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一早,天氣趨涼,昨夜的雨打了一地的落花殘葉,似在預言侯怡怡將會有一個灰色的一天。

幸福酒坊一開店,貌若潘安的楚君浩已經站在門外,身後還有兩名小廝,而兩名小廝還扶着一隻又寬又高,約有一扇門大小的東西。

由於該東西被一塊大布遮蓋着,所以侯怡怡並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她也不在乎那是什麼,一見到未婚夫,她的心情雀躍,一張血盆大口笑得開開的。

但對楚君浩而言,這根本就是一大早見鬼,害他差點將吃進肚子的早餐全數吐出來。

“早,楚少爺。”

“早,侯姑娘。”

她眼睛一亮,“你知道我是……”

他笑得虛弱,“我知道,所以特別送個禮物過來給你。”

“禮物?”

他點點頭,朝身後的小廝使使眼神。

兩人明白的抬起那個禮物,小心翼翼的彎下身子,讓該禮物得以越過大門,進入酒坊后再將其扶正擺放在室內正中間。

眉飛色舞的侯怡怡跟着楚君浩走進酒坊,雖然他鮮少將眼神對上自己,但她不生氣。

這張醜臉的確很嚇人,而他知道她長這樣還送她禮物,可見他還是會信守承諾,娶她這名醜女。

但待會兒,等她向他說明一切並卸下這一身恐怖的偽裝,他就知道她不醜也不肥了……楚君浩走到該禮物前,對着兩名小廝道:“掀開。”

“是,少爺。”

兩人立即將覆蓋的那塊大布拉下來,楚君浩隨即瞥了一臉困惑的侯怡怡,“這就是我的禮物。”“一面大銅鏡?”

他挑眉點頭。

可她不懂。

楚君浩看出她的困惑,便轉身面對那面大銅鏡,鏡子裏的是一個神采俊朗、瀟洒俊逸的翩翩少年郎。

“哪,你過來。”

她不解的走到他身邊站好,同樣面對着鏡子。

兩人並肩站着,但她的“份量”實在太大,即便是楚君浩特意留了一半的鏡面給她,但也只能照到她半個身子而已。

不過,一半也夠了,因為眼前這個畫面慘不忍睹。

男的貌若潘安,女的活像鬼魅……

她微低螓首,突然明白他送她這份禮的意思了。

他是要她稱稱自己的斤兩,別自取其辱,頓時她喉嚨酸澀、眼眶泛紅。

“奶奶說你蕙質蘭心,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要她退婚?她咽下硬在喉間的硬塊,將淚水逼回眼眶后,咬牙道:“這門親事是我娘跟你娘決定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在我娘病入膏肓時親口答應,一定會完成此終身大事,要她不必為我擔心的。”

“你拿死人來壓我?意思是你不會退了這門婚事?”

“不會。”

他的眸子射出兩道冷芒,“也對,像你這種醜女,找良人都難,何況還是我這種俊美無儔、出身良好的夫君。”

她臉色發白,難掩怒火的凝睇着他,“嘴巴長在你身上,你想出言污辱,我也無可奈何,但我對我娘的承諾絕不變。”

他火了,“可惡!你真的不退?”

“不退!”

“我可以給你千萬兩黃金。”

“不退、不退!”

“我可以幫你另覓良婿。”

“夠了!”一看到他先是羞辱后是利誘,侯怡怡火冒三丈的發出狂吼,“你死了那條心吧!”

這聲雷吼可以說是漫天蓋地而來,嗓音驚人!

楚君浩被嚇得倒退兩步,怔愕的膠着眼前這個兇巴巴的醜女。

常言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那要過醜女關會難嗎?

難!該死的難過了!

鍛羽而歸,楚君浩氣呼呼的回家。

一進房,卻看到葉鳳就在他房裏,手裏正拿着他最喜歡的收藏品紫砂人偶。

那人偶一男一女,笑容滿面。

“奶奶,你進我房間做啥?還拿我的東西!”

