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疫病告急
歷兆170年,極西之地—曲江。
納蘭家族發生變故,主事納蘭弘夫婦先後離世,黃金令和真脈圖下落不明,無法確認下任主事之位,納蘭家族五位族長,對於納蘭家四位公子,各有支持之人,明爭暗鬥,曲江陷入人心慌慌之中。
那一年,是葛蘭珠第一次見到十三歲的納蘭齊朗。
葛蘭珠生於制毒世家,父親是江湖上有名的毒王,葛家的名號在那時,是讓人多少有些聞風喪膽的。
畢竟,如果,你惹了葛家的人,不知道哪天就中毒身亡了……
葛蘭珠從小就沒有朋友,鄰里之間早就有默契不要靠近葛家的人,再加上當時曲江正處亂世時節,每個人都自顧不暇。
阿爹每天都在藥房煉藥,很少陪她。
葛蘭珠每天最喜歡坐在葛家莊的大門前,有時,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來人往,因為戰亂,常常有重傷或者已經死掉的人,被抬來抬去,她就會猜猜他們是哪裏受了傷?
有時,自己逗着石階縫裏的螞蟻,偶爾會有想要來求葯的人,卻連門都進不去,就在門口染上毒物了……
那些日子裏,天空格外的灰沉,到處都是死亡和疾病的氣息。
葛蘭珠不喜歡毒,非常非常不喜歡,所以她寧願每天就這麼在門口想着阿爹,也不想進到煉藥房,去聞那些刺鼻的味道,去看那些滿身潰爛的死屍。
直到那一天,納蘭齊朗出現在葛家的大門外,她的胳膊,腿上的肉,已經翻了出來,渾身都是血,頭髮凌亂,甚至在髮根上都滲出了血,她的嘴角殘留着不知名的毛髮和已經乾澀的血跡,顫顫巍巍的一步一步,走進葛家的大門。
“不能進的!裏面有毒!”小小的葛蘭珠驚呼道,她想上前去扶納蘭齊朗,奈何齊朗渾身沒有完好的肌膚,讓她不敢觸碰。
她跑到齊朗面,雙手攔住:“不可以的,裏面有毒的……”
面前的大姐姐眼神空洞,深不見底,瞳孔中的死寂一般的顏色,葛蘭珠只在那些被抬走的快死掉的人臉上見過……
齊朗繞過她,往府里走去,葛蘭珠看着她走進府,幾步之後,阿爹在門口布的毒陣的毒在她體內發作,她的腳步變得緩慢,然後桄榔一聲倒在了地上,接着,葛家院子餵養的毒蛇一條條竄了出來,往她身邊移動,只見她掙扎着爬了起來,黑血從她的嘴中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她沒有擦去,只是握住咬在胳膊上的毒蛇,一把把那蛇扯了下來,扔得老遠,然後摔倒,再爬起來,摔倒,再爬起來,一步步的往內院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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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的齊朗仗着天資聰穎,不愛好好學習師傅教的武功,醫術,整天在外面玩鬧,最高興的事就是纏着三哥帶她到處去玩……
可是……
爹娘死了……
爹娘死了……
就在她眼前死掉了……
師傅雲遊沒有回來,小小的她不知道該如何承受這一切,哥哥們不將爹娘的屍骨下葬,還在上面翻來翻去,爹娘的房間也被翻得一片狼藉……
爹娘的屍體已經有了濃濃的味道,可是哥哥們還只是在爭奪着主事之位,於是,小小的齊朗說:“這個主事,朗兒來當吧!”
