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收鞘掛壁(二)

第6章 收鞘掛壁(二)

玉瓚便也朝她微微一笑,心裏卻是萬千複雜。在一簇的繁花似錦中,雖然她不施粉黛,衣着樸素,卻還是發出耀眼的光芒。有那麼一刻,他的心,有些後悔。似乎,不該這麼莽撞地將她帶進宮裏,她和他之間,該有另外的一番收鞘……

一旁的玉珺見玉瓚陷入沉思,不禁揶揄:“二哥,你怎麼了?從進了這殿裏,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你瞧瞧你杯中的酒,都快灑了一地了!”玉珺的話果然令玉瓚回神,他將手中杯盞放好,定了定心神,說道:“我哪裏心不在焉?你不知,我人雖在這裏,心裏卻想着邊關防禦工事!”玉珺將嘴撇了一撇,揶揄道:“是嗎?我還以為,這殿中的哪一個女子,是二哥你的心上人呢?”玉瓚遂將杯中的酒一氣喝盡,方與他道:“你多心了。我什麼時候見我在男女之事上心過?”

玉珺心裏冷笑一聲,也隨着玉瓚的樣子,將案几上的酒喝盡。兄弟二人的這番對話被皇后聽入耳內,她挑了挑眉,敲打玉瓚:“瓚兒,你當真辛苦。不過,待有一日,太子即位后,大權歸攏,你也就不必這樣勞碌了!”玉瓚明白皇后意圖,聽了這話,還是不動聲色道:“如今父皇身體康健,為使他多些閑暇時間在宮裏盤桓,兒臣願意這樣辛苦。無他,只為父皇分憂!”

皇后不禁變色,眼前玉瓚的面容,已幻化成當日冷宮中雲妃的面孔。他這話中,分明有與她做對之意。雖然雲妃之事,到最後被她壓制下去,但保不定玉瓚一時多心,又重新翻起舊案,那樣,可就不大妙了。因此,倒是不能惹急了他。皇后便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但你到底不是太子。有些事,還需注意分寸。”“分寸不分寸,兒臣心裏,自是有數。”太子見了,又要打圓場,對着母后:“二弟心裏有國家,如何不好呢?”皇后冷冷反問:“那麼,你的心裏可裝有國家?”玉瑾就道:“兒臣的心裏,當然有永夜。”“很好。我只當你在東宮玩物喪志。你承了貴冠,卻不堪其重負,那便就不好了。你不想做太子,別人未必不想做。”皇后的言語,已然再明顯不過。玉瑾便朝着玉瓚尷尬一笑,口道:“二弟,母后只是氣話,你不必當一回事。”

彼時,殿內已步入幾位御用藝師。他們朝着皇后等人行完禮后,逐一進入殿後的四個房間,考核挑選,很快就有了結果。十二個拔尖的姑娘被內侍又帶至殿前。那被淘汰的近百個姑娘,見已無望,都心生沮喪。不過,永夜皇后很會安撫,悉知了結果,對她們俱都進行了賞賜。姑娘們領了禮物謝恩,依依不捨地看着玉瑾三人,陸續從宮裏退出。

雲安歌的書法,在書法組名列第一。她自幼隨父皇研習書法,造詣頗深,也只是隨便寫了幾個字,就被考核的師傅相中。姚靈雨分在了棋組,卻也名列第二。此番,靈雨和安歌站立在一處,心裏都覺得緊張。雲安歌看着她,低聲道:“靈姐姐,恭喜你啊。”“安歌,我還要恭喜你呢。”其實,姚靈雨對於參加萬花大宴,是無可無不可。不過,參加了大宴,能再見到心中的他,還是一件美事。可即便她到了殿前,他的目光還是絲毫未落在她身上,這未免讓姚靈雨感到沮喪。那還是小時候的事,都快十年了,想必他也忘了一乾二淨了吧?畢竟,他是永夜高高在上的燕王,日理萬機,事務繁忙。他的目光的確不曾看向自己,卻是看向了身旁的……安歌。這令她驚詫。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這位雲姑娘是昔日雲妃的外甥女,從小就和玉瓚相識。他多關心她一分,想也沒有什麼奇怪。只是,玉瓚那灼灼熠熠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雲安歌,真的令她心生嫉妒。

五歲時,玉瓚曾救過她一命。從此,姚靈雨的心裏,心心念念地就有了他。要說不想被皇后指給玉瓚,那是假話。即便不能當他的正妃,但只要留在他身邊,為側為妾,那也願意。這番心事,她從來也沒告訴誰。入宮之前,她在家中焚香禱告,願菩薩能明白她的心,助她事事順遂。