他不怎麼開心的在她身邊坐下,伸手就要拿走她手裏的兩個人偶。

但葉鳳閃開了,還出言打趣,“我這孫子長大了,也變得吝嗇了,這雖然是你過世的爺爺送你的東西,但卻是我買的。”

“但爺爺送我了嘛。”他還是搶了回來,寶貝的擦拭后,再放到柜子裏擺好。

從有記憶開始,這對娃娃幾乎都跟着他,爺爺還說過他很棒,因為他年紀雖小,但每回把玩這對紫砂人偶總是小心翼翼的、很寶貝的,絲毫沒有損傷。

而這對人偶已有百年歷史了,算是古董級的玩偶,可爺爺卻捨得給他玩,可見他有多疼愛他了。

所以這一對紫砂人偶象徵著爺爺對他的愛,當然是寶貝了,但奶奶……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看着葉鳳道歉,“對不起,奶奶,我心情不好,所以說話沖了點。”

“沒關係,不過,你為何心情不好?”

“沒、沒什麼。”

明白他不想說,她站起身,“既然不說,那我們可以走了。”

他一愣,“走?去哪兒?”

“去找你的媳婦兒。”

“侯怡怡?”他嗤笑一聲,“不用了,我才剛從她那兒回來。”

原來。葉鳳知道是誰惹他心情不好了。

“你去怡怡那兒做什麼?”她再次坐下來,看着臭着一張臉的孫子。

“我送禮物去給她。”

“禮物?那太好了,可……”她突地皺眉,“可是你去過了,你不是應該看到她的……”“奶奶,我求你饒了我好不好?”他沒耐心的打斷她的話,“我真的不想娶一個又丑又兇悍的老婆!”

丑?她眉頭又蹙緊了些,難道……“不對、不對,走,你跟奶奶再去一趟。”

“我不要,一天看到她一次就夠了,我要找朋友四處玩玩去。”

“君浩!”

葉鳳雖想阻止,但楚君浩已經跑出去了。

她困惑的搖搖頭,奇怪?怎麼怡怡沒把話跟他說清楚嗎?

約莫半炷香的時間后,葉鳳乘轎來到幸福酒坊,可沒想到大門居然是關着的。

丫環敲了老半天的們,才看到眼睛紅腫的侯怡怡出來開門。

看她的樣子分明是哭過了,葉鳳連忙關切,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孫子一早就送了一面大銅鏡來羞辱她!

侯怡怡將覆蓋銅鏡的大布給掀開,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眼眶又盈滿淚水。

葉鳳皺起眉,邊看邊搖頭,“這孩子真是的,我回去說說他!”

“不用了,奶奶。”

“可是……”

“奶奶,男人都這麼膚淺嗎?一個女人只要長得美就好了,而醜女就什麼都不是了?”

她邊說邊看着鏡子,心想這鏡子照出的若是一個美人,楚君浩的反應肯定不同的。

葉鳳拍拍她的手,示意丫環到門外守候着,這才回答她的問題,“不是每個男人都如此。”

“可是楚君浩就以貌取人。”

“這……”她嘆了一聲,“說來也怪不得他,事實上,每個人都喜歡美的事物,所以,只要你恢復天仙容貌……”“我不要!”

她一愣,“為什麼?”

“奶奶,”她咬着下唇,眨回了淚水,“我知道我任性了些,可是除了這張臉以外,我一直是我,所以我希望楚君浩能愛上我現在這個樣子后,再談婚事,好不好?”

葉鳳眉兒一皺,“你該不會是要告訴奶奶,你不打算以原來的天仙美貌示人?”

她點點頭,“暫時不想。”

“這……”

“奶奶,再說我們誰也不能確定我恢復容貌后,會不會又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嚴子健不在邯山了埃”她直覺的想到他。

“那是他心虛不敢回來,可一旦他得知我恢復容貌了,他就知道他被我們騙了。”

她想了一下,點點頭,“說的也是。”

