一時糊塗了,“那就說吧,李保姆出去了,這裏沒外人。”

她直截了當,“媽,你不要逼三哥好不好,你要體念三哥的難處,不要苛求他。”

“媽怎能是逼你三哥,媽是看出南雁那丫頭作風浮漂,才想讓你三哥甩掉她的。”

“南雁姐不僅有閉月羞花之貌,還有李白之才,那金枝算什麼東西呀!”她又單刀直入地問,“可你怎麼又讓三哥跟金枝成親呢?”

“雪妮,這你都知道了,”張俠覺得事情已暴露出來,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她頓了頓,半天才說,“雪妮,這不光是媽的意思,也是你爸的想法,我和你爸都覺着你三哥打心底喜歡金枝……”

沒讓說完,雪妮就氣得從鼻孔中“哼”了一聲,搶先說道:“你說得這些我都不信,我只相信三哥愛南雁姐,南雁姐也愛三哥。”

“雪妮,這事與你無關,你不要再插一杠子。”

“媽,我們不能用傳統方式來對待婚姻和愛情,讓這古老守舊的觀念束縛人的思想和行為。”賈雪妮說,“人人在婚姻方面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三哥既然不同意,你就別再折磨他了。”

“我是他媽,他是我兒子,我過問我兒子的婚事犯哪條王法啦!”

雪妮氣得撅起了嘴巴,義形於色,“現在都兩千年了,思想還那麼守舊,真是老古董。”

“先前找對象經媒人一說,倆人沒見面就成了。雖說剛結婚倆人還有些彆扭,那是人們常說的磨合期。等有了孩子,不也就死心塌地過日子了。”

“如今講的是愛情,沒有美滿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愛——情,啥是愛情,只有愛才能生出情來。”張俠反駁道,“三喜要是和金枝經常在一塊,時間長了,那倆人不也就產生感情了。”

…………

賈三喜坐在電腦前,由於心煩意亂,總是按按停停,按了一會又“啪”地一拍鍵盤……他站起身,在房間踱着步,心裏一直擔心着雪妮下樓又跟張俠吵鬧起來……他聽到樓下聲音忽高忽低,時凶時緩,真想跑下去拉雪妮上來。可又一想,這個時候絕不能下去,萬一張俠又拿自己出氣,那該怎麼辦呀!他坐困愁城,也沒有想出好的解決辦法來。委屈、愁悶、怨恨……交織在心頭。他返回桌子旁,一氣之下將桌面上一沓打印成的稿紙推掉在地,熄滅燈,便一頭扎到床上……

賈三喜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就睡著了。他半夜醒來時,腦子裏仍然深思熟慮着他的小說作品。一旦想出好的素材,他就立馬擰亮枱燈從床上爬起來,將想出來的東西一一寫出來。夜深人靜,他時而奮筆疾書,時而又擱筆凝思,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實在支撐不住了也不肯上床休息,就趴在桌上打個盹兒,然後繼續寫作。

昨晚賈雪妮是帶着滿肚子怨恨下樓來找張俠的。她大費唇舌和張俠爭執到午夜,也未能如願。雪妮覺得這樣太不合乎情理,但她不泄勁,一定要想方設法勸通張俠,打破舊風俗,解除三喜婚姻上的桎梏。第二天,賈雪妮等他們吃過早飯都上班走了,金枝又跑到樓上后,才坐下和張俠談論這件事。說到半截倆人說戧了,又急赤白臉地爭吵起來。李保姆洗刷好碗筷從廚房裏走出,見她倆吵那麼凶,嚇得連碴兒都不敢搭,就趕緊跑出客廳躲自個小屋去了。雪妮一時心血來潮,激奮地跑到樓上,忿詈了金枝一頓,還口口聲聲攆金枝走……今天張俠在家,雪妮雖說沒打金枝,但那鋒利、譏諷的話語對金枝來說,真是比打還痛。

賈雪妮上樓,張俠並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張俠真是再不願看到她,還巴不得早點離開這。令她感到蹊蹺的是,雪妮這些天外出不在家,自己又沒向她透露過,怎麼會知道呢!這是誰告訴她的,是三喜?還是李保姆?她覺得李保姆平時見縫子就鑽,是她可能性大點。她在心裏發恨,這次要是弄清楚,絕饒不了那個長舌婆……

