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七章脫離掌控
唯二置身事外的除了藍飛還有楊玉環,她優雅地一粒一粒品味着荔枝,以與我無關的態度旁觀着事態的進展。
太子深思地望着竹笛公子,此時只是靜靜地看着事態的發展,什麼也不再說了。
鳳芯心中怒氣越熾,這個石景安究竟想幹什麼!他如果想死,也不必拉上大家,他今晚的表現處處出人意料,像頭拖韁的野馬,事態的走向越來越脫離掌控。哎,今晚為何要帶他來啊!他們死就算了,可憐的戚周,他何其無辜!
竹笛公子倏地單腿跪地抱拳道:“聖人,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磧西的安全。我雖為奴僕,也是親歷了磧西的種種危險,這才想法逃至長安,雖然為仆,人身安全卻有了保障。而大部分走不了的百姓呢?他們尤如待宰的羔羊,一點辦法都沒有。他雖為奴僕,在磧西時也算是有見識之人,我始終認為,聖人至為仁慈,自當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四方小國也自然繼續奉聖人為天可汗。”
“如果聖人因我說了些邊關實情就動了天威殺了我,我也無怨,就當沒來內地好了,死於大食人之手一樣是死,反正都是死。如果聖人要殺我,請不要遷怒於別人,我來自磧西,對於自己的生長之地的命運,自然憂急於心,想方設法面見聖人進上一言,別人並不知情,如果因我而被害,我就算死都不能安心,非但沒能救鄉國之民於水火,反而再害無辜之人,這樣也有損於聖人的仁德之名。”
這一番言語,不但慷慨激昂,也視死如歸,還為戚周他們撇開了嫌疑,如果玄宗執意要殺他,那就是暴戾的昏君無疑。玄宗會怎麼做?竹笛公子能保住性命嗎?涼殿內靜得出奇,鳳芯明顯感覺自己呼吸不暢,滯息地快要暈厥過去。戚周身上也是冷汗涔涔。
玄宗一向是樂於展示自己的仁慈的,何況年歲越大,心越柔軟,而且新得美人在懷,情緒極好,視周邊事物,那是能放手時則放手。他龍睛緊凝着眼前的青年,細細地思考着他的話語。
漸漸的,他的面色緩了下來,他對着單膝跪地的竹笛公子說道:“小三,你的勇氣固然可嘉,但選擇的時機不對啊。朕納妃這喜,雖未正式操辦,可在這喜慶家宴上說這些掃興之事,你痛快了,我卻難受了。”
楊玉環始終優雅地吃着荔枝,不發一言,她對這些政事既不了解也沒興趣。
竹笛公子低頭抱拳再道:“聖人萬千之喜,臣真不該打擾,不過臣得見聖人天顏一面實屬不易,這也是無奈之舉。如若皇上憐憫邊關百姓,遣天兵救萬民於水火之中,臣以死謝罪也心甘情願。”竹笛公子也改了稱呼,用上了極正式的“臣”而自稱,讓這番談論更正式起來。
玄宗抬了抬手:“你起來吧。三郎,你怎麼看?”他轉頭問太子。
太子起身答道:“此奴雖身世可疑,他的話卻極有道理,兒臣認為大食是我唐之邊關大患,終須與之對決。”
竹笛公子站起后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
“你們呢?你們大家怎麼認為?”玄宗又問其他諸王,他們今夜除了相互閑談,都極少發表什麼看法。
其他皇子議論紛紛,有說該攻大食的,有說竹笛公子危言聳聽的,莫衷一是。
最終玄宗擺了擺手,讓大家靜了下來,轉而對竹笛公子道:“此事明日朝堂再議。你之勇氣雖然可嘉,朕可不治罪。但於喜宴之上談論政事究竟不妥,你回到戚周身邊去吧,今晚不可再談此事。”
竹笛公子僅拱了拱手,未再出聲。他心中有些氣悶,玄宗竟是還未給他個承諾,但畢竟未治罪於他,並許朝堂再議,到底還是給了他希望,他期盼明天能議出個結果。
竹笛公子回到戚周身後,玄宗犀利的雙眼掃向戚周,戚周趕緊站起謝罪:“家奴一番妄言擾了聖人雅興,罪在臣治家無方,臣該死,謝聖人不罪之恩。”
玄宗擺了擺手,不願再深究下去,好好的喜宴弄得沒了一點喜慶。於是歌舞繼續,大家再埋頭於行酒令與談笑之中。
鳳芯與戚周他們緊繃的心終於松馳下來,原本以為大禍臨頭,今日免不了身首異地,結果就這樣輕輕鬆鬆地過去了,化險為夷。過關太容易,簡直像夢幻一般。
這一系列事件之中唯一沒受影響的就是藍飛,他依然痴迷地注視着楊玉環,而楊玉環方才與大家一樣,被竹笛公子的舉動所吸引,根本沒注意到雜在眾人中的樣貌平凡的藍飛。
鳳芯見他這樣也很無奈,不過他不惹事,雖然狀似瘋傻,總比竹笛公子時而作出讓人膽戰心驚的舉動好得多吧?她想,今天讓藍飛一次看個夠,看夠了楊玉環,此後出去就把她完全放下,死了心,這該多好。
鳳芯用腳踩了一下竹笛公子的腳,不重,在他看過來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並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同時向他微指戚周背後的汗漬。
