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四章醋意
鳳芯知道他臨時給自己起了個名字,連忙記住:柳兒。於是又再蹲身行禮:“是!”
玄宗指了指鳳芯笑問戚周:“長源,這是你的丫環嗎?倒生得很齊整。”
太子也好奇地回地過頭來看,這一看之下大吃一驚,目光銳利地盯着戚周。
戚周硬着頭皮,不去觸碰太子的目光,恭敬地對皇上答:“是丫環柳兒,平常沒見過世面,今日帶她到皇宮走走。”
聽到玄宗贊這小丫環長得好,楊太真微有醋意,玄宗看了出來,又笑着對戚周道:“長源,你不如納此女為妾,倒也不辱沒你。”楊太真臉色和緩過來,帶着甜甜地笑容插口道:“嗯,他們相當般配。”
戚周回身仰頭,意味深長地看了鳳芯一眼,鳳芯鬧了個大紅臉,旁邊立着的竹笛公子臉冷如冰霜。
戚周笑回:“這個建議不錯,不過我得回去先調查一下她是否有主,如果沒有,那我就要回來謝主龍恩了!”竹笛公子向戚周的後腦射去一記犀利的眼刀,戚周沒有回頭都能感覺得到。
玄宗一笑,命樂工奏九部樂之宴樂,樂工來至中央,在宴樂聲中及美麗的舞蹈中開席,大家行酒令,聽音樂,看錶演,一時之間,酒席上熱鬧起來。
宴樂結束,玄宗命樂工戚龜年上來吹篳篥,並上樂舞。
隨後玄宗又請楊貴妃點支樂曲,她點了九部樂中的康國樂,這獨特的聲音響起,鳳芯就注意到旁邊竹笛公子面上情緒發生了不明所已的變化。
後來的曲樂是先坐部,次立樂部,后散樂。
百戲上來后,由楊太真的堂兄金吾兵曹參軍楊釗掌管樗蒲文簿。
太子的對側坐着壽王及其新妃韋氏,她是皇上特意降旨要來赴宴的。韋氏美麗典雅,帶着新婚的羞澀、拘謹。而壽王比上次鳳芯見時又清瘦了幾分,他身着鶴銜靈芝的紫色大團花絞鳳襕衫,玉簪小冠,面容平板,目不斜視,對於新妃韋氏偶爾向他低聲問話也充耳不聞,只偶爾夾菜時,手微微有些抖,只有象鳳芯這樣細心觀察他的人才看得出來。
在這些禮樂過程當中,人們吃着喝着談着,氣氛輕鬆愉悅。
太子抽空低聲對戚周嚴肅喝斥:“戚周,你好大的膽子,把鳳芯帶進來是什麼意思?”
戚周只能陪笑陪罪:“太子殿下,這事是戚周的不對。鳳芯實在對宮中宴會很有興緻,我不忍拂她的意,便把她帶來見見世面。請太子殿下降罪。”
太子冷笑一聲:“我看你是中了情魔了,比我父皇還甚,完全喪失了理智,像你這樣怎麼能做大事!”他最了解戚周對鳳芯情痴一片。
戚周一再點頭:“是!是!”
“我是為你好,這種事不可以再發生,以後引以為戒。”太子嚴重告誡,這是他出於朋友之誼對戚周的關心,戚周當然滿口應承。
除了藍飛,自然鳳芯與竹笛公子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們出了一身冷汗。
“三郎,戚龜年的篳篥吹得真好聽是吧?”當戚龜年再次來到中部舞台演奏時,楊貴妃才咽下一顆荔枝,嘴唇紅潤,斜靠在玄宗肩上嬌滴滴地問。聽到這聲音,壽王渾身一顫,被鳳芯看了出來。韋妃疑惑地看向他,他為了掩飾,在後頸拍了一下,嘀咕道:“蚊子咬我。”韋妃垂下了眼帘。
太真曉音律,善於奉迎玄宗心意,她知道玄宗最喜歡聽戚龜年的演奏,所以特意讚揚他,不過戚龜年的技藝的確值得讚揚。
玄宗伸臂攬住楊貴妃的香肩,笑哈哈地說:“玉環也喜歡聽戚龜年吹曲?正合我意,看來我們還真緣份不淺啊,哈哈哈!”楊貴妃也嬌聲而笑。
壽王如聽到什麼刺耳的聲音一樣,濃眉擰起,兩目緊閉,臉上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
“壽王不舒服嗎?”韋妃關切地探過身來詢問。
壽王慌忙睜開眼來,深呼一口氣,低低地說:“哦,不,沒有,沒有不舒服。可能夜來沒有睡好,有些疲倦。”他雙目垂下,眉心一個疙瘩,臉上的確有蒼白的倦容。
“那喝杯酒,長點精神吧。”韋妃體貼地給他倒了一杯酒。他接過那刑窯的白瓷杯,似有千斤重一般,手微微顫抖着往唇邊送,溢出了一些,韋妃擔心地看着他。直到他把酒倒入口中,一仰頭送了下去,韋妃才放下一顆心。
才大半年沒見,在鳳芯的眼中,壽王似乎老了很多,過去的青春朝氣幾乎消耗殆盡。
當戚周狀似無意地回頭看她時,鳳芯用眼睛向他示意了一下壽王的方向,戚周眼睛裏的神色示意他明白,並向壽王送去同情的一眼。
他們狀似眉目傳情,身後的竹笛公子有些火大,他貌似無意地貼近戚周,左看右瞧,隨着身體的晃動,一隻手隨意地擺向戚周,觸了一下,無人注意。但戚周卻身體一緊,咬了咬牙,他知道那一下竹笛公子用了內力。不方便作出任何反應,戚周只能將這悶虧暗自咽下。
鳳芯忽略了另外一個人,那就是站在竹笛公子身後的藍飛,自打一入門,他就着了魔似地盯着楊玉環,那個曾經天真純潔的女子,此刻艷麗無雙,她是很美,美得艷光四射,不可方物。她的一顰一笑,都如有無形的魔繩一般,牽扯着藍飛的心。