而李保姆也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她了解雪妮的性格,一旦把事情翻騰出來,自己也會受連累,她後悔了。唉,反正話已說出去想收回也收回不了。張俠要問就死不承認,看她還有啥著兒……她在小屋裏呆不住,走出來站在門外向客廳窺視。這時她見雪妮肩挎背包從樓上快步跑下來,和張俠又爭吵幾句,眼看着雪妮就要出去,她便躲到門一旁。待她拉開客廳門悻悻走出去,李保姆才推門走進廳里。張俠聽到門響,原以為雪妮又拐回來了,心裏受了一場驚氣。她抬頭一看,是那個老東西。她恨牙根子癢,正想找她算帳,這回她倒送上門來了。

張俠一時氣火塞心,聲嘶力竭地嚷道:“你過來……”

“呃——”李保姆見她那副殺氣騰騰的樣子,嚇得四肢鬆軟,差點癱倒在地,“大妹子,你叫我……”

“我不叫你叫誰,你成天就會翻瞎話,給我惹氣生。”

“大妹子,你有理講理,耍啥橫?”

“別看平時不吭不響的,裝一好人,就知道在背後扇陰風點鬼火的是誰……”

“大妹子,你要這樣說,我心裏就沒譜了,”李保姆苦笑一聲,又說,“我平時是嘴碎了點,說話沒把門的,可那不該說的爛在肚子裏也不能說呀!”

“不是你貧嘴薄舌地跟雪妮說,她昨晚上還有今早上吃過飯,她就不會這樣鬧,你們是摽在一塊跟我較這個勁……”

李保姆覺得事情被揭穿了,想辦法為自個掩護着,“哎呀,大妹子,你咋犁不着我也得耙着我,把那壞事全都往我身上推。三喜不同意與金枝,你怨我;這雪妮跟你鬧,你也怨我,那我這老婆子可該死啦!”她說著,又故意伸手抹着兩眼,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你看我這麼大年紀了,還能會給人家翻瞎話扯舌頭,這說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呀!”

“你就會假撇清,你要是不說,雪妮哪能會知道。”

“大妹子,你咋就認準是我說的,家裏頭又不只我一人。”說到這,她上了邪勁,“不行,我不能背這個‘黑鍋’,讓那屎皮子往我身上糊。等雪妮晚上回來,咱們三頭對案,當面敲對面鼓……”

這一招倒嚇住了張俠,覺得雪妮脾氣壞,能不惹就不惹她,就又說:“嚷什麼,你沒說算啦,以後少給我干點眼裏插棒槌的事。”

李保姆心中暗喜,終於為自己解脫了罪責,“大妹子,你就會冤枉好人,你看我是那亂學話的人嗎?”

張俠故意這樣說著,以防她在暗地裏亂起鬨,瞎茬茬,“兒子是我自個的,我愛咋就咋,誰也管不着。別說是雪妮,就是建成出來他也擋不住。”

李保姆並非傻瓜,很快就領會過來,笑道:“大妹子,我知道這話是沖我來的,可我背地裏也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呀!再說,這是你們娘幾個的事,我這老婆子在裏面瞎磨叨啥呀!”

“知道就好。”

自賈雪妮上午從樓上下來后,就一直沒見金枝下樓來。這午飯,晚飯也都沒有吃。張俠曾多次讓李保姆去樓上看看,而李保姆下樓只說金枝不想吃,有時嘴一支吾就過去了,話說得含糊不清,使她心裏產生一種疑團。張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時間還去不到樓上。她看二龍回來了,便對他說:“二龍,你去樓上看看金枝,問她怎麼啦,她午飯,晚飯都沒吃……”

賈二龍一聽這,心裏慌了,“媽,你今天在家幹嗎啦?金枝一天都沒下樓,你也不去看看,這萬一要是……”他不敢往下想了。

“唉,我從樓上下來就懶得上去,我讓李保姆去樓上幾次,她下來說得嘰里咕嚕的,我也沒聽清楚。”

賈二龍急忙跑上樓,一會又從樓上返下來,大聲疾呼地說著:“哎呀,不得了了,要出大禍了……”

張俠抬起頭,驚顫地問:“二龍,出啥大禍了,金枝她怎麼啦?”

賈二龍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的沙發里,笑笑說:“媽,這叫我怎麼說呢……”

“該咋說就咋說,不偏也不向,照實說。”

“我實在是無法開口,這……”他身子不由往後一挺,卻發現金枝從樓上慢騰騰地走下着,“哎,媽,正好金枝下樓了,你問她吧!”

