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或許在別人的眼中，這處空地的確是空無一人，但是在沐雪煙的眼中，卻是沒有任何的阻隔，輕易的就可以看到幻陣當中的景象。

百里與幻夢進入幻陣的那一刻起，她們就已經被引誘出了心底的黑暗。

沐雪煙的關注點放在了幻夢身上，親疏遠近是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一件事情。

與百里自然而然對她親近的態度相比，陪伴在她身邊更久的幻夢顯然得到她的注意力更多一些。

此刻百里的態度很不好，雙目泛着詭異的猩紅，倒映在夜空當中，紅的嚇人。

“不是我，不可能，我不是，我不是魔族，不可能！！！”

幻夢痛苦癱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雙膝，將頭埋在雙膝之間，高昂的尖叫，細小的嗚咽聲，高高低低的響起，奏成一曲痛苦的篇章。

“我不是魔族！我不是！”

幻夢抬起頭，一雙紅的滴血的雙眸透着無邊沉寂的痛苦，一對黑色的雙翼從她的背後衍生出來，半合攏在身側。

沐雪煙的神色倒是沒有絲毫的吃驚，魔族也好，人類也好，不過都只是為了活着而已。

這是所有生靈最開始的貪婪，他們只是想要活着。

眾生生而平等，這句話從來都不會是什麼假話。

不平等的只是他們自己而已。

沐雪煙微嘆一口氣，抬起腳步，步履緩慢的朝着幻夢的位置走過去。

踏入幻陣的那一刻，她的身影也出現在幻夢的身前。

“小姐，我不是魔族，小姐，你不要怕我。”

幻夢抬起手，想要抓住沐雪煙的衣角，但是看到自己黑色的指甲時，立刻瑟縮的收了回來，一臉的痛苦之色，眼底的驚慌溢於言表。

“不用怕，還有我在，不怕。”

沐雪煙蹲下來，眉目氤氳着清淺的溫柔，她看着幻夢，伸出手，落在幻夢的發頂上，柔和的巫息注入了她的體內。

“不用怕，魔族也好，人類也罷，都是萬物生靈，我不會因此而厭惡你，也不會害怕你，你只是你，只是我身邊的幻夢，懂嗎。”

沐雪煙稍稍的壓低了聲音，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會顯得過於冷漠。

她也知道自己的性格，自然法則比起任何掌握法則的女巫都要來的冷漠，但是冷漠並不代表沒有感情，只是感情過分的淡薄而已。

“真的嗎，小姐，你真的不怕我嗎。”

幻夢期待的抬起頭，晶瑩剔透的紅色雙眸倒映着沐雪煙的身影，滿心滿意的依賴，期盼着。

在這雙眼睛的期盼當中，沐雪煙緩而鄭重的點頭。

“真好，小姐不怕我，真好。”

幻夢眯起眼眸，笑的一臉清淺，笑容的弧度溫柔，那雙眉眼卻是氤氳着冷漠。

與她的笑容相反的是幻夢的動作，一柄黑鐵匕首刺入了沐雪煙的肚腹之中。

鮮血滴答落下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空間響起，幻陣已經不知道是何時被破開了。

沐雪煙沉下眼眸，她看着完全沒入自己體內的匕首，溫柔的笑容重新覆蓋上了冷漠，她看着幻夢，幻夢依舊笑的溫柔的看着她。

“小姐，你怎麼可以這麼的天真，我是魔，魔你不懂嗎，魔是沒有心的。”

幻夢將黑鐵匕首從沐雪煙的體內抽了出來，眉目綻放着旖旎的春色，那張平凡清秀的面容也在這一刻笑的嫵媚動人起來。

她緩緩的站直了身體，黑色雙翼也在緩緩的舒展開來。

遮天蔽日的羽翼在沐雪煙的上空舒展，將月光悉數的遮擋住了。

幻夢就這麼居高臨下的看着沐雪煙，眼眸顯得過分的冷漠。

“看在我失憶的這段時間，你養了我六年，我就不殺你，但是下次再見的時候，就是我最後下手之時。”