只是藍飛看起來太普通,而且他在竹笛公子身後,竹笛公子比他稍高一些,遮擋住了人們可以注意藍飛的視線。看到心中的女神不住地向那六旬的老人頻送秋波,而那個得意忘形的老人也時不時地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東摸一把,西捏一下,楊玉環不僅不躲,還能引起她一陣陣咯咯咯地嬌笑,藍飛的心在滴血,他的牙齒咬得格格響,好想衝過去,一掌擊碎了那張老臉。
玄宗此時正好舉杯跟大家同飲一杯,同時向大家說道:“吾今得了玉環,大慰平生,玉環就是我的解語花,此後,宮中盡可稱她為娘子,禮儀一如皇后。我樂,你們今日也與我同樂!大家盡興而歸啊!”皇上對這新貴妃的恩寵直如去世的武惠妃。在座的人紛紛討好稱頌。
告一段落後,玄宗的目光犀利地掃向壽王,“十八郎,你怎麼不說話?”壽王呆了一下,臉有些僵硬,鳳芯清楚地看到他的左臉抽搐了一下,這才奮力站起,穿上鞋,繞過食案,來到正中央,倏地跪地磕頭,揚聲賀道:“恭賀父皇萬千之喜。能得佳人,以慰父皇晚年,就是母妃在九泉之下,也當欣慰。”
“嗯?”玄宗勃然變色。他不是不記得,武惠妃曾懇求他將楊家玉奴賜於兒子壽王為妃,那時他正寵惠妃,自然有求必應,得了這個兒媳。現在是舊人已死,新人在懷,而新人就是舊人中意的兒媳。壽王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竟敢打他的臉嗎?真是膽大包天!而且還敢暗諷他已是晚年!楊玉環亦驚懼地望着下邊的青年,曾經的愛侶,她不希望他出事。然而眼前他的所為,誰都救不了!
全場一片寂靜,靜到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連太子都擔憂地望向壽王。當然心跳得最猛最劇烈的自然是壽王,他猛地一個激靈,自己這是在幹什麼?怎麼這麼不冷靜?早就該記得皇宮之內沒有父子之情,只有伴虎的危險,隨時可能人頭落地,絕對不能意氣用事。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頭腦一陣快速運轉,高聲答道:“母妃同樣也會欣慰,兒臣已得了一個好媳婦—韋妃!韋妃賢淑美貌,體貼多情,兒臣得之如獲珍寶,不勝之喜。如今是父子同喜,不可多得。兒臣恭賀父皇,其實也在恭賀自己,我們該當再喝一杯。”他面上表現出了欣然笑意。韋妃卻是一臉紅透,低垂着面龐。
楊玉環情緒複雜地朝韋妃望去,那本是屬於她的位置,然而她永遠不可得了,楊玉環心中有幾許失落,她還記得那具溫暖而堅實的懷抱,此後永遠只能出現在夢中。
玄宗的面色漸漸緩了過來,也朝韋妃望去一眼,那是一個溫婉含蓄的女子。“這樣啊,你對韋妃還滿意吧?”他放柔了聲音關懷地問。
“滿意,非常滿意。兒臣很幸運能跟韋妃締結姻緣,願與她白頭偕老。”壽王響亮地應答。在這過程中,他始終目光向地。
玄宗滿意地點點頭:“嗯,果然是父子同喜。你回席吧,我們同樂。”壽王再磕了個頭就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一跪坐下去,他就彷彿虛脫了一般,雙腿痙攣。
韋妃提着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關心地給他倒一杯酒請他壓壓驚,壽王去端那杯子,卻是半天也挪動不了分毫,試了幾次,只能算了,暗暗去捶那血流不暢的雙腿。
玄宗早就把注意力從壽王身上放到了楊玉環身上,這個俏美嬌人,怎麼嬌寵都不夠。
在一片音樂歌舞聲中,及諸王的飲宴交談聲中,太子小聲地對戚周道:“十八郎反應夠敏捷,剛才我都替他捏了好大一把汗。說實話,我很同情他。”
太子戴遠遊冠,着紅衫單衣,白裙、短襖,皮帶金帶鉤,假帶,佩雙瑜玉,方心衣,飄帶,金線皮腰包,顏色如同綬帶。這是未來的儲君,他雖是比壽王顯得神采奕奕,然而他雙肩的沉重壓力幾乎是人都看得出來。
戚周嘆道:“你們兄弟倒是不如我閑雲野鶴般過得舒暢。”
“是啊。”太子沉重地嘆息一聲。
楊玉環吃下一顆荔枝后,嬌憨地伏在玄宗肩上說:“三郎,既然你如此開心,不如臣妾也來演奏一曲琵琶。”又聽到“三郎”這兩個字,壽王忍不住牙根一酸,又是眉心皺了個大疙瘩。他極快地調整好表情,向玄宗及四周掃了一眼,還好沒人注意他。
玄宗果然興緻高漲,鼓掌道:“玉環有些雅興,甚好甚好!”他揮袖讓中央的樂工舞人都下去,高力士送上一把琵琶,楊貴妃接過,翩翩走至中央,每挪一步都香風繚繞,輕鳳披帛迎風飛舞。
楊釗已經搶先搬了一條精緻的月牙凳置於舞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