張俠望着她那副沒精打採的樣子,駭訝地問:“金枝,你到底是怎麼啦,我看你氣色不大好……”

賈二龍上前扶金枝坐下,大有鼓搗之意,“金枝,有我媽給你撐腰不要怕,別人是怎麼說你的,你就怎麼跟我媽說。話別學多也別學少,實話實說,呵!”接下,他坐回原位,摸出煙點上,不停地吸着。

金枝黯然神傷地低着頭,吞吞吐吐地說:“其實,也沒啥……”

賈二龍仰靠在沙發後背上,臉望着天花板,吸一口吐一口煙圈兒……心想那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來到了,正得意之時,卻聽不到聲音了。他急了,坐直身子催促着:“金枝,當我媽的面,你就別遮別蓋把話說透徹呀!”他一心想挑起事端,好讓張俠大發脾氣,或許雪妮聽到以後就不敢摻攪這事了,“她都不給你留面子,你還顧她什麼,說吧,別怕。”

“這……”金枝慢慢地抬起頭,一雙澀滯失神的眼睛,顯得沒一點光亮,心裏委屈得什麼也不想說,又低伏下去。

張俠耐不住性子問:“金枝,雪妮剛才回來,又到樓上找你事了?”

“……沒有。”

賈二龍怔了一下,“哎,金枝,剛才我在樓上問你,你不是都說清楚了,在這關健時刻怎麼又說沒有了。”他又說,“金枝,你這不是給我辦難堪,也顯得我在裏面飛流短長,來回學話了……”

張俠心裏感到膩煩,扭頭瞟一眼二龍,說:“你不是才進家嗎,今兒一天家裏發生什麼事你知道多少,就是翻瞎話也找不到你呀!”

金枝覺得張俠,二龍都在逼問她,看來不說也不行了,“上午雪妮姐罵俺……”

賈二龍一聽這,心裏明白了,原來是上午發生的事。金枝還想往下說,他從中插了句:“媽,這你都聽着哩,雪妮又罵金枝了。”

“你怎麼不聽金枝說完,亂打岔。”張俠不容置喙,又轉臉問,“金枝,雪妮罵你,還怎麼說你?”

“雪妮姐還……還要攆俺走……”她悲哀地說不出來了,不禁潸然淚下。

賈二龍吸口煙,搖唇鼓舌地說:“媽,你聽聽,這雪妮也太霸道了,怎麼能……說出這麼傷心的話……”

張俠想起來了,原來上午雪妮在客廳與她爭吵后,又跑到樓上大罵了金枝一頓……她氣得七竊生煙,火冒三丈,忍不住大聲嚎啕起來,“這個雪妮羽毛未豐,就膽大包天,我還沒死呢……”

“雪妮對金枝有天大的意見,也不致於攆金枝走呀!”賈二龍見她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裏很愜意,於是就在一旁附合著。

“只要我不死,這個家就由我掌着,誰也翻不起花。”

“這個雪妮就愛兜攬個事兒,你說管這個閑事幹嗎。”

“她成天能得眼淚朝上淌,自己到現在還沒嫁出去,還有心思管人家的閑事……”張俠大發雷霆,一次比一次兇狠,“你想攆金枝走,我還想攆你哩!有能耐別回來,讓我看着礙眼……”

李保姆都睡著了,又被這怒吼聲吵醒。她弄不明白是咋回事,披着褂子來到客廳,“大妹子,這深更半夜的幹啥呀,一驚一詐的,也不讓人好好睡覺……”

張俠見她來了,氣焰更為囂張了,“你來得正好,你也聽着……”

“我……”李保姆看風勢不對,拔腿就跑。

張俠趕忙叫住了她,“你回來……”

李保姆如遭雷擊,全身顫抖,“哎呀,大妹子,這礙我啥啦!你咋揪着我不放,你這明明是想找我茬子……”

“這事要是離了你,把我眼珠子挖了。”

“哎呀,你咋就認準這事是我說的,你在旁邊盯着我啦!”

“金枝都一天沒下來吃飯,你知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跟我說,我不是白養活你……”

李保姆苦笑一聲,又為自己打着圓場,“大妹子,你要為這個,可就別怪我了。你不是成天囑咐我,不讓我亂學話嘛!”