當年,年僅十二歲的侯怡怡已經出落得美麗動人了。

而嚴家堡的大少爺嚴子健覬覦她的美色,趁她送酒到嚴家堡時欲霸王硬上弓,經她強力掙扎,這才逃了出來。

而此事過後,即便嚴家堡多次購酒,她也不去送酒了。

只是嚴子健並未因此而放棄她,嚴家人是用毒高手,所以他私下恐嚇那些與幸福酒坊有往來的客戶,逼得那些客戶拒買她家的酒而另尋貨源。

侯怡怡縱然一肚子火,但仍咬牙忍下,傲氣使然,她並未到未來婆家求援,低調的想避開這樣的桃花劫。

沒想到嚴子健咄咄逼人,仍不時找她想一逞獸慾。

幸得上蒼保佑,侯怡怡雖長得纖細嬌小,但天生神力,所以才能總是有驚無險的逃出魔爪。

可某日,她在家甫用完餐,卻腹痛如絞,翌日,臉上紅腫不已還冒出嚇人的黑斑。

這事終於驚動了嘉本堂,楚家人為她把脈后得知她中了毒,卻診斷不出她是中了何種毒。

最後是由她這個老太婆憑着數十年的行醫經驗,才將她治癒,不僅撿回一條命,也幸運的恢復美麗容顏。

直到那時,侯怡怡才將嚴子健對她的種種惡行娓娓道來。

於是乎,為了讓她擺脫嚴子健,她們遂將計就計,讓它變成一個大丑女。

雖然日後得面對他人的嫌惡目光,但至少能安心生活,而嚴子健也不曾再找過她麻煩。

當然,兩人都懷疑是他下的毒,但因找不到證據,也無可奈何。

但她們也商議好,待她十七歲時跟楚君浩結成連理后,便恢複本來面貌。

屆時,她已為人婦,人又在嘉本堂,那嚴家總不致放任兒子到嘉本堂來調戲她吧!

但這算盤打得好,此時卻出現了變數。

“奶奶,我知道為難你了,但請你幫我守住這個秘密,該說時,我一定會說的,好嗎?”

唉,怡怡這孩子看來是跟她娘同性子,一身傲骨,執拗極了,她這老太婆當然也只能點頭了。

但要她孫子愛上眼前這個刻意點斑、畫個血盆大口,再用她精心調製的藥品塗抹身上,讓自己變成一個虎背熊腰、大肚大屁股的超級醜女?

這很難、很難吧……

而在侯怡怡的請求下,葉鳳一回到嘉本堂,便與兒子、兒媳婦說明她希望銀楚君浩多相處些時日,彼此熟稔些后再辦婚事的請求。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夫妻倆口徑一致,因為兒子也很排斥這門親事,給他一些時間好好調適一下也好。

不過,在聽到兒子還買了面大銅鏡到幸福酒坊去羞辱侯怡怡后,兩人剛舒緩的眉頭又糾緊了。“過一會兒他回來后,我一定要念念他,而你們做人父母的,更該讓他知道何謂守信、何謂仁慈!”

葉鳳叨叨念念了好一會兒,這才回房去休息。

楚世華與白素萍則相視一眼,無言。

當初候怡怡她娘跟白素萍情同姐妹,兩人同時出合併在婚前即約定日後若有生娃兒,即結為親家。

她們各自婚嫁后,各得一男一女,便指腹為婚,可兩人的境遇卻截然不同。

侯怡怡她娘所嫁非人,侯南賢原本也是商賈之後,卻出手大方、遊手好閒,沒幾年即坐吃山空,侯家由富轉貧,家道中落。

侯怡怡她娘一生傲骨,不想接受楚家救濟,也不希望女兒嫁人時被瞧不起,所以即便是楚家願意先送豐厚的聘金、聘禮給她,當是她代他們撫養一個未來兒媳婦的謝禮,她也不肯收,直說她不是賣女兒,養女兒更是自己的責任。

所以她拚命的釀酒掙錢,沒幾年就過勞死了。

而年僅十二的侯怡怡代替母親,一肩扛起養家責任,她的個性也跟她娘一樣傲骨!