幻夢抖了抖羽翼，在沐雪煙冷漠的目光當中展開，滑翔着倒退飛走。

終於反應過來的百里立刻朝着幻夢發動了攻擊，卻被幻夢以一根輕飄飄的羽毛給擋了回來。

“沐雪煙，我們來日方長。”

寂靜的天空中傳來幻夢的聲音，影影綽綽的讓人聽不真切。

沐雪煙低笑了一聲，看着還在流血的傷口，一道木之靈被她打了進去，卻在瞬間被魔氣吞噬剿滅。

她的眼眸一沉，而後強行逼出了她體內的魔氣，巫息瞬間運轉全身，魔氣成一滴灰色的液態水滴滴落在地上，將佈滿枯葉的地面立刻腐蝕出了一個大洞。

沐雪煙止住了還在流血的傷口以後，臉色也是青灰的蒼白，百里很有眼色的走過來，攙扶着沐雪煙。

卻被沐雪煙淡淡搖頭，制止了她的動作。

“我們先回去，今天的任何事情都不要說出去。”

說這句話的沐雪煙，冷漠銳利的眸光卻是看向了百里，百里的心底一驚，而後委屈的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到百里點頭以後，沐雪煙這才牽了牽手腕上的菱紗，君臨茫然的看着手腕上的菱紗，腳步卻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沐雪煙的身旁。

沐雪煙倚靠在君臨的身側，闔上雙目，睫羽輕輕顫動，顯示着她正在遭受的痛苦。

百里神色急切的看着這一幕，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些什麼，只能夠無措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

終於緩過勁頭以後，沐雪煙也站直了身體，攙扶着君臨的臂彎，而後蹣跚着腳步的朝着邊緣的結界走去。

百里委屈的鼓了鼓腮幫子，而後一臉委屈之色的跟了上去。

如法炮製的出了結界，沐雪煙立刻帶着君臨離開，快的讓百里連反應過來的時間都不夠。

她就這麼看着兩人相偕離開的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了以後，她這才有些委屈的收回了目光。

雖然知道師姐被幻夢捅了一刀心情肯定不好，但是自己這麼被拋棄以後，她也覺得很是委屈無辜。

“怎麼了，你這是。”

百里回到自己的山頭時，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她居所的成蹊抬起頭，一雙邪肆風流的桃花眼微微流轉着光華。

乳白色柔和的光暈打在他的身上，為他也平添了一份溫柔，減去了三分冷漠。

“我不開心。”

百里一屁股坐在了成蹊的身旁，將他推到了床的裏面去，而後氣呼呼的睡了下去。

“是誰招惹你了，要不要我幫你出氣。”

“沒有誰欺負我，我只是不開心而已，別說話，我要睡覺了。”

百里閉上了雙眼，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甚至還對自己施了一個昏睡咒。

成蹊挑了挑眉，能夠讓百里憋屈，卻不可以反擊回去的人，只有可能會是較為親近的朋友。

而今天晚上，百里是跟着沐雪煙一起去了後山。

那麼讓百里有如此姿態的人必定是只有他們的大師姐沐雪煙了。

成蹊抿了抿唇畔，而後垂眸，勾唇一笑，笑的曖昧而且邪肆。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可以不受到任何的傷害，所有傷害你的人，我都會一一的為你處決，晚安，我的百里。”

