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溫言哥哥

第49章 溫言哥哥

白大寶在屋脊房樑上走了這麼一遭,回宮把事情經過大概講給了鳳還朝。

[孤就知道他會這麼做,所以這個賭,孤贏了。]

輦車上的鳳還朝虛弱的笑笑,梨渦自現,頗有些得意的樣子。

那日椿象街的院子裏,她曾與白大寶打了個賭,說經此一事,綰衣一定會為了保她而殺人。

白大寶不信,畢竟藍荊商會裏都近乎是綰衣的人,哪裏可能為了不讓她血液有異的消息流露出去,就大舉屠刀呢。

她也是鳳朝皇族一員,在綰衣看來,他不是早該恨不得她去死么。

可是現在,她贏了。

她以她的血,換了他的或真或假的一副腐爛心臟。

她不在乎綰衣是否真心,也不在乎他會因為感恩於她而做出的種種違背他原意的犧牲,在她看來,這些人早已被她打上了罪無可恕的標籤,所以今世種種,都動搖不了她最初那股想要復仇的決心。

她因此而來,也必因此而亡,而這些人終將因她也再沒有痛快一生的可能。

[死女人你個腹黑的,作弊也不帶這麼玩的,哼,綰衣算是暫時被你拿捏住了,那剩下的幾個你準備怎麼辦?]

只是暫時么。

[剩下兩個不急,眼前的除了小阿堯,還有一個應該就是近日要到鳳陵城了罷,前世孤見他是在十年之後,現在可不行,孤沒時間等,總得比那個人先下手,就是不知道該在怎樣的情境下與他初見才算是一個故事好的開篇呢……溫言哥哥……呵]

鳳還朝笑着以袖口掩唇,眉目低垂如同神佛般的慈悲。

白大寶一陣汗毛倒豎,每每她這麼笑,他就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要不就是又有人要倒霉了。

[地方確定了么,是不是承天寺?]

鳳還朝笑着問,指尖撥了撥白大寶後腳腕的銅鈴。

白大寶靈活的跳開,[死女人你猜的還真准,他就在那兒呢,好像是要看什麼病來着。]

[除去鳳宮所設的太醫署,天下間數得上名號的醫藥雙全的大家不過五指之數,承天寺的無妄大師就是其中一個,不過他的行蹤過於飄忽,這次還是有人在鳳陵臨近的州府見到過他,了解到他將會在這幾日回來城,溫言哥哥有病在身,既然來了鳳陵,定然不會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的。]

[那個咳,女人——]

白大寶踏在軟墊上的腳掌頓了頓,扭過貓頭瞟瞟鳳還朝蒼白卻帶着燦爛笑意的臉色,接着視線偏移到她手裏那方染血的錦帕上,用商量的口吻問,[要不你改改,別要後面那個稱呼了,直接叫名字不好嗎,他不你敵人么,你一邊想着怎麼弄得他生不如死一邊還對他用這麼膩歪的稱呼自己不嫌膈應么?]

反正他是挺膈應的,怎麼聽怎麼刺耳。

[溫言?]

[沒錯沒錯就這樣挺好本君覺得——]

[不。]

鳳還朝傲嬌的揚起肉乎乎的小下巴,把迷瞪瞪的白大寶抱進了懷裏。

白大寶沒反抗,只是撓着有無數問號的貓頭問,[呃……為什麼?]

[孤都叫了他一世的哥哥了,今生又怎麼能例外,孤可是個念舊的人吶。]

鳳還朝輕笑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眼眸明亮驚人,如同漫天星辰墜落進去,化作一片星澤海洋般神秘美麗,只是那海洋上方升騰起薄薄的一層霧,煙攏一般將她眼眸里的一切隱秘深藏。

白大寶更萬分不解,知道她目的是一回事,參與進來幫她復仇是一回事,可與此同時他是真心不知道這女人的大腦構造怎麼就能扭曲病態到這種樣子。

按他想來,只要是仇敵,紛紛一掌拍死以絕後患才是最不留後患的解決辦法,哪有擰巴成這樣的,也是活久見。

[你是不是又在心裏複議孤了?]

[絕對沒有!怎麼可能!]

