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是L
“可以這麼說吧,你不是挺滿意我的表現嗎?”伍子初一笑張彎灣胳膊上的汗毛倒豎,她跟個傻子似的被人拿捏的牢牢的,“你可真夠可以的,我不知道你是聽你爸媽的話覺得我好,還是你自己覺得我好,伍子初,你怕是還沒搞清楚合適和喜歡是兩回事吧。”
伍子初知道張彎灣沒那麼容易答應他,“你給我點時間和機會,我會向你證明,這兩者之間是有必然聯繫的。”
伍子初沒有信誓旦旦的語氣,反倒像是在說一件事實,他口中的時間,不過是她什麼時候答應的他的一個期限。
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轉完冬天過去,清明那天叢溯給全體員工放了三天假,有離家遠的可以回家掃墓。一大早叢溯撐着傘出門了,外面下着細如針的小雨,打在樹葉上沒有聲響,如果不是地上一層不太顯眼的濕潤,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出來下雨。
到了墓地停好車后雨已經停了,叢溯提着箱子走進了墓地,她把裝好的貢品一一拿出來打開了蓋子擺在檯子上,點上香之後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爸,我來看你了。”
凌晨五點墓地里幾乎沒人,雖說是四月了但早上的溫度還是低,叢溯只套了件黑色的風衣,凍得指尖都是通紅的,叢溯打開一瓶白酒澆在了叢爸的墓位一圈,她記得清楚,叢爸喜歡喝酒,但是從不敢喝多,叢媽強勢,什麼都管的很嚴。
後來他們離婚叢爸還是會在叢溯生日時給她發紅包寄禮物,夏書涵還沒來到叢家時叢溯還想着怎麼撮合他們兩個復婚,結果還沒等到那一天,叢爸突發腦溢血去世了。
叢爸去世那天叢溯傷心了一天,叢媽臉色也不好,到了晚上十一點多叢溯哭的口乾舌燥去客廳找水喝,在叢媽卧室里聽到說話的聲音,她躡手躡腳走過去后才聽清叢媽說什麼,大體是在埋怨叢爸不聽她的管束,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可有的人就是這樣,可以不吃飯,但不能沒有酒,嗜酒如命。叢爸喝多了從不撒酒瘋,而是一個人磨一大盤墨水,自己寫寫畫畫好幾個小時,安靜的出奇,有時候叢溯也跟着學寫字水墨畫,也學了六七分,她一點都不反感叢爸喝酒,叢媽卻是恨不得把他扔出去,她寧願讓叢爸煩她,也不想讓他揮霍身體。
叢溯帶了好幾瓶不一樣的酒,澆的地都濕了一大片,這時候雨又下大了,點的香差不多也燃盡了,她剛想收拾東西回家,羅林過來了,看見地上五六個空酒瓶子眼睛都瞪大了,“叢溯,你之前還叮囑我喝酒不能開車,你自己這是喝了多少?”
“羅林,你帶腦子出門了沒,這些是我給我爸的。”叢溯自顧自的收拾供品,突然想起來羅林的親生父親在日本,在中國應該沒有墓位,“你是來給誰掃墓?”
“來給我爸掃墓。”羅林父親的墓位在叢爸的后一排左側,他知道叢溯想問什麼,“我爸的骨灰在日本,我把他以前用過的一些東西封在了盒子裏下葬,權當是他的骨灰了,我回不了日本那個家,總得盡一點自己的孝心。”
羅林的供品都是日式的飯菜,香煎秋刀魚,日式燒酒,壽司等等,看得出來他很愛他的生父,叢溯看了眼墓碑上的名字,黑澤明,笑得很溫和,一看就是好脾氣的人。
“我跟我爸長得不是很像,只有鼻子和下巴像他,整體還是像我媽,本來我奶奶因為我媽是中國人的原因偏見很大,一開始總是找茬,後來我爸為此凶了我奶奶一頓,他是真的很愛這個家,如果他沒有病逝……”
羅林突然不說話了,過了很久他才幽幽開口道:“叢溯,你說我是不是什麼天煞孤星啊,我生父是這樣,我繼父也得了病,這才好一些,不行我得去崇光寺算一卦。”
“算一卦能怎麼樣,你怎麼跟我一樣這麼喜歡胡思亂想,我以前還覺得自己是掃把星,跟我走得近的都倒霉,後來忙起來連飯都能忘吃,哪有空想這些東西,你就是太閑了。”叢溯蹲了下來儘力開解他,畢竟羅林之前幫過她好幾次,說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你真想幫我?”
“嗯。”叢溯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你跟我在一起吧,你看我都等了你十幾年了,從少年到青年,實在不容易。”羅林賣起慘來一把好手,一雙眼睛能把人盯得再心硬也得軟下來,叢溯根本沒想到他表白的這麼突然,見叢溯張了張口沒說話,羅林又補了一句:“如果你一時半會適應不了,我們可以像張彎灣伍子初那樣,先假裝情侶試一下,反正我等你那麼久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我不是這個意思,羅林,自從我和白子嘉分手,不,分手之前我就已經明白了,除了我媽之外再沒第二個人能像你一樣對我那麼好,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把你也拉進泥潭裏。”
“叢溯,你怎麼這麼死板,我可以跟你一起承擔不好嗎,你自己一個人能撐多久,三寧又不是多大的企業,夏書涵是鐵了心要讓叢家垮的,你就算是定期給他錢又怎麼樣,他能講信用?你滿足不了他的胃口的你知不知道!”
