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情同手足

第六十三章 情同手足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灑進警署宿舍,房間內的一切清晰可見。

熟睡中的陸何歡似乎被夢魘糾纏,他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神情痛苦地呢喃自語,“凌嫣,不要走,凌嫣……”

陸何歡的夢境裏,晨光熹微,空曠的碼頭上升起一片輕柔的霧靄,遠處的天際被塗抹上一層柔和的乳白色,白皚皚的霧色把一切渲染得矇矓而迷幻。

凌嫣站在一條小船上,望着站在岸邊的陸何歡。

“凌嫣,不要走,凌嫣……”陸何歡神色焦慮。

“陸何歡,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凌嫣冷艷的臉上掛着一抹失望。

“我怎麼會不在乎你呢?凌嫣,我們一定是有什麼誤會,你快回來。”

凌嫣決絕地搖搖頭,“如果你在乎我就不會離開,不會把我丟下一個人去大不列顛。”

陸何歡急了,嘶聲朝凌嫣大喊,“我是為了我們能在一起才離開的呀!這三年,我每天每時每刻都在想你!”

凌嫣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是嗎?”

陸何歡慌忙將手伸向衣服口袋,“不信你看,我一直把我們的照片放在身上,每天都看一遍你的樣子,每天都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他翻了半天,卻沒有找到照片。陸何歡越發慌了,“照片怎麼不見了,我一直放在身上的……”

凌嫣失望地笑笑,“陸何歡,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話音剛落,小船開始向遠處駛去。

陸何歡沿着碼頭,一邊追凌嫣的船,一邊大喊,“凌嫣,不要走……”

寒風凜冽,凌嫣動容地流下苦澀的眼淚,“陸何歡,永別了……”

陸何歡倔強地追上去,“不要,我不要永別……”

陸何歡痛苦地在夢魘中掙扎,他微微搖晃着腦袋,口中發出的聲響從含糊不清的呢喃變成焦急的呼喊。

“不要,不要……我不要永別!”

陸何歡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粗氣。一旁的應喜被陸何歡驚醒,跟着坐起身。

“怎麼了?”應喜睡眼惺忪地盯着陸何歡。

過了半晌,陸何歡平靜下來,情緒低落地看嚮應喜,“我夢見凌嫣了。”

應喜不以為意地長舒口氣,“你不是每天都夢見她。”

“我夢見凌嫣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應喜拍了拍陸何歡的肩膀以示安慰,“別胡思亂想了,睡吧。”

陸何歡和應喜重新躺下,二人卻誰也睡不着。

應喜終於忍不住打破沉默,“睡不着嗎?”

“嗯。”

應喜一聽索性坐起來,向陸何歡使了個問詢的眼色,“要不要喝一杯?”

“都說了不喝!”陸何歡有些煩躁。

夜色愈濃,警署宿舍的燈突然亮起來。

小小的桌子上擺着幾樣簡單的小菜和一瓶白酒,應喜跟陸何歡相對而坐。

應喜給自己和陸何歡倒上酒,舉起酒杯跟陸何歡碰杯。

“你沒聽過‘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嗎?”陸何歡顯得情緒不高。

應喜不以為意地笑笑,“我只聽過‘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

陸何歡轉念一想,認同地點點頭,“有道理。”

“乾杯。”應喜說罷,跟陸何歡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不僅沒能讓陸何歡忘掉煩悶,反而讓他想起不少傷心往事,他懊惱地嘆了口氣,“應探長,我真後悔去大不列顛留學,如果我不離開,也許凌嫣就不會出事。”

“哪有那麼多如果。”應喜不以為然。

“就算出事,我也會保護凌嫣,不會讓她被冤枉。”陸何歡說到最後,神色不禁變得恍惚起來。

應喜見陸何歡如此自責,沉默片刻,開口勸慰道:“有些事可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不怪任何人。這都是她的命。”他說罷舉起酒杯跟陸何歡碰杯。

陸何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我曾經向凌嫣保證會保護她一輩子,可是現在,我連跟她唯一的合照都弄丟了,我真的很沒用,我對不起凌嫣。”

“別傻了,就憑你對凌嫣這一片痴心,你就沒有對不起她。”

“應探長,你說,凌嫣為什麼不回來找我?”陸何歡嚮應喜投去問詢的目光,眼角不知何時已經微微濕潤。

應喜想了想,一臉認真地看着陸何歡,“你既然那麼愛凌嫣,當初為什麼要拋下她離開呢?真不明白你們這種人,國外有什麼好的,非要出去學洋鬼子那一套。”

陸何歡嘆了口氣,“我當初也是為了我和凌嫣的將來才去大不列顛的,我爹說只有我同意去大不列顛留洋,他才同意我跟凌嫣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應喜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那,凌嫣知道嗎?”