成蹊在百里的唇畔輕輕的落下一吻，而後也跟着睡了下來。

沐雪煙帶着君臨回到她居所的時候，立刻將君臨推開，喉間一口黑色的血液立刻迸射出來，落在平坦的地面上，發出噗嗤的腐蝕聲。

她的臉色雪白泛着青紫，明顯是中了毒，只不過吐出毒血以後，她看起來也顯得好多了。

君臨依舊一副無比茫然的姿態看着眼前的這一幕，甚至在沐雪煙吐血的時候，他都是好奇的觀看着。

沐雪煙輕巧的掃了君臨一眼，而後側頭，朝着內室走去。

幻夢刺入她肚腹之中的哪個黑鐵匕首上面塗抹了毒液，而且還是一種令人非常痛苦的毒藥。

它會讓人在痛苦當中，經脈寸寸斷裂，丹田被廢的死去。

不過好在沐雪煙的木之靈可以壓制這種毒液一段時間。

她想要逼出毒液，可能要廢去一重天的修為了。

心下有些微嘆，沐雪煙盤膝坐在冰床之上。

冥幽冷火懸浮在她的身前，這棟房子都被她設下了結界，三層陣法疊加在一起，除非是元嬰期，要不然來的任何人都破不開封印。

沐雪煙閉上了雙眼，內視自己體內，經脈已經處於一種岌岌可危的狀態當中，尤其是她的丹田，已經覆上了一層淺淺的灰白色霧氣。

她的雙手快速的結印，綠色的鳳凰再次出現在她的身後，卻也是一副虛弱之際的模樣。

女巫都有獨屬於自己巫息的星獸，她在巫界的星獸是一隻獨角獸，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裏以後就變成了鳳凰。

鳳凰張開了羽翼，從身後將沐雪煙的身軀包裹了起來，而後化作了晶瑩的光點進入了她的體內。

光點入體的那一刻，她體內的霧氣毒液都彷彿遇到了天敵一般，紛紛匯聚在一起，凝聚成一滴不發的黑色水滴狀的東西，在她的經脈當中穿行，大肆的破壞着她體內的經脈。

光點也在一瞬間的匯聚到了一起，化作一滴更大的綠色水滴，水滴當中還可以看到屬於鳳凰的縮影。

沐雪煙掐訣的手勢也是越來越快，快的都出現了殘影。

她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修真者是怎麼驅逐體內的毒液的，但是據她所知，在巫界，祛除毒液的手段都比較雷厲風行。

尤其是自然法則的女巫，往往都是被破壞以後，再來大肆的修復。

但是這樣的過程，往往要承受的痛苦也是成倍打增加。

沐雪煙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蒼白到了一種透明的程度，搖搖欲墜的模樣惹人憐惜。

只可惜她難得流露出脆弱的這一刻時，卻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得到。

綠色水滴追逐着前方的黑色水滴，黑色水滴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沐雪煙的經脈當中大肆的破壞着。

但是緊跟在其身後的綠色水滴卻在修復着。

黑色水滴帶來難以忍受的灼燒感，但是綠色水滴卻是帶來令人舒暢的如沫感。

兩種感覺總是一前一後的出現，導致沐雪煙都有些麻木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一重天的巫息都調集了起來，全力的灌注於她的掌心當中。

沐雪煙將自己的手掌放在那處傷口的地方，而後將巫息通通的輸入了進入。

她體內的經脈大多都是被封印的，除了十二條主經脈以外，其他的經脈都相當於一種堵塞的狀態。

不過好在，修行巫息訣的時候，只需要十二條主經脈而已。

巫息一瞬間貫通了全身，打破了七十二條細小的經脈以後，也在同一時間，將黑色水滴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綠色水滴奮起直追，瞬間將黑色水滴吞噬以後，沐雪煙加入了巫息的輸入，紅唇微啟，快速的念起了拗口的巫息口訣。

屬於自然的玄奧氣息在沐雪煙的周身流淌，銀色的光點閃爍着，混合著柔和的月光，緩緩的進入了沐雪煙的體內，修復着她體內的傷勢。

確定綠色水滴將黑色水滴吞噬以後，沐雪煙這才放開了掐訣的手勢，歪着頭，吐出一口腥臭的黑色血液。

感覺體內的毒液已經祛除以後，她的境界也從三重境掉到了二重境。

沐雪煙還來不及清理一下自己，她的眼前一黑，就這麼昏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沐雪煙這才動了動睫羽，而後緩慢的睜開了雙眼。

她體內的毒液已經全部的祛除，就連肚腹處的傷口也恢復如初，只不過星獸耗費的元力過多，短時間內恐怕是召喚不出來了。

沐雪煙給自己施了一個清潔術，換下了身上這件染血的衣服以後，這才蒼白着神色走了出去。

收回自己佈下的結界以後，推開房門，沐雪煙就看到了站在門外的君臨。

因為菱紗的關係，君臨並不能離她太遠，雖然這是普通的菱紗，但是對於此刻什麼都不懂得君臨來說，卻也是掙脫不了的。

“……”