羅林一氣之下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叢溯的眼神瞬間變了,“我有跟你說過我定期給夏書涵錢了嗎?他最近都沒找我要錢,是不是你暗地裏給他了?”
“叢溯,我不要你還,你也不用有負擔。”羅林說著想拉叢溯的手,叢溯往後退了好幾步,雨越下越大,兩人的頭髮都被打濕成一縷一縷的,羅林不敢再隨便說話了,叢溯把手裏的傘塞給他,“對不起,這些事本來不該牽扯到你。”
羅林下意識想追上去,墓位前的供品什麼的還沒收,他這時候追上去也沒什麼用,叢溯淋了個透鑽進了車裏,她開車去公司時葉玟看着她淋得像個落湯雞,連忙跟了上去一路跟到叢溯辦公室,“你怎麼了?故意沒帶傘還是有誰欺負你了?”
“沒什麼,我早上去給我爸掃墓了,碰上了羅林,發生了點口角。”叢溯去休息室找了條毛巾擦頭髮,“不是放假了嗎,你怎麼還在公司?”
“反正也是沒事,唐啟桐出差了,我來公司整理下檔案資料。”葉玟從抽屜出找出來個吹風機,“你用這個,這個幹得快。”
“嗯。”叢溯接過吹風機開了最大風吹頭髮,嗡嗡的聲音瞬間蓋過了葉玟說話的聲音,葉玟走到叢溯跟前,“你跟羅林是怎麼了?”
“他私底下聯繫夏書涵給他打錢,我們因為這事吵了兩句。”
“叢溯,我真是服了你了,這也能吵起來,這麼好的男人上哪找去?這我就要說你不對了,人家幫你你不感謝人家,還跟人吵起來,叢溯,人心都是肉長得,他也會心涼的。”
葉玟一下子奪過叢溯手裏的吹風機關掉了按鈕,叢溯頭髮吹得半干不幹,直愣愣的盯着落地窗外的風景,“葉玟,我有時候就在想,為什麼我家是這樣的,為什麼偏偏是我經歷那樣的事,為什麼我會遇上夏書涵這樣的繼父,我寧願我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這樣我就可以沒有顧忌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哪怕生活艱苦一點。”
“羅林願意和我共患難,我感激他,但我不會把他也拉到火坑裏。”
“叢溯,你可想好了,這要錯過了可就是一輩子。”葉玟的聲音發顫,她伸手去拉叢溯的胳膊,發現對方也微微發抖。
葉玟泡好的咖啡還沒喝兩口已經涼透了,叢溯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沉靜下來,思考自己的事。
程至峰先不說,夏書涵就是個貽害千年的禍害,有他拖着她,她不能拉任何人下水。
而想一個人獨自承擔,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一件事。
一個人要想真心躲另一個人真的能讓對方找不到,叢溯索性換了手機和手機號,悄無聲息的搬到了另一個房子裏,連公司都不怎麼去了,葉玟都看不下去了,“我開導你還不如不開導呢,羅林一定恨死我了。”
“其實怪我,我沉浸在他對我的好里有點忘乎所以了,我該早跟他說明白的。”叢溯似乎很平靜,看得葉玟心裏來氣,“你總這樣,什麼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叢溯,你不要找那麼多理由,你連接受一個人喜歡的勇氣都沒有嗎?”
情緒激動的情況下說出來的話往往都是帶刺的,葉玟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了,剛想道歉被叢溯打斷了,“我的勇氣,早在我十二歲那年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並非是封建觀念根深蒂固,叢溯是覺得從那以後她自己好像缺了一塊一樣,一塊摔碎的玉,就算是修補好,也是不復從前了。
“叢溯……”
“吃飯吧。”叢溯夾了一筷子水分過頭的米飯,就着炒的有些咸了的青椒雞蛋狼吞虎咽,也不覺得難吃,吃什麼都這樣。
躲了羅林差不多一個月,叢溯還是十分謹慎,去超市都不會去同一家,沒想到晚上八點剛出超市門口就被羅林堵住了,“我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躲着不見我?”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我應該……”
“你處理的乾淨,手機換了卡也換了,問葉玟她也不說,我沒別的辦法,只能一家一家碰運氣。”雖說是春天到了但晚上風還是涼,羅林只穿了件襯衫,放眼放去滿大街的人外套還沒脫,他的額頭上卻都是汗。
她看着他滿頭大汗的樣子,思緒卻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好像腦子裏有些東西很模糊,又突然清晰,周而復始,漸漸連在了一起……
她好像記起來了,關於車禍,關於高中時經歷的事,關於羅林。
“你以前,是不是總是匿名往我桌洞裏塞紙條?”
羅林愣住了,繼而點了點頭,“嗯,我是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