“哼——”張俠聽到這,氣得也不知怎麼說了。

張俠昨晚上聽金枝那一說,氣得大發一場。嚷了半天,只見李保姆跑來看看,卻始終沒見雪妮走下樓來。可張俠仍不解心頭之恨,今早上吃過飯等他們都上班走後,故意叫雪妮留下。幾句話沒說,倆人又吵了起來,這回張俠因手裏攥着雪妮攆金枝走這個把柄,就可以沖她發火了。她也想趁這次壓一壓雪妮的性子,好讓她今後不再攪和這方面的事。然而雪妮帶着滿肚子怒氣來到歌舞團也不先排練,急着給賈建成打電話,向他告狀。

賈建成在電話里聽到嬌女兒的哭泣聲,心裏很不是滋味。他下班回到家,往沙發上一坐就問:“雪妮給我打電話,說你又罵她了,有這一回事?”

“我罵她是看她裝假能人,她真想管這事就交給她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管啦,出力不討好,裡外得罪人。”

“雪妮還說,你想攆她走……”

“她真是惡人先告狀,你怎麼不問問她,她為啥要攆金枝。”

“雪妮想攆金枝走……”他不太相信。

“這還能有假,家裏又不只我一人,不信你去問李保姆……”張俠抬頭看見李保姆從樓上走下來,並用手指了指。

“大妹子,這我也不好說呀!”她掉頭想往外走。

張俠叫住了她,義正詞嚴地說:“有什麼不好說的,這又不是翻瞎話,攆就攆了,沒攆就沒攆。只要你把心放正,不偏也不向就行了。”

李保姆只好轉回身子,笑着說:“大妹子,雪妮是你皮出的閨女,這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別擱在心裏了……”

說到這,張俠氣得插上話,“喲,今兒你怪會打圓場,那雪妮攆金枝就這樣算了呀!”

“大妹子,雪妮就是攆金枝了,那還不是話攆話嘛!”

張俠一聽這,心裏就更氣了,沖她吼道:“好啦,別在這瞎茬茬了,指望你說句公道話也說不好,凈給我添氣。”

李保姆走後,坐在沙發里的賈建成發話了,“李保姆說得也不錯呀,那都是話攆話,你就別分斤掰兩了。”

“瞧你說的,你回來要是不提這事,誰還願嘮嘮這剩飯呀!”

“你今後也要熄點性子,說話要注意分寸,不能兩句話一說就發脾氣。”他又說,“你們不能各霸一方,更不要拉成兩派,明爭暗鬥背地裏指手劃腳,詭計多端。你跟三喜提到這事時,也要好言好語地勸說,要他怎麼做或不該怎麼做。只要把道理講明白,他不就依從你的了。”

“三喜要是依我說的辦,也不致於這三天兩頭地鬧了,你看這個家可跟八股子叉和拉哩啷……”

…………

晚上,張俠手拿遙控器,對着電視機不停地調換着頻道。

賈二龍從外跑進來,“哎,媽,就看這老外片子,這片子看起來驚險、刺激……”

他大聲說話,嚇了她一跳,“老外片子有什麼好看的。”她又調換了一個頻道,正播放着香港出品的生活片,“還沒有這片子看着有趣呢!”她放下遙控器,又撿起毛線衣織着,在心裏思忖半天,說道,“二龍,你到什麼時候結婚呀,都這麼大了。要是到了鬍子白,誰家姑娘還肯嫁給你。”

“媽,這事我心裏有數,不用你操心。”賈二龍坐在她身旁,接著說,“你要有閑心還是多問三弟的事吧,他這回要是跟南雁父母一起去了大西南,到時候我看你還有啥轍子……”

“哼,我估摸着他也不敢。”

“媽,這事你可不能太大意了,要小心謹慎,快馬加鞭,免得夜長夢多。”

“我成天打電話叫你大嫂去退媒,可她總是找借口,說無暇顧及。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她這不是在打馬虎眼嗎……”

“媽,這叫你說對了,大嫂是在跟你耍把戲。”他說,“他們都不肯去,我看還得你親自出馬。”

外面,流轉的霓虹,流線的轎車。

賈三喜拉着南雁從餐館裏走出來,倆人悠悠地漫步着,不停地絮語着……

“三喜,您的嘔心之作進展如何?”南雁側過臉問。

“南雁,謝謝您的關心,我都寫一半了,”他高興地說,“我可是樂此不疲,萌發一種強烈的寫作**呀!”

“有人這樣說過,一個人成功離不了激情,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缺少過財富,也從來沒缺少過智慧的眼光,真正短缺的是實現夢想的激情燃油。”南雁說,“三喜,我發現你有慧根,有很深的文化底蘊,你的脈搏里流淌着藝術細胞。只要儘力所為,就一定能成功,真的。”

“個中況味,難以盡言,”賈三喜說,“您是不知道,我在寫作中,不僅要克服種種困難,忍受苦悶,還要自我解嘲。”

她說:“你既然選擇了寫作這行,就算選擇了承受,你就慢慢地在奮鬥中承受吧!”