“……”

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對視了一眼，沐雪煙率先的收回了目光。

不得不說，剛從鬼門關撿回來一條命，就可以看到一個等候她的人，那種感覺還不錯。

這麼想着的沐雪煙，冷漠的眉眼也稍顯的柔和了一些，只不過不仔細去觀察，根本發現不了這點區別。

知道君臨還處於一種先天之魂被封印的狀態，所以沐雪煙也沒有什麼想要詢問他的心思。

她朝着宗門的藏書閣走了過去，菱紗被她收了起來，就算如此，君臨也依舊一副茫然的姿態，跟在她的身後。

她有些事情不了解，能夠解開她迷惑的，或許可以在藏書閣那裏找到。

“雪煙師姐。”

沐雪煙的去路被人攔截了下來，沐雪煙抬起頭，就看到溫良那張笑顏溫柔的臉龐。

“你是？”

溫良一窒，而後更加溫柔的笑了起來。

“雪煙師姐，我是溫良，三長老請你過去一趟。”

沐雪煙恍若未聞的看了溫良一眼，而後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帶着身後的君臨，依舊朝着藏書閣走去。

三長老找她，從來都是親自來到她的山頭，不會讓人傳信。

更何況傳信的人還是一個沐雪煙根本沒有印象的人。

這樣的情況，是不可能出現在以嚴謹出名的三長老身上。

不過沐雪煙的思緒只是轉了一個彎，而後便將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給放下了。

來到藏書閣以後，拿出自己大長老親傳弟子的身份玉牌，得知自己可以上到五樓的權限以後，她也沒有任何殊榮的感覺。

領着君臨便去了五樓。

想要在藏書閣查閱書籍，甚至是修鍊一些功法，都必須以門中的積分兌換，而且外門弟子就算積分足夠，也只可以在一二樓查閱，印刻在玉簡當中。

內門弟子的權限可以上四樓，五樓與六樓都是長老或者門內有大貢獻的人。

沐雪煙顯然並不是哪個有大貢獻的人，只不過大長老的確有大貢獻，連帶着他的親傳弟子，也是獲益匪淺。

在宗門當中的權限都要大過一些長老了。

上了五樓以後，沐雪煙就將君臨丟在了一邊，在書架上面翻找着自己想要的書籍。

她想要了解一些關於魔族的這個種族。

或許她不應該以巫界當中的種族來代入這個世界。

畢竟兩個世界是不一樣的，更何況，她在這個世界也只是堪堪待了十六年而已。

對於這個世界，她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雖然也跟她刻意不去了解有關。

找到了記錄魔族的書籍以後，沐雪煙就這麼靠着身後的草莖站了起來。

這是她催生的一個植株，她想着自己要在這藏書閣待上一段時間，所以催生了一株植株。

她靠在植株上，植株上面的兩抹綠葉都害羞的蜷縮了起來，而後側開了身體，讓自己不擋住沐雪煙看書的光線。

藏書閣裏面的書籍都是前人的手札，想要帶出去也只能夠以玉簡印刻下來，而後帶走。

當然，如果你的時間充足，也不會有人拒絕你在這藏書閣待多久。

綠葉從沐雪煙的肩膀鑽了過去，而後隔開了她與書架的距離，讓沐雪煙完全的靠在了她的身上。

沐雪煙知道植株的這點小心思，也為植株純凈的心靈而柔和了神色。

她徹底靠在植株的莖葉之上，快速的翻看着手裏的書籍。

很快，一本本的書籍都被她翻閱了過去，一天過去以後，關於魔族的所有記錄書籍都被她看完了，也讓她對於魔族有了一個嶄新的認識。

“自私自利，妖媚橫行，貪婪奸詐，這就是魔族嗎。”

沐雪煙垂下眼眸，斂去了眼底的深思，將書籍一一放回原位以後，她也就帶着君臨離開了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