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在找你

傅靜之心裏一驚，手心微微的捏緊。

都說上官睿最近在百樂門一擲千金，又追求了個舞女，更是也訂了婚，卻怎麼還記着她？

剛剛她在外面還說了是給母親買的緞子，回家去給母親之類的話，也不知道被他聽進去幾分。

上官睿目光落在她微微捏緊的手上，卻是慢條斯理，聲線那樣好聽卻冰冷：“前幾日你才說怕你姑母說你，後幾日就拉了你姑母下水，你學了七成，你這扮豬吃老虎的手段不錯，贏的漂亮。”

“謝謝上官少您當日的提點。”傅靜之也不辯解。

聰明人之間的交流，許多裝傻並不需要。

傅靜之面對上官睿，常常有一種要被他看透了的感覺。

“李齊愷他拿你怎麼了？”上官睿聲音卻陡然狠戾起來，緊盯着傅靜之把她的每一寸都看在眼裏：“他那樣的人敢衝冠一怒為紅顏，官途都不要了也要休了你姑母，真就只是為了外面那個女人？”

傅靜之倒是有些愣了，看着上官睿。

她有些不確定，不會上官睿特意來找她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如果是，是不是說明……

“沒怎麼樣。”傅靜之開口，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徐徐說：“是王雪懷孕了，我姑父雖然膽小怯懦，但是他心裏有個癥結，他想有個兒子開枝散葉，而我表哥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上官睿看她，眉頭鬆了些：“真的？”

傅靜之心裏略一松，她故意說出一些私隱，就是想讓上官睿覺得她對他坦誠，沒任何隱瞞他的地方，此刻顯然是奏效了的。

傅靜之點頭，當他是在問表哥不是親生兒子這件事，坦然答：“自然是真的。”

她答的痛快，上官睿臉上的表情卻是諱莫如深：“你連這個都打聽得到，也夠仔細，可你怎麼就認定外面那位有的就是你姑父的種？”

傅靜之看一眼門口，因為是測量尺寸的內間，所以跟外面隔的有些距離，此刻更是因為上官睿在這裏而清了場，外間應該是聽不清楚。

王雪離開李家時候懷沒懷孕，誰都不知道，再加上在風月之所那樣久，王雪自己說自己沒來得及被送上去，可私底下發生什麼又有誰知道？

傅靜之抿了抿唇，壓低了聲音，卻是對上官睿開誠佈公：“如果以後有人問我，我一概是說：那天我姑母來的急，事情亂成一團，我姑父覺得是這樣就這樣了，我一個姑娘家不知道怎麼分辨這些。”

說的有理有據，任是誰也怪不到她的頭上。

算得上是極聰明的一種說法了。

“倒是撇的乾乾淨淨。”上官睿冷哼，眼底卻是欣賞的光亮，緩緩問：“你把這樣大的秘密告訴我這個外人，我要是說出去，你怎麼辦？”

傅靜之格外恭維幾句：“上官少的人品我還是信的，何況上官少算什麼外人？我在雍城沒什麼朋友，都是虛與委蛇，上官少是我一個會記住的故人。”

她面上已經顯得很是真誠，可上官睿卻冷笑一聲，半個字也沒信，笑容看起來來森森可怖：“那你不如在床上記住我來的實際。”

傅靜之面上連笑容都有些僵，知道上官睿這人說的出做得到。

這就是上官睿，翻臉如翻書。

這樣僵持着，上官睿卻是站起來問她：“你來百貨商店買些什麼？”

傅靜之微笑：“隨便看看，給我母親買匹緞子，不過多久就是她生日，來信說可能要過來雍城一趟。”

她是刻意這樣說，在上官睿面前，她半個字也不敢透露自己本來明天就要離開雍城的事情。

“伯母要來？”上官睿微挑眉，跟傅靜之說：“挑到什麼料子，跟他們說算在我賬上，算是我送給伯母的禮物，你家裏在海城對吧？倒是不算遠。”

傅靜之臉上的笑都僵了，驀的抬頭看向上官睿。

上官睿這樣欲笑不笑的看她，無非就是說明所有的事情他都心裏有把握，就算她回家去她也不會得到安寧，更何況，上官睿很可能根本就不會讓她回家。

一個玩具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脫離了主人？

她就算是再能跳，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看到此行的目的達成，上官睿微笑，沖傅靜之伸手出來，他的五官那樣奪目，陽光從他的背後而來，他好看的臉孔籠罩在陰影里，如同一個帶着面具的惡魔：“既然都挑好了，我順路送你回去。”

根本無從拒絕，傅靜之看着面前這個上官睿，這個男人未來的十年裏風頭無兩，是最璀璨的那一個，也是最血腥的那個。

白日裏她姑母才說過她會變成她姑母一樣的人，她才嗤笑過，可竟然真就這樣快，她竟然也要成為一個男人的玩具。

上官睿的手還在半空伸着，她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這樣吸引了上官睿，她恨的咬牙切齒，她想回家去，她已經打算要走了，可……