“白天坐進辦公室,只要一有空就構思着我的作品。晚上回到家,幾乎吃過飯就到樓上我房間裏去寫,有時寫作困了,就躺下小憩片刻,然後爬起來繼續寫。”他說,“南雁,說真的,我寫作時完全進入書中的每位角色,每寫到高興得場面時,我會笑得前仰後合;寫到傷心處,我的眼淚就會噗噗嚕嚕地往下掉……”

“三喜,通過您的這番談話,使我悟出了一點道理。光有吃苦耐勞精神還不夠,還要用一顆真誠的心去奉獻給廣大讀者。”南雁邊往前走邊說著,“我對小說創作沒有研究過,更沒有創作長篇小說的才能和愛好,我也無經驗可談。不過我多少懂得寫文章尤其是在開頭結尾,不要穿靴戴帽,不要誇大其詞。要深入生活,因為創作來自生活,反映生活,最主要的是發揚創新精神,這樣才能不落俗套。尤其是你寫得這類具有現實意義的愛情題材作品,通常是以血緣關係和親戚紐帶的糾葛來展開故事情節,書中人物往往容易與生活中的人物對號,讀者‘看得見,摸得着,談得攏’,便會情不自禁地沉浸在書的氛圍之中,這類作品在感情上狠下功夫,往往能贏得讀者大把淚水。”

賈二龍說道:“媽,雪妮剛聽說你叫三弟跟金枝成親,心裏是有點彆扭。她這兩天跟你胡鬧,也是可以理解的。至於下一步還該怎麼辦,你心裏要有個小九九。”

“我早料到,雪妮演出回來會有這麼一鬧。”

“只要你意志堅定,雷打不動,雪妮再鬧也是白費呀!”

“這我都不怕,怕的是雪妮節外生枝,出那賴點子。”

“媽,我們暫且不說這,還是單講三弟吧!”他又不填好言地說,“你說這三弟是不是成天被你數落得神經有些錯亂,腦子不正常了。你好心好意勸他與表妹成親,他不但不從反而不服,還為此寫了一本書,以示抗議。”

“三喜他寫書了?”張俠質疑地問,“你見過啦?”

“這還有假,是雪妮親口對我說的,”他大有譏諷地說,“媽,你說這書是他寫的嗎?人家是大作家,高級知識分子,他算什麼,要是能寫成我早寫了。我看他是異想天開,根本也寫不成……”

“他這個不聽話的孩子,真想和我對着干。”

“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弟成天一門心思就琢磨這個,腦子裏裝的惟獨只有書和那個小記者,像他這樣長此下去,三弟的腦子非出毛病不可……”

喧鬧一天的城市終於寧靜了下來,大街上行人,車輛逐漸少了,有三三兩兩的情侶們在行人路上散步。

南雁開口說道:“三喜,我爸媽今天下午乘火車回大西南了……”

他問:“南雁,您怎麼不留叔父和嬸母在這多住幾天呀?”

“我爸媽是單意請假來看我的,我是想留,可他們呆不兩天就急着要回去。”

“他們二老把自己的青春年華都奉獻給了西部,如今到了退休的年齡,還在發揮着餘熱。”

“我媽今年五十六歲,按說該退下來了。可她所在的鎮直小學由於缺少老師,我媽也只好留校繼續任教。”

“太陽底下都沒有教師職業最光榮最神聖,”賈三喜與她肩挨肩地往前走着,“記得上小學五年級時,語文老師讓我們寫篇作文,作文的題目是《我的理想》。說實在的,那時我的理想就是想當一名人民教師。”說到這,他嘴角往上一翹,十分遺憾地說,“可事與願違呀!”他感覺兩腿有點酸楚的疼痛,扭頭看見路邊的長椅,提議,“南雁,到那邊坐會吧!”

南雁坐下來,說著:“三喜,我爸媽臨走時還囑咐我,說我們的婚事辦了算啦,拖延下去會反而不好……”

“這……”賈三喜臉上頓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就消失了,側過臉問,“南雁,您對這事是怎麼考慮的?”

南雁望着他,一雙大眼睛清朗有神,“我也想……”

他聽出了話音,但令他感到離奇,“南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不是說要再等兩年才結婚嘛!”他追問道,“你怎麼突然之間改變主張了呢?”