哥哥們並沒有理會齊朗的要求,對於常常不在家中,在外面到處瘋玩的妹妹,他們連相處都沒有怎麼相處過,相信還有一部分曲江人,對這個納蘭家的最後一個女兒,都不甚熟悉。
納蘭家的幾兄弟忙着同室操戈,並沒有在意這個妹妹……
直到,遠在異地的納蘭元卲族長,派人傳書,他願意支持齊朗為主事,一個月內就會到達曲江……
那個一直不肯表明自己立場的元邵族長,竟然要支持齊朗……
於是,那之後……
在一個寒夜森森的晚上,齊朗被哥哥們下毒,關到了地窖里。
齊朗從沒有像那時一樣,那麼後悔,自己不好好跟着師傅學習,竟然沒能察覺到飯餐有毒,她迷迷糊糊的趴在地下室裏面,用無力的聲音喊着救命,可是聲音太過太過於孱弱了……
整整四天,沒有人來,齊朗的嘴唇已經因為長時間沒有進食和喝水,乾裂的翻出了皮,齊朗飢焰中燒,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連眼淚都成了舔進肚子的水,只是,到最後,連眼淚也沒有了,她突然理解了娘臨死前的那種目光,那是一種萬念俱灰的絕望……
記憶中,有老鼠吱吱的叫聲,她一直爬,一直爬,直到離那隻老鼠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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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我……出……去……”
“來……人……”
“我……出去……”
睡夢中的齊朗,嘴中喃喃自語着,身體不停地來回翻滾,韓青木試圖叫醒她,可是無果,齊朗彷彿深深的陷入在自己的夢裏,她渾身發抖,手毫無目的的摸索着,眼角淚如泉湧,聲音微微的沙啞……
韓青木微微一愣,隨即伸手一把將齊朗攬入了自己的懷裏,在她耳邊喃喃細語:“沒事的……
沒事的……”
稍稍平靜的齊朗猛然睜開眼睛,然後一口咬在了韓青木的肩膀上,像是要嚼碎什麼似的,韓青木微微的呻吟出來,肩膀已經咬的流出了血,卻還是緊緊地抱着齊朗,齊朗牙齒彷彿要深深嵌進韓青木的肉里,片刻,齊朗如同吃飽了的孩子一般,閉上眼睛,在韓青木的肩上熟熟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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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城迎來了第一場春雨,淅淅瀝瀝的雨落在房檐上,順着房槽滴下來,整個明城的街道人煙稀少,青石板路被雨水侵染的透明光澤,偶爾會有人跑着走過,踩到了翹起的石板,濺起半米多高的水,濺起的水花淋到在後巷躲雨的野貓身上,它紮起渾身上下的毛,“喵嗚”一聲,跑了……
天空陰沉的可怕,偶爾幾聲春雷打的驚天響,昭和晨把窗戶關上,撣了撣衣服上濺到的雨滴,裴西南剛剛彙報完了關於明城最新疫病的情況,等着昭和晨的決定。
疫病的速度比想像中的快,現在整個明城的人幾乎不敢出門,不在外面吃飯,商業和農業都有停滯的趨勢,本應該是開始辛勤勞作的春天,可是卻……
昭和晨狠狠地砸了一下窗棱。
“左相大人已經將自己的一處宅子,作為病患暫住之處,只是,患病的人越來越多,恐怕還要再找地方安置,還有,死去的人下葬也是個問題,因為有傳染性,沒有人幫忙埋葬,太醫院的人手也不夠用了……”裴西南道。
“堂堂昭和,竟然連一個疫病都沒有辦法!”昭和晨握緊了拳頭。
“殿下!”商千秋快步走了進來,“找到欒欣的住所了!”
“哦,在哪?”
商千秋壓低聲音告知。
“竟會在那?怪不得來了這麼久都沒有消息!”
“殿下,當今世上,世人只知蕭墨雲天相星文,武功秘術,策略謀划,卻鮮有人知他的醫術……”
“西南,消息可靠嗎?萬一他醫術不濟?我們豈非又耽誤了時辰?”
“臣,保證!”裴西南微微頷首。
“好,馬上安排時間出宮!”昭和晨說,隨即一頓,“不,就我一個人去!”
“殿下?”
“西南,你去左相大人那兒,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千秋,你再在城中尋處宅子,控制好感染疫病的人群……”
“是!”