竹笛公子只苦笑了一下,隨即埋入了沉思中。太子迴轉頭來,犀利的目光仔細掃視了竹笛公子一番,竹笛公子對他視而不見。
雜耍上來了,有尋植走索、丸劍角抵、旱船。還有數百宮女,飾以珠翠,衣以錦繡,在秀帷之中擊鼓為《破陣樂》、《太平樂》、《上元樂》等,反正熱鬧空前。
時間久了之後,楊玉環感到了疲累,要求先回後面的寢殿休息,玄宗允了。豐腴的楊玉環在侍女的扶持之下,一步步香風繚繞地向後殿走去。藍飛的雙眸緊緊跟隨着她的腳步。
到了佈置華麗的寢殿,有侍兒燒好了大桶的香湯請貴妃沐浴。
在水汽縈繞的木桶中,在花瓣的簇擁下,楊玉環舒適地靠在木桶壁上仰頭閉目,暖湯浸潤,全身毛孔都舒展開來,一種慵懶的感覺傳遍全身。
侍兒替她擦洗,凝脂般的肌膚彷彿吹彈可破,豐腴的身材不僅沒讓身上起了贅肉,沒讓身材走樣,反而讓該豐滿處尤為豐滿,別具韻味,凸凹有致,香艷誘惑,惹人遐思,服侍洗浴的侍兒也暗自欣羨。
楊玉環對於自己的魅力是很自信的,從皇上對她越來越深的迷戀與寵溺中,她看得出來。
終於修成正果了,雖然沒有皇后之名,但在這無皇后的後宮,貴妃已經是最高等級,一切待遇都堪比武惠妃,現在的楊玉環,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把家人都提攜起來只是時間問題,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做得到。
想到武惠妃,楊玉環心中有着隱隱的不安,那是一個溫和的中年女性,是她求皇上把自己嫁給她的兒子,壽王,成了皇家的兒媳。武惠妃對這個兒媳很滿意,也很好,然而她在九泉之下見到兒媳竟然替代了自己的位置,她會有何感想?會暴怒嗎?會替她的皇兒鳴不平嗎?
壽王,她從前的夫君,以前風神俊秀,對她又深情厚愛,可是今晚看來,他憔悴得厲害,抑鬱得厲害,已經脫去了青年的朝氣,倒像個暮氣沉沉的老頭。
楊玉環對壽王仍保留一絲情義,仍留戀他溫暖的胸懷,他從前的音容笑貌也偶爾會出現在夢裏。然而他們的命運畢竟已經交錯而過,漸行漸遠,只能遺憾,無法追回。皇上為他另選的王妃韋妃看起來不錯,溫婉內秀,不知道他滿意嗎?
哎,武惠妃啊,你們母子若有怨氣,不要找到我身上,我只是跟隨命運而走,並沒有能力決定什麼,是皇座上的那個人,才是決定大家命運的人。
她心緒複雜之極,有成功的喜悅,也有對壽王的虧欠與心疼,有失去壽王的遺憾,也有獲得財富與權利的驕傲,當然,還包括對未來的不可預測。伴君如伴虎,再說了,君王喜怒好惡無常,今天的梅妃一定在哭泣,但誰又知道或遠或近的將來,哭泣的會不會是自己呢?她對梅妃有幾乎憐憫,像是憐憫未來的自己,卻又絕不能放手該抓住的東西。內心矛盾交織,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這樣胡思亂想着,侍兒已經幫她洗浴完,站起擦乾后,給她裹了一層紋錦,直送去雕龍屏風后的龍床上,紅綃帳放下,侍兒退出。
楊玉環雖然疲倦,可睡意竟還未來,總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非常心緒不寧。
帳外雕龍几案上紅燭的光影在帳上寂靜地搖曳,涼殿裏很舒暢,在這樣炎熱的季節,依然舒服地用錦被擁身。這就是皇家的不同,極致的享受,現在真真實實存在了,她滿意地勾唇而笑。
這時,紅綃帳上慢慢映上來一個黑影。楊玉環睜大了美麗的眼睛,喜悅地問道:“三郎來了嗎?”
黑影定在紅綃帳上,沒有回應。楊玉環半撐了起來,不安感漸漸侵襲上來。再問:“三郎,怎麼不進來?”
紅綃帳被掀了起,楊玉環睜大驚恐的眼睛,剛要叫出聲來,被來人伸手蒙住嘴巴,聲音消失在手掌中。她半露在外的光裸的身軀不安地扭動,試圖掙脫控制她的手掌。
那人伏了上來,將她按倒在床,蒙嘴的手鐵箍一般,她擺脫不掉。
楊玉環幾乎魂飛天外,驚嚇至極的雙眸緊凝着近在咫盡的眼睛。面前的這張臉很平凡,身着青衣,隱然就是戚周身後的那個僕人,可那雙眼睛為什麼那麼熟悉?它們似曾緊緊盯了她很長時間,然而她並未十分在意,此時這雙眼睛深邃而憂傷,又充滿怨恨地望進她的眼底。
身下的軟玉溫香似乎融化了那人的意志,那人眼神迷離,他的手略有些鬆動,楊玉環也乘此時機發出聲來:“你是誰?”
他緊緊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的一切都刻進腦海中,半晌才低沉暗啞地答:“藍飛!”他的手依然鬆鬆地搭在她臉上,手指顫動着微微觸摸那光潔柔滑的肌膚,怕觸疼了她一般,又像是夢幻一樣。身下大片的細白與奇妙的觸感強烈地刺激着他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