“我是這樣想的,因為我爸媽這次來見到你心裏非常滿意,就一個勁地動員我快點成家,”南雁接著說,“他們怕我一人在外孤單,說結了婚也就有了依靠……”

賈三喜一時間沉默無語。

“三喜,您怎麼了,怎麼不表態啦?”她驚訝地問,“您以前不是早提出過,是不是現在還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有,南雁,絕對沒有,請你相信我。”說著,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攬在了懷裏。

南雁像個小孩子,偎依在他的懷中,一動不動,眼裏不知不覺地爬出了淚珠兒,順着臉頰流淌到脖勁,“三喜,我真的揣摸不透你的心思,你又為什麼不答應現在結婚呢?”

賈三喜伸手輕輕幫她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兒,“南雁,你得等我回去,跟我媽先說一聲……”說著,他的手機鳴叫起來。他取下,放在耳邊聽着,他最後連應幾聲就掛上了。

“三喜,剛才是誰打來的電話?”

“是家裏,催我趕緊回去。”

賈二龍邊玩弄着手機邊說著:“媽,你等着吧,停不了多久三弟就回來了。”

“三喜沒說他在哪兒?”

“那還用問,肯定是跟南雁父母在一起,”賈二龍說著風涼話,“媽,你說你可是白養活三弟這麼大。如今有了老婆,丈母娘成天不進家了,給人家當了上門女婿,也不把你老放在眼裏了……”

張俠一聲長嘆,心裏氣恨得也不想接他的話了。

“媽,你看天底下有三弟這樣的嗎,為女色動心,就跟八輩子娶不着老婆一樣。記得大哥和大嫂戀愛時也沒像三弟這樣成天連家也不進,自己父母都不講了,光一個勁地圍着人家父母轉,三弟也顯得沒點骨氣了……”他偶一抬起頭看見三喜推門走進來,“呃——”趕忙將剩餘的話咽了下去,慌張地說,“喲,三弟這麼快就回來了,”他從沙發上站起,“媽,我不打擾你和三弟說話,我到樓上睡去。”於是他走過去“噔噔”上了樓。

賈三喜走近沙發旁坐下,先用手絹擦一把汗,然後又端起茶几上一杯涼茶“咕咕”喝起來。

一直織着毛衣的張俠扭頭白了他一眼,沒好腔地說道:“喲,我還以為你從今往後不回來,改換門庭了。人家能管得起你肉吃,就管不起你水喝呀!”

他擱下杯子,笑笑說:“媽,我怕你不放心,我可是一接到電話就急如星火地趕回來了。”

“哼,我還有啥不放心的,你不是被人家拐跑幾天才進家嘛!”

“媽,南雁父母今天下午就乘火車回老家了。”

“我就說不冤枉你,人家父母要不是走了,你還不會進這個家哩……”

賈雪妮昨晚去了大嫂藍青那,到很晚才回來。她跑到樓上,發現三喜房間燈已經熄滅,就沖個涼睡覺了。

第二天,天色破曉。她就從床上爬起來,很快洗刷完畢,便來到三喜房門口,伸手敲了兩下房門。

一小會,賈三喜打開門,“是雪妮,快進來。”

雪妮見他精神飽滿,衣冠齊整,說道:“三哥,看來你比我起得還早呀!”她疾步來到桌子旁,伸手撿起幾張打印好的稿紙翻閱着,“三哥,你寫得真好,真是奇才,令人嘆服!”

“雪妮,看你又來了。”賈三喜返回來坐下,又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讓她坐下。

她沒有坐,只是倚靠在桌子邊,說道:“三哥,我欽佩你事業上的堅強,同時又感嘆你感情上的脆弱。”她動情地說,“三哥,人生能有幾回,你不要縮手縮腳,就不能打破舊思想的牢籠,大膽地去愛一次……”

賈三喜抬起頭,用一種哀愁的目光望着她,憂心惙惙,“雪妮,你還不夠理解我,我是怕咱媽……”

“怕咱媽幹啥,她就會給別人戴緊箍咒,”雪妮氣不忿地說,“大嫂也說啦,這事要怪就怪金枝,她要是不來咱家就啥事沒有。”

“雪妮,你不要這樣說,這事怨不着金枝。”

“我現在是一點也不願看見那個鄉巴佬了,她在咱媽面前越來越學得賤聲賤氣了。除了咱媽,別的誰儆她,”雪妮為他出謀劃策,“三哥,要不讓咱大舅來……”

“叫咱大舅來幹嗎?”