“殿下,剛才趕來的時候,我遇見了,四皇子的新寵……”商千秋道,“她讓我將這個轉交給殿下……”
“玄的新寵?”昭和晨疑惑不解的接過信,小心翼翼的拆開,掃視一遍后,“啪”的一聲,將信扣在了桌子上!
商千秋拿起信,端詳了一下,“這是,四皇子和夏邙的書信……”
“講些什麼?”裴西南問
“四皇子欲和夏邙結盟,迎娶夏邙的公主,夏邙出兵幫他奪得王位!”
“如今這種奇怪的疫病都沒有解決,四皇子竟然還想擾亂朝綱!”商千秋怪笑起來,“我們這位四皇子想要趁亂出擊嗎?呵呵呵,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傻啊……”
“信可靠嗎?”
“上面有四皇子的密印”
“這件事暫且放下吧,我即刻出宮去找蕭墨雲,剩下的事交給你們了!”
“臣遵旨!”兩人齊聲答道。
窗外的雨繼續下着,並且有持續下下去的趨勢,街上有些下陷的地方已經積壓成了水坑,人依舊稀少,偶爾會有馬車駛過,濺起一大片水花。
有的得了疫病的人,沒有來的及被送去診治,就已經死在了街角,被發現的,馬上有人來處理屍體,沒有發現的,就靜靜的靠在不起眼的角落,仿若睡着一般。
齊朗放下馬車窗子的帘子,那滿臉青紫,渾身腫脹的屍體便一閃而過。
十五越來越近了,昨晚自己甚至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醒來后,就在韓青木的肩上,他的肩膀上血紅一片,血腥味刺激着齊朗的神經,她就那麼看着韓青木的微笑,竟然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直到齊皞的大嗓門在門外響起……
“郡主,你看我撿到了什麼?哈!”
“你等等!我出去!”
“啊?哦!”
齊朗匆匆的穿戴了一下,蹭了蹭嘴上已經幹了的血跡,打開房門,然後迅速關上,不讓齊皞看見裏面的情形……
“哈,郡主,你?”齊皞看着齊朗微微發紅的嘴唇,打趣。
齊朗看了齊皞一眼,齊皞立刻伸出兩根手指打叉放在嘴邊。
“十五快到了……”
齊皞一驚,立即到:“齊皞多嘴了!”
“罷了……”齊朗疲憊的嘆了口氣,清晨的風有些涼,齊朗看着齊皞單薄的裝扮,有些抱怨的說,“你總穿這麼少,我冷了,都沒衣服披……”
“……”齊皞剛想開口,被齊朗打斷了。
“你撿到什麼啦?”
“你瞧!”齊皞指着湖邊不遠處那顆剛剛有些花骨朵的梨樹。
樹下,四五個人被綁成一簇,像個粽子。
“呵呵,皞,你綁人的水平,依舊很爛……”
“啊?哈哈哈哈哈哈!”齊皞摸摸後腦勺,大笑道。
“郡主,他們被困在你的天牢陣里出不去啦!我看他們個個頭暈眼花的,就幫個忙,把他們拎出來了……”
齊朗走上前,看着那些昏昏沉沉的人,笑道:“這次麻鬆散的量看來是合適啦……
沒變成瘋子……”
齊皞瞬間無語,感覺有水鴨從頭上飛過……
“哎,郡主!”在齊皞驚呼中,齊朗一把撕開那些人的上衣,指尖在他們的後背划來划去……
齊皞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好站在能擋住齊朗的方位,為她擋住,府里人怪異的目光。
“左相大人……玩陰的啊……”齊朗笑笑,隨即把一堆衣服扔在了齊皞身上。
齊皞邊尷尬的躲着府里人的目光,便替那些人把衣服再穿上……
“等他們醒了,送回左相府去,哦,對了,綁的漂亮點!”
“左相的人?”
“他們身上有夜家暗衛標記……”
齊皞立刻把那些人的身子,翻來翻去……
“別折騰了……他們都拿流黃水加薄荷草除去了印記……,不過,除去的地方,會有不顯著的微微凹陷……”
“哦,真的啊!怪不得郡主剛才?”
