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永安縣的水好深
李郎君怒髮衝冠,這個在街頭混日子、收保護費的卑賤人物竟敢找他李家的麻煩,明晃晃的往他頭上潑髒水。別以為搬出了縣令他就怕,真是不知死活。
若是今日他在場都讓他家家丁蒙了冤,叫他擔了這罪名,日後出去豈不被人笑死。越想越是火氣衝天,按奈不住火氣便要拿起茶壺摔出。
李郎君身後一老僕拽住衣衫制止了他,勉強忍了怒火,將茶杯重重的一磕,一臉鐵青的坐下。
看熱鬧群眾被這情景嚇得一個激靈,不約而同念叨着這永安縣可又出了一個混賬的,日後必遠離。不知是哪個膽大起頭說:“原來是縣尉家的。”
有人接着問,“是縣令家大朗還是二郎?”
一人鄙夷道“肯定是二郎啊,大郎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話,怎敢這般囂張。”
另有一人接着感慨,“我聽說這李二郎才從安平郡回來,府里的家丁打了人就這般處理。往後我們可要擦亮眼睛,別不知怎的得罪了他。日子可就難過嘍。”
旁的人插嘴道:“有張明府在,那些紈絝子弟怎敢如此豪橫鬧事?我看他也囂張不了多久。”
身旁有一老丈反駁道:“小娃子,你還不懂事,當官的辦事哪裏有這麼簡單。若是無關緊要的人也就罷了,這可是縣尉家的少郎君。這張明府還不得掂量掂量。”
一年輕書生維護道:“老頭,你是老糊塗了吧?都多久沒有出家門看看了。竟然不知這張明府自上任以來,那些個雞鳴狗盜、以勢欺人之徒個個都遭了殃。如今的永安縣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張明府還因此得了丞相讚賞。這可是平縣人人皆知的事情。這張明府與別的官員不一樣,可是難得一遇的好官。”
老丈諷刺的哼了一聲,“路遙知馬力,他來這裏當官才幾年,不與你這年輕娃娃說道”,轉身鑽出人群消失了。
年輕人切了一聲,輕蔑不已。
“都讓讓,都讓讓啊。官府辦事,無關人等等離遠些。散了散了啊”
正當人群中議論得火熱時官差來了,人群自發的為聲音來處讓開了一條道。一群官差邊驅趕人群邊擠進來,隨後官差圍成一排隔絕了大百姓靠近。領頭的大方臉才一臉不快的進了店鋪。
“是哪家的混小子鬧事啦,想到衙門裏去坐坐么?”
“我是很久沒去了,是你要請我去?”李二質問。
領頭的定睛一看,迅速收斂神情,笑着拱手道:“原是李郎君,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前幾日少府前去大黑山剿匪不慎受了傷,因恐打攪少府養傷,屬下不曾敢去探望。如今少府身體可康健了?”
“趙都頭,快處理了這事兒,別說磨磨唧唧的扯東扯西。我時間金貴這呢,白白耗這兒了好長時間。”李二郎理都沒理這話,不耐煩道。
趙都頭面上一陣尷尬。心裏直罵,我還沒嫌你事多呢,你到是像奴僕指使起我來了。不過是幾個幾個家丁而已,若想保他們,背後解決就是。你一個縣尉家的少郎君,當眾亂插什麼手。若不想保,又待在這裏做什麼。
蠢得當眾朝人家發你的衙內脾氣,還嫌你爹的名聲不夠差嗎。若不是看在你爹的面上,我還懶得搭理你。
“趙都頭,請看。這我家的夥計還在那裏躺着呢,大夫未來前都不敢挪動。”周掌柜瞧着官府有人來了,急忙走出店門拉着趙都頭,指着夥計的方向忿忿告狀。
趙都頭轉過頭一看,是他,熟人呀,頓時也笑了,“喲,這是周掌柜的店?我竟不知道,兄弟你既然開了店怎麼也不和哥哥我說一聲,就咱兩的交情,怎的也要來關照關照啊。”
永安縣的地痞流氓首目竟也做起了生意,初初聽到這位做起香料生意時,他以為是個玩笑,沒想到今日店鋪出了事還敢報官,往日他們的恩怨可多着呢。
“瞧趙兄說的,弟弟我一直都是念着你,但見你貴人事多,哪裏敢上門打攪。”周大海也不怵,順着趙都頭的話攀起了兄弟關係。
“周掌柜,這是怎麼一回事,在你的店鋪發生了這樣的事。帶上你的人和我們去衙門走一趟吧。”
趙都頭不想這人這麼厚的來臉皮,也不像和他廢話。李少府家的次子他動不得,今日只得叫你小子掉層皮了。
角落裏,趙蓮瞧見這幕,看着這案件的迷之走向,激憤的又拉了拉趙父的衣袖,“爹爹,這不是七叔嗎。這事是周掌柜遭到了無妄之災吧,怎麼......”