她伸出了手，去握住了上官睿的手，哪怕是渾身冰涼，哪怕一萬個不情願恨不能撕碎了眼前的人。

他的手掌溫暖，將她的手捏在手心裏，拉着她向外間走去。

**

王雪膽子小，雖然沒見過上官睿，可看傅靜之這樣被上官睿拉着手，她這麼多年在李家見識多，上官睿的穿衣打扮、行走風度，猜應該不是凡人，等到坐車的時候，再看見前面司機穿的那身軍服，看上官睿的目光都帶着怯意。

上官睿卻像是習慣了旁人這樣看他，猶如沒有看到一般。

只在上車的時候跟王雪說：“你現在有身孕，不好擠着，不如你坐前面？”

王雪哪裏敢不答應，立刻就去前排坐着。

傅靜之跟上官睿坐在後排。

一路上倒是安靜無語，等到了李家門口，王雪先下車，傅靜之正要也告辭下去，冷不防手腕被上官睿一把拽住。

上官睿看着外面的王雪，平靜自若：“你先回去，我跟她有話說。”

又有什麼話？

能是什麼話？

王雪看傅靜之，眼底都是膽怯，她跟上官睿同車已經嚇的厲害，聽見上官睿說，也不知道該不該就這樣扔下傅靜之，可也不敢拒絕上官睿，磨蹭了一下還是轉身往李家裏面走過去。

傅靜之已經開了車門，卻被上官睿一把拉回來扣在懷裏，上官睿根本不管不顧，直接按下傅靜之，將她抵着在真皮座椅上。

傅靜之知道是走不開，可沒料到他竟然親手至此，急說：“你這是做什麼？還有人在！”

外面是路上，人來人往，這樣一輛車停在這裏，多少人路過都會探尋的往裏面看一眼，上官睿這樣放肆實在是太過分。

雍城並不大，很容易傳揚出去，

上官睿靜靜看她，看着她驚慌的臉孔，卻是唇角勾起，一點不在乎的口吻：“他們沒人看見，也沒人敢嚼舌根，你就當他們不在也是一樣。”

可哪裏能當作他們不存在？司機根本就還在前座上面，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讓一個司機裝聾作啞已經不可能，何況外面路過的路人們。

可誰又敢攔着上官睿？

傅靜之被按着，只能是看向一邊。

上官睿才不管這些事，從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混亂間，傅靜之脖子的項鏈從衣領掉了出來，上官睿氣喘吁吁，目光盯着那項鏈吊墜才是好過一點，伸手捏過那戒指吊墜，把玩在指間：“還知道戴我送的東西，我以為你早就扔了賣了送人了。”

傅靜之一早就把這戒指串在素金的鏈子戴在脖子上，總覺得哪天能用的上，做戲一貫是要做全套才好，可沒想到竟然這樣快。

也沒料到是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之下。

傅靜之伸手想先推開他，可他力氣大，哪裏肯被她推開，她還不及說話，就聽見上官睿俯身在她耳邊，語氣里又是那種要把人咬碎了似的：“說，還有誰這樣對你過？我不信你那個姑父真能忍得住。”

傅靜之一怔。

卻原來今天一天都是為了這件事。

他是來確定他的玩具完整不完整，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拆了玩具，現在就是拆到一半。

“沒有，我跟他說了王雪懷孕的事情，他想要兒子就得聽我的，真的沒有。”傅靜之手抵着上官睿的胸口，滿心的恥辱，卻必須要回話。

上官睿卻沒有預想之中的放開她，上官睿眼底一下子有些陰翳，抓住重點，一字字問：“他果然去找過你？”

要騙過上官睿實在是太難，他太聰明，他根本一點蛛絲馬跡都能抓住。

傅靜之忽然心頭有些絕望瀰漫出來，好像她永遠都贏不了，她根本無能為力。

“是我請他騙我姑母的。”傅靜之說。

然而這一句聽在上官睿的耳朵里，卻是刻意在繞彎子，上官睿聲音里的怒意絲毫不減，厲聲質問：“好一個你請他騙你姑母！他做到哪一步？”

傅靜之搖頭：“沒有。”

話音才落，卻驚的渾身發顫。

上官睿伸手，一個字一個字的咬牙切齒的問她：“這樣？還是這樣？”

傅靜之掙不開，也不知道怎麼答，心頭猛跳，連說：“你放開我，快放開！”

上官睿得不到答案，也不放開她，傅靜之屈辱的難過極了，乾脆扭頭看向一邊，也不動也不反抗。

他大概覺得沒了趣味，最終放開她，開了車門掀她下車，厲聲：“滾！”

傅靜之狼狽的下車，這裏是大街上，路上行人並不少，她身上衣服都亂了，急忙的整理。

“傅靜之，看好你自己，你是我的人，要是有別的人碰了你，我連你一起殺了！”上官睿扔下一句話，前排司機發動車子，車子緩緩離開。

瘋了……

她後悔在火車上招惹了上官睿。

她也後悔在後來的事情里利用上官睿去折騰李思芙，她全沒想到自己被上官睿盯上。

她本以為上官睿都已經去訂婚，對她也沒興趣了。

可她低估了上官睿對她的想法。

上官睿是那種從小被人捧在手心上，想要的玩具一定要得到手。

人前假裝風度翩翩，人後就徹底暴露出來的瘋子。

竟然說要一起殺了，傅靜之後悔自己在火車上怎麼會想着要去利用了他，他根本不是可以利用的人，她想藉著他的勢力，卻不料被他反噬，她招惹上了最可怕的人。

到現在，她連家都回不去了。

傅靜之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着上官睿的車子已經漸行漸遠的路口，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發涼。