時間一久,白大寶都已經練出條件反射了。

鳳還朝笑眯眯的,指尖輕叩在他柔軟的腳掌上,[雙重否定啊,那就是一定以及肯定了,行啊大胖,長膽子了,吐槽加上說謊,唔,該放鍋里煮多久才能讓你張長記性呢,嗯,大胖~]

白大寶頓時渾身一僵,如遭雷劈,趴在她懷裏不動彈了,喵喵直求放過。

他不知道鳳還朝日常拿他取樂消遣已經成為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個習慣了,類似這種威脅以後只會更多而不會減少。

有着一遭,鳳還朝心緒總算好上一些。

皇族車隊緩緩往鳳宮裏行去,如同一段漆黑中夾雜幾點燈火的河流,無聲無息,在清了街的寬闊路面上流動,匯入更大的一片汪洋里。

這邊步侯府中,鳳帝等人一走,其餘賓客這才敢完全松下心神來宴飲。

等到月上柳梢頭,賓客盡散。

步晏林望着滿室狼藉,殘羹冷炙,酒意也散了大半,他揮開上前來扶的僕役,原地站了站,還是笑着往喜房方向去了。

喜房是他原本的寢屋裝點的,總體大氣樸實,並無過多裝飾,與他在外表露的浪蕩浮華氣質並不相符。

門外榻前,處處點有一對金絲紅燭,窗紙上印出斑駁燈花,窗外漸白,人聲漸近,有人推門而來。

“侯爺尊安。”

僕役引步障,侍女引燭籠、金縷羅扇,自廊外而入,步晏林隨着進來,繞過一面玉屏,看見了床榻之上,綢面紗扇后坐着的少女,在昏黃燭光下印出如斜陽晚照的一張臉。

扇子擋着,看不分明。

他走近了,也坐在榻上,宗禮大夫就站於榻前兩人中間,面目帶笑道,“請侯爺作詩。”

鳳朝婚時俗禮,要見新婦面容,需作卻扇詩。

他這裏本來有一早讓背下的卻扇詩,可他出口的卻是古時禮制還未完備時,民風更為開放的鄉間情詩。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一美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說完步晏林自己也有些怔,這是洞房花燭夜,新婦又是出身書香名門,他這詩過於孟浪了,恐怕是讓人。

“這——”

宗禮大夫有些為難的望着步晏林,也不知該不該提醒他念錯了。

扇后,聽着步晏林腳步聲愈發靠近的周儀卻是心頭一熱,原本的緊張也消散幾分,有些感激他打破了這僵局。

不然他要真如傳統俗禮作了首周儀微微一笑道,“大人,侯爺所念的在禮節之內,請卻扇罷。”

扇子拿開,步晏林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溫婉少女,怔了怔,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她就是自己腰間竹骨扇中所繪那撐傘的女子,霓裳霞佩,玉骨冰肌。

但不是,眼前的少女五官端正,柔和之中更有一絲硬質的英氣,這種一般而言只屬於男子的特性,在淑女雅儀遍佈的鳳陵城中極為罕見。

只是鼻息間總幽幽縈繞着一縷暗香。

這香氣讓他驀地想起首詞來,哪個詩家寫的不記得了,但裏頭有一句來形容此時情景最恰——

“梅不似,蘭不似,風流處,那更着意聞時。驀地生綃扇底,海棠一色睡胭脂,醉得渾身無力。”

他對眼前的自己的妻子並未有印象,可她身上的香氣,像極了她手中的烏桕軟香,酷寒不凍,無端窒人。

倒與她周身既英又雅的氣質相匹配。

其餘人皆退了出去,獨留這對新婚夫婦於室,對望半晌無言。

到最後,還是步晏林先道出了自己的初衷。

“周小姐,這場婚事並非我所願,但如今我們既拜了天地,就是夫妻了,所以有些話,我必須說在前頭。”

“侯爺請說,妾都聽着。”

她並沒有埋怨不滿或者憤懣,而是溫柔端穆的望着他,“不過妾也有話想告訴侯爺,還請侯爺先聽妾一言,再論其他可好?”