“你以為我在幹嘛?”齊朗挑眉,“我啊,對這種普通貨色可沒興趣……”
“啊……~”
“哈哈哈哈哈,是,是!”
“不過,左相大人竟把夜家的暗衛混入了宮中神武營,看來,左相大人已經快把棋局擺好了……”齊朗道。
“神武營?”齊皞在那些人的髮絲中撥了撥,真的發現了只有神武營的人才有的御賜的天蟾絲……,“怪不得在天牢陣中那麼久,竟然只是昏厥,原來是有避毒的天蟾絲啊……”
“是么……我還以為是我這次的量下少了呢……”齊朗故作憂慮,“看來,我要再研究研究……”
“郡~郡主……”齊皞哭笑不得。
“呵呵……”齊朗看着齊皞抓耳撓腮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兩個酒窩深深地陷下去,齊皞見狀也放開嗓門大笑起來!
齊朗捋捋胸口,還帶着笑意,道:“看來,是時候拜會一下左相大人了……”
然後,又笑了起來,身後的梨樹也隨風晃動着枝丫……
——
——
——只是……
不知道,韓青木怎麼樣了?身上的傷嚴重不,哎,剛才出來前,應該找個大夫給他看看的……
“郡主,到了……”車夫的聲音將齊朗從自語中拉了回來,她跳下馬車,站在了左相府的大門口,笑了一下,剛想進去,卻聽見踩水的吧嗒吧嗒的聲音……
雨已經變小了,並沒有像人們預料的那樣,下個不停,左相府的側牆邊,昭和晨一上一下的跳着,想要看清院子裏的情況,他穿了一件金黃色的長袍,濺起來的泥水把長袍下面的花樣變成了灰泥……
這才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昭和晨,他的臉稜角分明,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微厚的唇,自是散發出一股英氣……
只是,頭髮被雨澆的有些濕,只是,樣子很是偷偷摸摸……
“太子哥哥!”齊朗從後面一把拽住昭和晨,嚇得昭和晨一個趔趄。
“你怎麼在這!”
“那,太子哥哥你怎麼在這?”齊朗粲然一笑。
“……噓”昭和晨捂住齊朗的嘴巴道,“別叫太子,我是微服出巡!”
“哦……”齊朗扒開他的手叫,“晨哥哥!”
“哎,誰允許你叫的啦!”
“哦,那隻好……”齊朗雙手在嘴邊做成喇叭狀,大聲喊,“太子哥……”
還沒叫完又被昭和晨捂住了嘴!
“隨便你怎麼叫!反正別叫那個……路上這麼多人……”
齊朗看看空無一人的街上,歪着頭說;“別叫哪個呀?”
“你!”
“呵呵呵,晨哥哥!”齊朗露出個調皮的笑容。
“你騙我的帳,還沒和你算呢?別嬉皮笑臉的!”
“哎呦,都要做國君的人啦,還這麼小氣!”
昭和晨突然不說話了,神情複雜的看着齊朗。
齊朗也收起了頑劣的笑容……
……
“啪!”房檐上的水珠准準的落在了齊朗頭上,一下弄濕了她的頭髮。
“哈哈!”昭和晨看着她的狼狽樣,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自己還不是一樣!”齊朗捋着濕漉漉的頭髮,小聲嘀咕着。
“我說,你是不是來看天下第一美女的呀?還偷偷摸摸的!”齊朗撅着嘴問。
“你怎麼知道天下第一美女在左相府?”
“我就是知道呀……”齊朗拉起昭和晨的手,就往大門那走去。
“你幹嘛!”
“看美女去呀……”
齊朗拉着想掙脫的昭和晨道:“因為要看美女,所以才偷偷摸摸的在左相府外……?”
昭和晨想了想,點點頭。
“看美女,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走進去啊……”
“喂,別拉我!”
兩人剛才站過的牆邊,又有一顆水珠掉落了下來,打在地上的泥水裏,濺出了一個有着肥嫩花瓣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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