那脫穎而出的十二個姑娘,齊齊跪下,再次拜謝。皇后提起精神,對着她們細細看了又看,方道:“不錯。”玉瓚見雲安歌果然位列其中,懸着的心,也就放下。這十二女子中,就數安歌的裝扮,最為樸素。其次便是靈雨。姚靈雨深知,這樣的場合,華貴繁重只是多餘,輕簡脫俗才是重要。果然,安歌的裝扮引起了皇后的興趣。她緩緩道:“你,上前一步。”

見皇后將注意力轉向自己,安歌的心還是一凜。“抬起頭。”皇后對着雲安歌又一吩咐。安歌只得將頭微微抬起,眸子流轉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皇后的右側,那個一身素袍的清俊超逸男子,男子放下了酒杯,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安歌揣測:這個看似與世無爭的男子,就是永夜的太子。心有所想,她的眼睛不禁又看了看玉瓚。玉瓚視若無睹,儘管心裏爭鬥激烈,可面上依然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玉瑾對着安歌,溫言:“這位姑娘,我瞧着面善。”皇后心裏不禁一喜,說道:“瑾兒這樣一說,母后當真高興。”

玉瑾抿唇微笑:“之所以看着面善,只因為這位姑娘的形容,和兒臣收藏的古畫裏的美人一模一樣。”此言,殿前站立的其他幾名姑娘聽了,都露出嫉羨之色。皇后更是喜歡:“瑾兒,你中意這位姑娘?”玉瓚的心,此時也一陣似一陣的緊張。他知道,玉瑾惜言如金,更不輕易夸人。此言一出,便知他的確對安歌產生了好感。太子的聲音柔似輕風:“母后也別一廂情願,總是要問過這位姑娘。”皇后搖頭笑道:“瑾兒,咱們是天家。這永夜國中的女子,你無論看中哪一個,都是她們的福氣。”皇后心裏滿意,又問安歌:“你是哪裏的人?叫什麼?家中都有何人?”

安歌便依玉瓚之言,細細地報與皇后。皇后一聽,轉喜為驚,心裏詫異萬分,不想這姑娘竟是雲妃的娘家人!因此,非但沒添好感,反而增了不少嫌惡。她蹙了眉,心中尋思:如今雲妃根本就無什麼娘家人。若有,也應當都死了。當日自己做事,可是決絕果斷,不留後患。這好端端的,怎地就冒出來了一個?難道,姚璟那老兒並未遵從自己的旨意?

皇后沉吟半響。不用說,這姑娘決計不能留在太子的身邊。她啞着嗓子,又狐疑地看向玉瓚,問道:“如此說來,是你將她送入宮中的?”玉瓚知道皇后慍怒,面色也愈加沉穩,將早就編造好的一席話,從容說出。皇后乾笑了笑,冷冷道:“好。這樣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藏在府邸,卻無一點私心,難得。只是這雲家已是舊臣,如今且也敗落。這樣身份的人,委實不能和太子匹配。”皇后叫安歌退回列中。

玉瑾心裏十分失望。“母后,這又是為何?那雲家一族,也是開國之功臣。”他有些迫切,“二弟,我看這位雲表妹甚好。”皇后怒喝:“瑾兒,選妃事關國體,不可妄來!”皇后想了一想,又對着列中的姑娘問:“哪位是姚宰相的女兒?”姚靈雨聞言出列。皇后細細打量,此女容貌雖不及雲氏女,但也算拔尖。皇后的態度即刻又變得親切:“果然是大家小姐。”皇后指着靈雨與玉瑾道:“瑾兒,你看這位姑娘怎樣?姚家世代為相,門第高貴,又是書相門第,我看堪配與你。”

太子便也打量了一下靈雨,但見她垂着眼眸,不露半點歡顏,心裏也就明白了一二。“母后,兒臣還是那句,總要問過姑娘的意思才是,若有半分勉強,便不可行。”皇后極不耐煩:“今日,這幾個姑娘里,你是不打算挑上幾個了?”太子本是溫潤之人,並不想令母后不悅,只得以退為進,勉強說道:“立太子妃一事,還等再議。不過,兒臣願意從中挑選一二名女子,充作良娣。”

皇后權衡稍許,便從中挑出自己兩個心腹之臣的女兒,充為良娣,納入玉瑾的東宮。這兩名女子初時分在琴藝一組。別的無他,只這一組,皇后卻是命人暗作了手腳。她令人告訴選拔的琴師,無論怎樣,左侍郎和右將軍家的兩個女兒,都要入琴藝三甲。玉瑾的神情,顯得頗為無奈。他的落寞,盡數落入玉瓚的眼帘,若不是知曉了從前的真相,玉瑾在他的心裏,還是從前那個知冷知熱的好大哥。現在,一切都變了,當年母妃之死,玉瑾竟也脫不了干係。因此,自打知曉真相的那一刻,玉瓚的心裏,便已同他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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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落盡春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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