“接金枝回去呀!”

“不行不行,咱媽要是知道這事,還不罵人呀!”

她想了想,一會又說:“三哥,我想你還應該跟金枝好好談談……”

“我都跟她談了好多次了。”

“還應該談,大嫂也這樣說,”雪妮說著,“你先慢慢給她講道理,勸她別再摻攪這事,主動要求退出。輕者不聽,就動輒惡語相加。”

金枝起床去了趟衛生間,一會返回坐在梳妝枱前,催促着:“二哥,還不快起來走……”

賈二龍倚靠在床背上,嘴裏叼着煙,沒吱聲。他猛吸一口,便噴出一圈圈的煙霧,一時間屋內煙霧繚繞,空氣混濁。

“二哥,俺剛才路過三哥房門口,見雪妮姐在三哥房裏跟三哥說話……”

他感到奇怪,問:“你聽見什麼啦?”

“俺沒有細聽,就回來了。”

賈二龍心裏急了,趕忙跳下床,迅速穿好了衣服。他又來到梳妝枱前,拿起梳子邊梳着頭髮邊說著:“金枝,你不必擔心,他們免不了像炸油鍋似的嘀咕,成不了事……”

說到這,忽聽從門外傳來李保姆的喊叫聲:“金枝,快下去吃早飯……”

“喲,李媽上來了……”金枝亂了方寸,一時手足無措,霍然間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二哥,快……”她一把拉起二龍跑近床前,就將他往床底下推。由於金枝從衛生間返回來,竟忘了關死房門。

而李保姆喊叫着來到房門口,用手一觸碰,門居然開了。她進來后,望着金枝一副急躁不安地樣子就問:“這金枝撲撲楞楞幹什麼呀?”她趨上前,歪頭一看,“喲,這不是二龍嗎,一大早地不去客廳往床底下鑽啥呀……”

金枝臉色緋紅,扭捏半天才說出,“剛才俺……看見有隻耗子往床底下跑了,俺……想讓二哥去逮……”

賈二龍這才從地上爬起,羞澀地,附合著說:“對對,剛才有隻耗子跑了,我和金枝倆人逮沒逮住……”

“耗子——”李保姆出於好奇,便趴在地上,頭朝床底下探望,“沒有呀……”

“哎呀,那耗子還不是早跑了。”金枝在一旁說著。

“耗子腿恁麻利,你們倆上哪逮呀!”李保姆慢騰騰地從地上爬起,“你姑母要是同意,我早就包幾包耗子葯下廚房裏了,那廚房裏耗子多得到處亂爬……”她說著便一屁股坐在了金枝床上。

賈三喜很快吃完早飯登上樓,等金枝返回自己房間后,他才推門走進來,叫了聲。

金枝起身,赤紅臉兒,頓覺有一種做錯事的愧疚感,不敢抬頭,心口“怦怦”猛跳着……

“金枝,我想趁這會跟你聊聊。”

不用細說,金枝心裏也明白了,沒有辦法,每逢這個時候自己只有裝成啞巴,老不吭聲。

賈三喜走過來坐在椅子上,和她說起話來。說了一會,賈三喜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說話衝撞了金枝。

金枝淚水充盈,只有默默忍受這個覆盆之冤。她這回沒有下樓壞事張俠,而是躺在床上生悶氣。

中午李保姆上樓喊她吃飯,她沒有動窩;到了晚上,李保姆做好飯菜又來到她房裏,坐在床邊,用手拍拍金枝身子,“你午飯沒吃,晚飯也不吃,身子骨哪能受得了呀,會餓得前胸貼後背的……”

金枝身上裹着毯子並朝里翻了個身,愁眉不展,沒有吭聲。

李保姆有點耳背,但隱隱約約能聽得見哭泣聲……李保姆長嘆一聲,然後又說:“金枝,我又瞞了你姑母一天。你再不下去吃飯,恐怕連我也不好交差了。你說,是不金枝……”過了一會,她哭聲變成了抽泣。“金枝,你三哥是氣昏了頭才那樣說你,可別往心裏去。等見了你姑母,也不能亂說。”

賈二龍回到家,聽張俠那一說,急忙登上樓。他一腳踏進房裏,看到床邊坐着的李保姆就問:“李媽,金枝呢?”

她轉過身子說:“二龍回來了,這不金枝還睡在床上慪氣呢,我咋勸她都不肯起來。”

他來到床前,望着床上躺着的金枝,不由產生一種憐憫之心,又扭頭問:“李媽,我剛才聽我媽說金枝沒下去吃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保姆直言地說:“三喜又找金枝出氣啦……”

賈二龍心裏咯噔一下,睜大兩眼問:“真的?”

