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借我用下吹風機

一想到他非要救她於尷尬之中，她內心就十分不爽。猶想起小學時代，她和幾個女生用洗衣粉調了盆泡泡水，要給某個生長在單親父親家庭里，頭髮常年酸臭打結的女生洗頭時，那個女生委屈的眼神和落荒而逃的背影。

裝作不知豈不是更好？

“其實我挺一挺就可以了。雷，雷，雷主任不用那麼客氣，我裙子馬上就快要幹了。”

雷震低頭合上本子，看着電腦屏幕，驀地望她一眼，滿臉的逐客神色。

“還有事嗎？”

蘇米在心裏嘆了口氣，伸手麻溜地拿起吹風機，剛要致謝，雷震雙目盯着屏幕，晃動着鼠標，悠悠地吐出一句：“記得別忘了還。”

蘇米那一刻很有種要舉起吹風筒朝他射擊的衝動。

報社最近才在各樓層新開闢出一間員工休息室。不知道是哪位仁心大爆發的領導想出來的親民工程。各層休息室空間都不太大，但桌椅陳列一應俱全。

因為休息室以女員工利用居多，久而久之便默認為女員工休息室兼更衣室了，有的樓層的休息室還成了哺乳媽媽的吸奶室。

四樓休息室在經濟部辦公區內，就在雷震辦公室斜對面。

以前這裏是個小型倉房，存放一些過期的報紙雜誌，還有一些做活動的舊物料。攢夠一批就賣給廢品回收站。老主任定的規矩，無論賣廢品賺了多少錢，都一律換回水果，分給全部門人一起吃。

原先的主任是個年近四十，皮膚白皙、眼神熠熠發光的魅力女人。她是每次衝鋒號一響就躍馬上陣的穆桂英。而下屬只有拎着鐵鎚眥目呵敵，或牽馬喂草的份。她在本部門做了三年，個人能力極強，帶隊能力卻略顯薄弱，始終沒能再往上更進一步。

一直以為經營中心副主任的位置必定非她莫屬。再熬上兩三年，穩坐經營中心主任的位置也是確定無疑的。經濟部下屬都曾一廂情願地如此揣度，曾經這個願望也幾欲實現。

年初報社總編輯的精神安撫加上豐厚的年底分紅，以及一番推心置腹的解釋，讓老主任躲在辦公室里委屈地大哭一場，升遷機會再次失之交臂。

也有理智的下屬私下贊同總編輯的做法，老主任體貼下屬，人也率真可愛。可是我們學到了多少？獨當一面的事她做了多少？衝鋒陷陣的那份成就感，我們又體會了多少？

不肖多說，眾人皆神情肅然，蹙眉點頭。

不過蘇米對老主任卻懷有特殊的感情。《早安日報》每年招聘人數有限，而且並不是每個部門都能保證每年都有招聘名額，能進到這裏，是很多擁有新聞理想的年輕人的夢想。當然，由此，報社入取記者的比例也是低得可憐。

蘇米的筆試成績相當高，但參加面試的時候，沒有工作經驗的應屆畢業生蘇米不被報社高層領導看好，卻成了老主任第一個欽點的人選。領導們勸老主任，只有那麼兩三個名額，找幾個有經驗的人豈不是更好？老主任力排眾議，將一張白紙的蘇米招致麾下。後來，老主任才對蘇米說，“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年輕時的影子，靈氣，直率，但有點小聰明，你的路還長着，不要着急。每個人都有機會，你的機會也會來的。”

是啊！蘇米的工作剛有點起色，老主任這座大靠山就要隻身回朝了，蘇米當時想想，心裏也是空空的。

蘇米手持吹風機進到休息室，將屋反鎖，屋裏僅有的一扇窗對着一環馬路，車來車往也不會有人偷窺，何況還有百葉窗遮擋，把裙子脫下來，渾身頓覺舒爽很多。

她穿着文胸、短褲，揮着吹風機嗡嗡作響，這麼“赤果果”的造型，想想也是暈了。

裙子本已陰乾了七、八分，用電吹風烘乾后，穿在身上頓覺十分乾爽。

雷震對下屬也很體貼嘛。剛從6樓搬到4樓，親民政策就落到了實處。

額！

從6樓搬到了4樓，這個人就這麼成了自己的上司，真不可思議。記憶里，他還是那個和自己坐在一起開會的大師兄。

蘇米剛收拾好吹風機，桌上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是韓助理，一個幽默風趣，愛搞怪的30多歲男人。

“你的新聞稿什麼時候傳過來？”

蘇米到此時才如夢方醒，拍了一下腦門。

“韓老師，一會給你傳過去。”

蘇米就這一點好，做事從來都打出提前量。參加客戶新品發佈會，新聞通稿一到手，她就趕緊寫稿子。

從休息室出來，主任辦公室的門虛掩，蘇米從門縫中向辦公室內掃了一眼，雷震沒在。她拎着吹風機快步坐回電腦前，吹風機草草放在了自己的抽屜里。

蘇米正打開WORD，準備捋一捋自己寫完的稿子。裴琳踩着細中跟乳白色涼鞋，噠噠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低身啞聲道：“借我用下吹風機。”

蘇米略遲疑了一下，抬臉看着這個身着白色V領聳肩修身襯衫，妝容精緻，渾身香氛的俏麗女孩。猛地想起，從休息室出來經過的第一個隔斷就是裴琳的。

“剛才用‘樂扣＇溫袋牛奶喝，光顧着和小沫聊天，端着盒就倒下來了。”

蘇米低頭一看。裴琳下半身純藍色九分鉛筆褲，大腿內側潤濕一片，蘇米沒多想，立刻從抽屜里拿出吹風機。裴琳客套地說句謝謝，拿着吹風機就快步走進休息室。

臨近下班，辦公區的人已經走了大半。蘇米用OA編輯系統把新聞稿傳給了韓助理。過十分鐘，韓助理在系統里回復：OK。

蘇米坐等裴琳歸還吹風機，順便在電腦上玩起小遊戲。裴琳風風火火從樓上下來，手裏拿着樣報。蘇米一抬頭，正好看到她的背影，剛要起身追上去，卻見裴琳在主任辦公室前晃了一下，轉身又以風一般的速度徑直走出辦公區。

蘇米一臉茫然地看着她從自己身邊衝過。

裴琳是經濟部編輯之一，負責地產行業。報社全年營業額，地產行業的廣告收入佔比接近一半，所以無論地產記者還是地產編輯，都是主任辦公室里的座上賓。裴琳依仗着地產組長的庇護，一副理所應當的做事風格，借東西跟要東西似的。

蘇米站起身，辦公區竟然再無其他人，連韓助理也沒在，只是電腦屏保上飄着浮標，應該是去5樓食堂吃飯了。她頓了頓，站起身來到裴琳的隔斷內。果然吹風機很隨意地躺在桌面上，旁邊就是沒來得及倒去水的樂扣盒。她躑躅不前，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蘇米一時沒了主意。

這種借得快，懶得還的情況是什麼意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未料到有人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