楚家的一個子兒也不收,凈守着酒坊。

夫妻倆再對視一眼,長嘆一聲。

過了午後,楚君浩差人回來傳達口信,說他要跟兩名好友到石屯去散心,大概要三五日才會回來。

他們知道他是想躲開侯怡怡,可是石屯那兒有好幾家酒樓都是跟她買酒,怡怡是個女中豪傑,她自己搭船到石屯后,再轉租馬車前去送貨、收賬,所以他找的散心地點實在不太好,有點像是“自投羅網”。

不過,也來不及通知他了。

對楚君浩而言,與其說是散心,還不如說是逃跑來得貼切。

既然英雄難過醜女關,那就乾脆找好友為伴,浪跡天涯、四處遊走,日後,再修家書一封,直言若不退了侯怡怡那門婚事,他也就不回家了。

於是三個好友,包袱一背,遣退小廝,打算好好享受他們自由自在的冒險旅程。

只是人還在郎山城內,就遇到第一道關卡。

“糟糕,此路不通!”

綠樹掩蔭下,眼前這條長長窄窄的巷弄正是通往渡口的近路,朱家正沒往前走,而是閃到一旁。

“怎麼不通?”楚君浩好奇的將身上的包袱先塞給他,再越過他要去看一看。

“甭看了,被‘堵’死了。”

還真的被堵死了!他仰頭翻了翻白眼。

因為體積龐大的“河東獅”侯怡怡正從那條寬度僅容一人行走的巷弄走過來,瞧她一會兒敲到手肘、一會兒撞到手臂,他還真替她感到悲哀。

“虎兕出柙,誰之過?”朱家正意有所指的瞥他一眼。

他低哼一聲,“你行,你去攔她!”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別拉人下水。”他雙手合十,還煞有其事的彎腰點頭。

“沒錯,你自己看着辦!”一身白袍的蔡任熙馬上接話。

楚君浩咬牙瞪着兩人,很想動手揍人!

可瞧瞧,那個女人明明看到他們了,還一直走過來。

他想了一下,還是忍不住的走進巷弄內。

兩人在窄道中相遇,面對面停祝

“人胖就走大路,何必硬塞小路。”因為心情好,所以他好心提醒,而為什麼心情好?因為他快要擺脫這張醜臉了。

“路是你家的?”她口氣很沖。

“不是。”

“那你無權管我,我也有行走的自由。”

“意思是你不讓?”

她搖頭冷笑,“不讓,我已經走了一半了。”

“我也不讓,我們三人……”他回頭看看兩名好友,他們這會兒可是站成了一直線,“我們人多,而你只有一個人,理當你讓路!”

“是嗎?”她無所謂的聳聳肩,雙手環胸,“可我就是要強行而過,你們能怎麼樣?”

“君浩,我們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豈能讓女人看扁?”

“對,挺住!”

身後的好友連番出聲,拍着他的肩膀,以示相挺。

對,挺住!楚君浩挺直腰桿,略微低頭的俯視眼前這張難以入目的醜臉。

就算她力大驚人又如何?身後還有兩個朋友擋着呢!

她一挑濃眉,口氣煩躁,“楚君浩,你再不讓路,我就撞過去。”

他冷笑一聲,“你想以一對三?”

她嗤之以鼻,“是一對一吧,你的朋友都跑了。”

他臉色倏地一變,淬然轉身,只見兩名損友已經退到巷弄口,做出阿彌陀佛的動作,好像在為他超渡……“你退不退?你再不退,我可一點都不介意壓在你這個俊美無儔的未婚夫身上,反正再過不久,咱們都得裸程相對、生兒育女的。”她放意嚇他。

真有效!他臉色發白,很快的轉身走了。

窩囊啊!但識時務者為俊傑,是不?

“你們太沒種了!”他怒氣沖沖的來到好友面前,一手拿過自己的包袱,劈頭就罵。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兩人異口同聲的回答。

楚君浩無言,只能看着那隻河東獅得意揚揚、笑容可憎的經過他們,然後站定。

“你是要逃婚嗎?”她嘲笑的看着他肩上的包袱。

他乾笑,“哈,哈!我會那麼窩囊嗎?”

“很好,再見。”

“再見?”下輩子吧!

侯怡怡一走,三人立即飛也似的奔進巷弄,衝到渡口,打算先離開再說。

但奇怪的是,明明一群乘客都上船了,船家卻還不起程。

一問之下,才知道還有個客人回去拿東西,馬上就來。

但等了好半天,還是沒看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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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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