“誰要說句瞎話,叫鬼攆八***,”李保姆說,“二龍,這沒外人,咱娘倆在這兒說,我看三喜也是不論理,這事咋能怨着金枝,還不都是你媽自個的想法。你媽只要一數落三喜,他就跑來找金枝出這口氣。你說金枝心裏能好受嗎,這事擱在誰身上不都一樣……”

這一說,賈二龍聽后頓時怒火萬丈,掉頭去找三喜。

李保姆跨前一步擋住了他的去路,並說:“二龍,我可不是給你們和弄事,這也不能全怪三喜。今早上我叫三喜吃飯,聽雪妮在跟三喜嘀咕這事。我尋思着三喜找金枝出氣,也是雪妮在背後指使的,看來這勁也都在雪妮身上……”

賈雪妮吃過晚飯在客廳看會電視,就跑到樓上來了。她推開房門,伸手撳亮燈,賈二龍跟了進來。賈雪妮扭轉身,發現他一臉晦氣,覺得有些異常,便倚在門上,兩隻胳膊摽在一塊,故意拉長聲音問:“喲,二哥,你今晚上怎麼啦?好像是誰欠了你二百兩白銀似的……”

李保姆坐在床上,一個勁地勸說著:“金枝,你心裏再委屈也得下去吃飯,不能跟飯割氣呀!”

“李媽,你別說啦,俺不餓,一點兒都不想吃。”金枝嗚咽泣訴,這時身子又翻了過來,仰面躺在床上。

“金枝,你要是聽你李媽的話,就下去吃飯吧!反正你二哥已回來了,他要是下去跟你姑母一說,那事情不又鬧大了。我是怕你姑母那火氣上來,我又要落一身不是……”

突然,從那邊傳來了賈雪妮和賈二龍倆人的吵鬧聲。這聲音愈來愈顯得激烈、刺耳……

“聽聽,這二龍和雪妮幾句話沒說又吵起來了……”李保姆膽戰心驚起來,起身剛走到門口,就與從門外衝進來的雪妮撞上了。李保姆身子趔趄了幾下,剛好挨到了門,才倖免摔倒。

賈雪妮徹骨痛恨,奮力撲到床邊,一把掀開金枝身上的毯子,兩隻手一齊攥住她的衣領硬將她從床上拽起來,金剛怒目,“你這個小賤人,三哥找你茬子,你怎麼挨着我了……”

賈二龍這時跑進房裏,奔向床前,一下子拉開雪妮的手,厲聲責備道:“雪妮,快鬆手,你想幹什麼……”

雪妮挺了挺身子,瞪着二龍說:“她這個鄉巴佬有什麼好的,你就會護着她,原來你們都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賈二龍腦袋頓時好像炸開了,拳頭攥得鐵緊,揚了揚,卻沒有對雪妮打下去……

她極力掙脫開,沒再說一句話,哭着跑出房。

賈建成和張俠吃過晚飯一直在客廳看電視聊談着。

賈建成憑着他的感官,抬頭髮現雪妮氣沖沖地跑下樓,詫異地問:“雪妮,又怎麼啦?”

李保姆跟隨其後,喘着粗氣說:“哎呀,董事長,不好啦……”

“叫喪呀!”張俠白了她一眼。

“快點,快攔住雪妮,她是賭氣走的……”李保姆又說。

張俠見賈建成從沙發上站起,剛邁出一步,便喊住了他,“別理她,叫她走。這都是誰立的規矩,一鬧氣就往外跑……”

賈建成嘆口氣,只好坐了下來。

張俠問着:“雪妮是怎麼啦……?”

李保姆正要開口,只見賈二龍從樓上走下來,搶先說道:“是她打金枝累得……”

“雪妮又打金枝啦?”

李保姆接過腔,順着二龍的話說下去,“可不是咋的,這雪妮的脾氣太暴,說著說著就抓起金枝打起來……”

張俠不放心地問:“那金枝呢?”

“金枝躺在床上哭着呢……”

“這個雪妮喲……”張俠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身邊走邊責怪着,“你今兒嘴真嚴緊,叫飯給捉住了,我怎麼沒聽你提起半句……”

“‘翻車砸不住牽牛的’,這你也怨我呀!”

“金枝挨打,不怨你怨誰。”張俠沒有多說,急忙往樓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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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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