趙父瞪了趙蓮一眼,“再與你說一回,不要說話,怎的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大人做事自有他的主張,小娃娃家家的瞎管說什麼。”
趙蓮沒想到挨了她爹一個眼刀子,心裏除了無端的覺得委屈。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怎麼是瞎說了。明明就是這些大人懼怕官二代,說不得。夥計的命不是命了,死就死了。以前看電視小說,看着誰誰一句話就殺了人,她還覺得挺酷,現在她酷不起來了。趙父的冷漠叫她心底一涼。
“趙都頭,我與你也算老相識了。說句實在話,我出生貧寒,衣不蔽體,往前勉強能混口飯吃就不錯了。哪想去年有了造化,僥倖得了貴人青眼,幫貴人守香料鋪子。誰知這才兩個月,便出了事。小弟是個糙賤人物,什麼委屈受不得,但這貴人可不是受委屈的人。望趙都頭慎重處理。”
眼看在不亮底牌,這混賬是提都不提李家小兒,周大海親熱的拉着趙都頭,在其耳邊低語。說罷掀開外衣一角,露出掛在腰間的腰牌,朝他使眼色。
趙都頭低頭一瞧,驚心膽裂。那可是皇宮內侍的牌子,品級還不低。這人怎麼和內侍搭上了,要知道這永安縣可就出了一個內侍,那可是陛下身邊的紅人!
趙崇又疑惑怎麼一件小事都要露出這樣一件東西來,這案件有什麼特殊的。周大海是傻了,非要和一個衙內打擂台,趙崇苦這可是和李家對上了。
原來是自己消息閉塞,想的淺了。想想李家是什麼人,那是明晃晃的太師系。前陣子京中傳出太師與陛下不和的消息,黃內侍要找李家麻煩。這、這不就是……
趙崇想到此處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他再往深里想,還得加上一個縣令才對,案子可是要縣令判的,他可是丞相的學生啊。越想趙崇的腦門越冒汗,這、這水太深了。
他一抬頭,周掌柜露出苦主的臉色,對他苦笑。在旁人眼裏看到的就是周大海被難為了,是弱勢一方了。他暗罵,龜孫子,還裝。好處你得了,事情卻要我辦。做好了也不得在貴人面前表功,搞砸了還要擔心得罪人。
他得罪不起,只得拖延,隨即也轉了臉色,裝作聽到內情驚訝的樣子,“哦,原還有這樣的內情。我仔細詢問詢問。”
李二郎見二人在哪裏嘀咕,以為趙都腦袋拎不清,偏向周大海,着急中口不擇言。
“趙都頭,我爹爹可好多了,前些日子我爹還提起你,說你做得不錯,前途無量,你可別讓他失望啊。好好查查,可要查明了是什麼緣由讓他咬着我不放。可別讓什麼阿貓阿狗的都來誣陷我家,敗了我爹的名聲。”
趙都頭真是頭疼,剛剛還對他愛理不理,現在這個傻子又當眾威脅他,怎麼李隱這麼厲害,卻生出這麼個東西。人家都會裝,怎麼你不會。
圍觀群眾矇昧無知,看到什麼就是什麼了,但一聽這話,立刻就炸起來了,怎麼還要拿縣尉來威脅人家,難道惹了禍,抬出爹就行了。大眾臉面均露出敢怒不敢言之色。
趙崇不理會李二郎,這憨人想必李少府亦不敢與他多說,多說無益。他細細的盤問在場的目擊者,先時問地上哀嚎的,再是周掌柜、店裏的夥計、誤傷的顧客。當在顧客堆里見到趙蓮父女時十分意外,關切一問,“五哥,蓮丫頭也在這裏?你們沒受傷吧。”
趙父面色平靜,“沒事,你先忙。”
“七叔。”趙蓮怏怏的叫了人。
趙崇點點頭,略過他們再問其他人,經過幾輪盤問過,事情的起因經過便明了了。
地上的哀嚎着的是李家家丁,也是在店鋪里幫忙的。
他們說因為主母的香料鋪子這兩個月被新開的周記擠得沒賺到錢,怕主母月底查賬的時候不高興,遂起了邪念,大鬧周記。
不曾想打起來后,雙方越打越狠,控制不住態勢,直至那夥計倒地不動,被人瞧見喊死人了。事大了,才的停手。
之後便是周記告了官,而李家聽李二郎聽了消息,很快就來了。
到場后李家就認定那個倒地不醒那個與他們無關,只賠其他人的銀兩。周記不答應,雙方為此爭執不休,其中周大海堅持等官府來處理,一個證人都不放走。
都盤查清楚后,趙崇終於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夥計。趙崇催問大夫怎麼還沒來。永安縣原有一個仵作,突然死了,一時間也找不到人,只好大夫頂上。大夫也沒來,沒法鑒定傷勢真偽啊。
趙崇又讓人去催,等一刻鐘,大夫終於姍姍來遲。
這位大夫瘦的乾巴巴的,像枯死的老樹皮似的,與之相反的是身上有股勢,瞧着精神矍鑠、寶刀未老。初進門便問,“是哪位請小老兒來的,來給哪個看病?”
周掌柜激動得緊拉着他往夥計那兒走,焦灼道,“大夫,你總算來了,先瞧瞧我這位兄弟怎麼樣了,剛剛被人打了,現在也沒醒。”
老大夫毫無反抗的被拎起來過去,正想生氣,便見得躺着那個臉色不對,立即把脈,一陣觀察過後,臉色大變,“傷了腦袋,救不了。若是早點來,也不至於如此,怎麼不......”
周大夫即刻神色激動,抱着大夫的胳膊肘嚎哭,“大夫,我兄弟真的沒救了嗎。才一小會兒功夫,我兄弟就要不行了?”
老大夫剛要仔細說明病情,突然察覺自己的腰帶被塞進了什麼東西,瞬間心中什麼都明了。惱怒之意升騰而起,當他是什麼人了。
他抬頭瞪了周掌柜,正要發怒,猛的瞧見了他脖頸間的黑斑,壓下震驚的神色,咽下還沒說出的話,艱難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