陸何歡連連搖頭,“我怕凌嫣知道我為了她去留洋,心裏有負擔,所以沒告訴她。”

應喜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無奈地搖搖頭,“陸何歡,你真是不懂女人,你以為你不告訴凌嫣原因直接離開,她就沒負擔了?女人嘛,都會胡思亂想,她可能會覺得你不愛她,或者是不夠愛她。”

陸何歡一怔,“會嗎?我以為她會像我相信她那樣相信我。”

“這跟相不相信沒關係,怎麼跟你說呢……”應喜一時語塞。

“直說就行。”

應喜喝了口酒,接過方才的話茬,“直說我怕你這塊木頭理解不了……”

“你都能理解的東西我怎麼會理解不了?”陸何歡賭氣地打斷應喜。

應喜笑笑,“你也知道,我是百樂門的常客,跟那些舞女混熟了,也多少了解一些女人的心思……其實女人吧,跟我們男人在意的事情不一樣,我們往往在意的是事情的結果,但女人不是,她們在意的是過程和細節。”

“什麼意思?”陸何歡不明所以。

“就好比你跟凌嫣這件事,你在意的是這件事的結果,也就是最後能不能跟凌嫣在一起,但凌嫣更看重的是你在這個過程中所做的每一件事。

陸何歡搖搖頭,“還是不明白。”

“怎麼跟你說呢……”應喜抓耳撓腮地想了想,“就是,你可能覺得不管做什麼,只要能跟凌嫣在一起就行,可是凌嫣在意的恰恰是你做了什麼。”

“凌嫣不在意是不是能跟我在一起?”陸何歡越聽越糊塗。

“當然也在意,不過你在這個過程中做的事可能會傷凌嫣的心,她可能會因為你做的事做錯決定……”應喜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着陸何歡,“比如她不回來找你,可能就是因為她覺得你不夠愛她。”

陸何歡低頭想了想,嚮應喜投去問詢的目光,“應探長,如果你是我,當初你會怎麼做?”

應喜思忖片刻,“我會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凌嫣,然後跟她商量是不是去大不列顛留洋。”

陸何歡怔住。

應喜自斟自飲,以戲謔的口氣開玩笑,“況且這件事擺明了是你爹的緩兵之計,他根本就沒打算讓你娶凌嫣。”

“我爹不會騙我。”陸何歡難以置信地看着應喜。

應喜忍俊不禁地橫了一眼陸何歡,“傻小子,你爹就是知道你一根筋,才把你弄到國外去,不然你跟凌嫣會分開嗎?”

陸何歡咬咬牙,鬱悶地拿起酒瓶直接喝起來。

應喜一臉嫌棄地從桌子下面又拿出一瓶酒,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發起牢騷,“還說不喝,是不少喝吧。”

陸何歡喝着喝着,眼角流下淚來。

應喜見狀有點慌,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睛,“怎麼了?喝不進去就別喝了,怎麼還一邊往進喝一邊往外流呢?”

陸何歡不說話,將瓶中酒喝光,伸手又去搶應喜的酒。

應喜連忙按住酒瓶,規勸陸何歡,“別喝太多,借酒澆愁愁更愁。”

陸何歡眼中含淚看着應喜,“你不是說,明日愁來明日憂嗎?今天就讓我高興高興吧。”

應喜猶豫片刻,緩緩鬆開手。

陸何歡拿起酒瓶一飲而盡,恍惚中,他看着應喜微微一笑,“凌嫣,對不起……”

陸何歡說罷,直接醉倒趴在桌上。

應喜深深嘆了口氣,起身走到陸何歡身邊,把他扶到床上。

應喜幫陸何歡脫掉衣服和鞋子,蓋好被子,然後站在床前看着陸何歡,良久,他忍不住搖搖頭,有感而發地從嘴中擠出一句,“傻小子,何苦為難自己呢……”

夜深了,柳如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白白不會是喜歡我吧?”想到這,柳如霜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不會不會,我們是好朋友嘛!柳如霜,你別胡思亂想,白白只不過是打了個比方,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

柳如霜自我安慰似的點點頭,“嗯,沒錯!”她深深吸口氣,平復一下心情,“跟朋友拍一張照片也沒什麼,這個要求很合理,不好拒絕。”

柳如霜再次安慰自己似的點點頭,“嗯,就這麼定了,睡覺。”她調整好睡姿,將被子拉了拉,終於安心地閉上眼睛。

旭日東升,金色的晨光照耀着舊閘警署宿舍樓。

一縷晨光灑在陸何歡臉上,陸何歡揉了揉太陽穴,慢慢睜開眼睛,看見應喜正背手站在窗前。

“應探長,你在幹嗎?”陸何歡的嗓子有些嘶啞。

應喜轉過身,只見他西裝筆挺,頭髮梳得一絲不亂,跟平時邋遢的形象判若兩人。

“應探長,你今天有約會嗎?”陸何歡一臉驚訝。

應喜點點頭,嬉皮笑臉地沒個正經,“正打算約你,怎麼樣,賞不賞臉?”

“約我?約我做什麼?”陸何歡一臉茫然。

應喜神秘地沖陸何歡眨了眨眼睛,悠悠吐出兩個字,“照相。”

“照什麼相?”

“你不是丟了一張跟女人的合影嗎?我補你一張跟兄弟的合影!”