她聰明，上官睿更聰明，她沒有上官睿的家世，也沒有上官睿的能力，她在上官睿面前總是如此的脆弱而不值一提，她這樣下去，無異於坐以待斃。

她最終，會變成跟她姑母一樣的人。

*****

“你下車。”

司機在前面開車，然而才到下一個路口就被上官睿攆了下去。

“二少，您這樣一個人太危險了，我叫馬副官過來？”司機也是多年的老人，雍城雖然治安並不差，可是人員繁雜，各方勢力的人都有，萬一是出事，他擔待不起。

上官睿卻是下車，又上了駕駛位，直接關了車門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開走，半個字也不聽他講。

司機慌了，急忙找路邊店裏打電話去到上官睿在雍城的私宅彙報，馬副官知道就着了急，立刻派人去軍營和上官睿平日總去消遣的幾個地方，又找了上官少平日玩在一起的幾家到處問。

可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二少走之前去了哪裏見了什麼人？你知不知道二少要是萬一出事，你我腦袋都要搬家！怎麼還敢讓他自己開車走！你他要開車走你就不會扒着車門嗎！”馬副官氣的大罵司機。

司機哪敢說個不字，任由馬副官罵。

馬副官踱步兩圈：“你下午跟二少出去，都去了哪裏？做了什麼，一樁樁一件件，你都給我說清楚！”

司機此刻也亂，琢磨着回憶：“下午時候二少說要去聖約翰教會學校，然後出來帶了兩個姑娘，後來一個走了，另一個二少就在車裏跟她說些話，好像很在意，我不敢回頭，可是聽那個意思，那姑娘並不太願意，二少覺得她不幹凈，挺生氣的……”

一個姑娘，並不太願意？

“傅靜之？”馬副官立刻問。

這世上還能讓上官睿生氣的姑娘，全雍城怕是沒有第二個了。

“是是！”司機聽見這名字，立刻想起來上官睿似乎是叫過這個名字，連聲答應。

馬副官心頭頓時明朗，一下子大概猜出個七七八八，撓了撓額頭，心裏放下許多，讓司機回去等着，自己出了私宅叫車拉着他去李府路邊繞了一圈。

也不知道這算是個什麼習慣。

別人不知道，馬副官卻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看見上官睿的車子就在李府的路邊停着。

原來是繞了個大圈子，又停回了李府的路邊，不過之前是李府的正門，這回是停在側面。

馬副官下車快步過去的時候，看見上官睿正靠在車子的座椅里，眼睛看着斜前方的一點，指尖燃着一支煙，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

馬副官不敢打擾，就在車外面靜靜立着等。

這個月好幾次了，上官睿默不作聲自己開車出去，人找不到的時候就是在這裏。

他們家這個二少嘴硬心軟，發起脾氣來厲害，心裏放不下難受的卻是自己。

煙上猩紅的一點火光燃盡，燙了手，上官睿這才好像從夢境裏清醒一樣的手一松，煙頭掉落下來，彈起幾星煙火光亮。

上官睿卻不動，馬副官順着上官睿的目光看過去。

這裏地勢高，從車子裏這個角度正能看到前面李府二層的一個窗戶，那裏有一盞燈亮着，上官睿就是在這裏靜靜的看這盞燈和燈前偶爾晃過的人影。

馬副官之前就找人探查過，知道那是傅靜之的卧房。

世上的事情，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有些人把感情藏的深，但是不代表沒有，越是深藏才越是意難平。

平日裏鋼筋鐵骨一樣的男子漢最容易醉在美人臂彎里，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何況說到底不過是二十齣頭的少年郎，這個年紀喜歡什麼女人都再正常不過。

只是馬副官實在是想不明白，既然是喜歡，以上官睿今時今日的地位，又為什麼不能坦然相告？

事態也許是複雜，可感情這種事也不見得非要如何，大帥和大帥夫人再如何管束上官睿，也不至於會管到上官睿身邊多了個什麼女人這樣的小事上面。

無非也就是不能娶成正妻而已，可這又有什麼妨礙？三妻四妾都這樣尋常的年代，以上官睿的身份，身邊的女人自然不會在乎一個名分。

馬副官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他心頭一驚，可是隨即就否定了。

應該不可能吧？

不可能……就算這女人牽扯住上官少的心，可……

然而她牽扯住了上官少的心，還有什麼不可能？

馬副官腦海里思緒快速的迴轉，隱隱有了一個答案，他卻不想相信這個答案。

這世上，是不是有人能愛到這種地步？愛到不顧一切，愛的不肯讓對方受一丁點委屈，愛到甘願放下一切高傲去供奉對方。

馬副官不敢再想，天邊一輪月懸在半空，月色清明，照拂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