步晏林點頭,訝異之後,更多的卻是為周儀的落落大方所心安。

周儀從大紅喜字的床榻上起身,盈盈下拜,等起身才慢慢道,“婚禮前一日,有人找到妾,說願意幫妾改造成侯爺喜歡的樣子,從而得到侯爺的心,代價只要妾在必要時透露一些侯爺的消息,妾動搖了,因為妾愛慕侯爺,心有貪戀,不止想嫁給侯爺,還想成為侯爺的心上人,被侯爺愛慕,可到最後妾還是拒絕了。”

步晏林完全驚的說不出話來,鳳陵各家各府的貴女他都多少有些接觸,不說盡數記得樣貌,但也是差不多的,可眼前這個說著愛慕他的少女,為何他卻從未有印象。

“妾的父親在妾出生之前,就定下了名字,名為儀,度也,既雅且方,是君子儀度,淑女儀形,說不論將來生的是男孩女孩,都將以此字為戒,置此以為法,立此以為儀,所以就算妾是女兒身,父親依然對妾要求嚴苛,除一般貴女課程外,妾在學府主要修習的是律學和工學,輔修刑學,從不因為自己是個女兒身就有所懈怠。”

她走到喜桌前,給兩人倒好酒,端起來其中一杯,遞到步宴林面前道,“得到侯爺的心固然好,可妾更想成為侯爺堂堂正正的妻,與侯爺一起面對所有危險坎坷。”

她望着手中的烏桕枝子,神色緬懷,“侯爺或許不知道,兩年之前,妾曾與侯爺有過一面之緣。”

鳳鳴學府有一座少有人去的後花園,園中雜草叢生,零星散落有幾株烏桕樹,那是鳳陵少見的樹種,其貌不揚,但有暗香。

她曾誤入,在一株烏桕樹下,對熟睡中的他一見傾心。

或許是她心盲,又或許她確實為他樣貌所惑,對於他那些風流的傳聞也只是一笑而過,她認了,心甘情願成為愛慕着他的眾多女子中的一個,且從未奢求過能嫁給他。

可是今夜,此時,他就在她面前,以她未來夫君的身份,那樣真實的出現在她生命里,陪伴在側。

她心智堅韌且清明,自然知道步晏林此時的心態絕非他面上所表現那般歡悅。

他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未曾在意,何談喜歡。

只是拋開那些勾心鬥角的利益不算,她何其有幸,所以對這種種她更多的是感激。

周儀舉杯道,“願今後能與侯爺共勉。”

這是鳳鳴學府學子之間最常見的祝詞,用在此刻不免有些怪異,但又無比適合。

若是今後都能這般平和相處,如同窗知己般的禮敬,也是不錯。

步晏林努力回想,依然無法記起什麼。

但只看着眼前好似自扇中走出的少女,聽她坦露心跡的話語這樣無畏,這樣誠摯,在滿屋子的喜色中,燭火熾熱,少女多嬌,襯着這一室暗香,竟有種令他心驚動魄的溫和靜美。

他靜靜凝望周儀半晌,終是真心笑了出來,舉杯共飲,“謝你坦誠,更謝是你成為我的妻,南齊這一遭註定不會平靜,願你我夫妻二人同心共勉。”

酒罷,兩人望着床榻又是久久一陣無言,才好了幾分的氣氛又要尷尬起來。

“我去書房睡罷。”

步晏林轉身欲離去。

周儀面頰染上微微醉霞,柔聲道,“侯爺稍待,今夜是頭夜,若是被僕役瞧見侯爺不在喜房過夜難免不被傳了閑話出去,侯爺你盡可以留下,妾睡側屋暖閣就好。”

“還是我去暖閣睡罷,你為女子,身嬌體弱的,就別與我相爭了。”

話至此間,步晏林的語氣微揚,變作了尋常的與人相交的玩笑口吻。

周儀撲哧一笑,她對他多有在意,自然見過他這幅對女子不着調的模樣,便也不再推拒,大方行了一禮道,“謝過侯爺,夜已深了,還請侯爺早些歇息,妾明日再侍奉侯爺起身。”

步晏林怔了怔,似是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搖搖頭,笑着應了聲好。

轉身之際,他聽到周儀清脆的聲音,以及衣行禮時裙擺動摩擦間產生的輕微聲響。

“侯爺,謝謝你。”

因何而謝她沒說,他也沒問,仿若一切都在不言中,但經此一夜,他們之間或許真的能從陌生到熟悉,再到往後的幾年十幾年,共同譜寫出一段流傳於世的璧人佳話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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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公主過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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