陸何歡苦着臉低聲嘀咕,“這能一樣嘛。”

應喜興緻勃勃地走過去,一把將陸何歡拉起來,“走吧,兄弟情才情比金堅。”

不到一會兒工夫,應喜跟陸何歡就來到了上海灘最大的寶記照相館。

應喜拉着跟他穿着同款西服,頭髮一樣梳得一絲不亂的陸何歡,來到照相機前。

照相師傅站在照相機後面看着兩人,“二位想要一張什麼感覺的合影?”

應喜回頭看了一眼藍色的背景,“這個背景要換一下,換成白色的。”

“好的。”照相師傅點點頭,將二人的背景換成白色,然後走到照相機后。

應喜擺出之前陸何歡和凌嫣合影中凌嫣的姿勢,將頭靠在陸何歡的肩膀,然後拉起陸何歡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眼神向陸何歡示意,“快點,配合一下。”

“我們兩個也這樣照?”陸何歡有些尷尬。

應喜一臉認真地點點頭。

陸何歡清了清嗓子,尷尬地跟應喜擺好與自己跟凌嫣合影中相同的姿勢——陸何歡和應喜站在白色背景下,陸何歡摟着應喜的肩膀,應喜幸福地將頭靠在陸何歡的肩頭,只是陸何歡姿勢有些僵硬。

照相師傅忍住笑,朝應喜跟陸何歡示意,“二位,笑得自然一點。”

應喜低聲提醒陸何歡,“兄弟情,別想太多。”

陸何歡釋然,微微一笑。

照相師傅按下快門,為二人照了一張與陸何歡和凌嫣相同姿勢相同場景的照片。

二人剛照完,白玉樓就拉着不情不願的柳如霜走進照相館。

柳如霜見應喜也在,登時嚇了一跳,她趕緊甩開白玉樓的手,“喜哥!”

應喜看看柳如霜和白玉樓,立時明白過來。

柳如霜慌忙嚮應喜解釋,“是白白非得拉着我來照相,我只是陪他,喜哥你千萬別誤會。”

白玉樓見柳如霜如此在乎應喜,一臉敵意地盯着應喜。

應喜笑而不語,拉着陸何歡離開。

歐式風格的總警署辦公室里,戈登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房門被輕輕從外面推開,穿着一身粉色洋裝的瑪麗悄悄走到戈登身後,猛地蒙住戈登的眼睛。

瑪麗是戈登的外甥女,她是一個金髮碧眼的混血女孩,鼻樑高挺,薄唇粉紅,嘴角帶着一絲邪氣的媚笑,宛如一隻高傲的波斯貓。

“猜猜我是誰?”瑪麗調皮地眨眨眼睛。

戈登暴怒,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是誰在警署還敢開這種玩笑?快放開我!”

瑪麗放開戈登,委屈地努起嘴,“舅舅,你也太嚴肅了,本來想給你一個su

p

ise!”

“Ma

y,Youcomeback!”戈登一見瑪麗,登時驚訝不已。

“舅舅,人家可是剛到家就來看你了。”

戈登拍拍瑪麗的頭,“怎麼樣?在國外過得好嗎?”

瑪麗點點頭,“還不錯,就是特別想念舅舅。”

戈登一聽顯得頗為受用,寵溺地颳了一下瑪麗的鼻子,“知道了,想吃什麼?舅舅晚上請你吃大餐。”

“不用吃大餐了,媽媽叫你晚上去家裏吃。”

“好,舅舅忙完就過去。”

瑪麗點點頭,片刻,她眼珠一動,似乎想起什麼,“對了舅舅,我剛剛跟一個傭人吵了幾句,她說要去警署告我。”

“沒事,舅舅會處理。”戈登脫口而出。

“謝謝舅舅。”瑪麗說罷,高興地離開。

天色正好,警署辦公樓的雕花小窗半開着,灑了一地的瑩瑩亮光。

包瑢拿着材料從法醫室出來,在走廊上迎面遇見陸何歡。陸何歡沖包瑢點點頭,“小瑢。”

包瑢微微一笑,驀地,她想起什麼,“何歡,聽說瑪麗也從美利堅留學回來了。”

陸何歡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哦。”

包瑢猶豫着開口,“記得上中學的時候,她也一直追求你……”

陸何歡笑笑,“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要再提了。”

“你知不知道瑪麗跟戈登的關係?”

“什麼關係?”

包瑢剛要說話,走廊盡頭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哭聲,二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傭人模樣的女人一邊哭,一邊直奔包康辦公室。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瑪麗的傭人田姐。田姐三十多歲,長得落落大方,頭上盤着一絲不亂的髮髻,但她身上的衣服卻破陋不堪,露出道道血痕。陸何歡和包瑢見了不禁一愣,不知田姐到底遭遇了什麼。

一個警員跟在田姐身後阻攔,“這位大姐,你等等……”

田姐不顧阻攔,一邊繼續向前走去,一邊執拗地開口道,“我要找警署署長討說法,有錢人就可以不把人當人嗎?”

陸何歡朝包瑢示意,“看看怎麼回事。”

包瑢點點頭,和陸何歡一起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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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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