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誓成

第16章 誓成

春獵。

鳳朝每年開春的最大娛樂活動,堪稱盛世,何況又是開年祭祀的大典。

這一日天蒙蒙亮,鳳陵城郊的祭邱就已經點燃了鳳火台,燃起了柴垛,大批穿着甲胄,墨銅面具覆面的皇城禁衛軍重重把守。

鳳帝與鳳后皆穿着正統袞服,墨青深沉,服尾綉着星辰山河,百鳥朝鳳,鳳帝所着袞服背面更有九龍拱一珠的圖案,領口袖口則是綉着大朵得的青粟,莊重肅穆。

鳳當歸與鳳還朝也是穿着正式,服綉鳳紋,分別跟在鳳帝與鳳後身側,剩下所有的王公貴族都跟在後頭,各自帶着家裏的正房嫡系。

祭祀鳳神,祭祀上天。

最開始的祭天儀式源於什麼年代不可得知,但發展到今朝,已經擁有繁複嚴謹的一整套流程了。

這是人與天的“交流“形式。

鳳朝每一代君主,都會舉行祭天大典,現在更是一年一次,就在春獵開始前,表達對鳳神滋潤、哺育萬物的感恩之情,並祈求鳳神保佑來年的國朝風調雨順,百姓豐衣足食,國運昌隆。

祭天禮有六大項,分迎神、行禮、進獻、祝禱、賜胙。

鳳朝大祭司是個看不出具體年歲的老人,鶴髮童顏,站在祭祀台前,手持三足鳳鼎,身側就是擺放祭品的石台,一絲不苟的念着禱文。

“天地定位,祀吾鳳神。九宗既禋,三望咸秩,甘雨和風,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報興焉。犧盛惟馨,本於明德,虔感於人,資乎文辭。”

“祖有其念,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帝有祝文,爰在茲矣。后之祠耜,耕彼南畝。利民之志,四海俱有。聖敬日躋,玄牡告天,素車禱旱,文實告神,大興矣。”

念完,禮司樂儀奏樂,鼓樂齊鳴。

鳳帝手持鎮圭,率先走到鳳神碑前,面向西方立於祭丘東南,行叩拜大禮。

鳳後手捧五穀銅碟跟隨其後而拜。

鳳當歸執玉,鳳還朝披帛,呈進獻禮。

大祭司捧三足鳳鼎上前,導引帝后盥洗后至神位前,焚香禱告,念誦祝文。

身後諸位王公大臣,老老少少站成幾排,跟在其後,聆聽禱文,共同跪拜下來,感念上天。

再是牛羊犧牲,宰殺后,隨同玉璧、玉圭、繒帛等祭品一起被放在柴垛上,鳳帝點燃積柴,煙火高高地升騰於天,再由三公依次進獻五種不同質量的酒,稱作五齊。

飲畢,是祭祀樂舞。

鳳帝把祭祀用的牲肉贈給宗室臣下,稱“賜胙“。

樂止舞停,禮畢。

祭天大典正式結束。

一套流程下來,就是天氣仍未轉暖,都還穿着春衫,眾人都有些汗流浹背。

鳳帝鳳後轉身下台。

身後的鳳當歸和鳳還朝跟着走下台階。

眾人皆拜。

“鳳神在上,吾皇尊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鳳神在上,吾后尊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鳳神在上,太子殿下尊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鳳神在上,還朝殿下尊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鳳朝祖制,帝后同體,皆稱萬歲,帝寡朕,則后本宮。膝下子女者,惟有東宮太子,與嫡公主可稱殿下,自稱為孤。

其餘皇子公主與臣下無異,與那些王公大臣站於一處,雖位列最前方,但也是該跪就跪,該拜就拜。

到了狩獵場,彩旗飄揚,軍士排列兩方,鳳帝就站在高台之上,金冠龍服,威勢赫赫,俊美面孔不苟言笑,彎弓搭箭,射出了第一發。

贏來滿堂喝彩,叫好紛紛。

春獵正式開始。

安營紮寨,背臨行宮。

看台之下,鳳帝一身幹練騎裝上了一匹烏青馬,一夾馬腹,如疾風奔入了叢林。

之後是鳳當歸一襲褐青袍子,玉帶金冠,騎着他的愛寵“小青”閃亮登場。

小青是一匹赤金馬,北覚王宮送來的高原純血馬,通體赤色,毛髮湛亮,兩隻耳朵是透青的金色,兩隻圓圓的大眼睛很有神。

“哥哥。”

鳳還朝今天沒騎雪球來,抱着白大寶走過去,一襲藕青狐裘緞子小衫,扎着兩支糯米圓子髮髻,笑嘻嘻的摸了摸小青。

小青也低頭蹭了蹭鳳還朝的臉頰,惹得小糰子笑咯咯的。

鳳明來和鳳安來,以及眾位世家嫡子從各自的馬匹上下來,行禮。

“還朝殿下尊安。”

鳳還朝俯身還禮。

“二皇兄安、三皇兄安。”

鳳明來和鳳安來是一對雙胞胎,前者只多出生半刻鐘,二人長相更多的是隨了齊妃,都有着一雙圓圓的杏眼。

但就算兄弟兩相貌一樣,大家卻能一眼看出不同來。

無他。

雖然都是十二歲,可三皇子鳳明來性格開朗,一年到頭都愛穿着花衣裳,學他舅舅大冬天也會拿把摺扇到處晃蕩,最愛口花花。

不是在學府勾搭同窗小姐姐,就是在宮裏調戲宮婢小姐姐,十足的浪蕩子模樣。

但也就這樣了,要是敢有進一步的行動,估計還沒開始呢,就會被鳳帝給打死。

而二皇子鳳安來呢,文靜木訥,除了去學府進學,其餘時間都恨不得待在自己殿裏的實驗室不出來,一件衣裳能穿大半個月不帶換的,成天灰頭土臉。

他身邊的那些內侍宮婢根本就拿他沒辦法。

這次春獵,身為皇族,如果不是必須出席,他可能連面都不會露一下。

鳳安來見完禮之後,就牽着自己那匹馬,正不習慣的扯着身上新換的騎裝皺眉,大有脫掉衣服跑回實驗室的躍躍欲試。

鳳明來則是搖着摺扇,不停的朝鳳還朝眨眼睛,自己是個小正太,還作死的輕喊了她一聲,“七七小可愛。”

她還沒來得及反駁呢,就見鳳當歸笑臉一僵。

但也知道是在玩鬧,所以也沒有斥責,而是投過去警告的一眼,讓他安分點。

鳳明來聳聳肩。

青桐則是臉一黑,側擋在了她跟前,擺出一副防火防盜防三皇子的架勢。

實在是三皇子過於劣跡斑斑,她怕帶壞了自家純善的小殿下。

有人忍不住撲哧一笑。

鳳還朝扭頭,就看見鳳延姝着一身靚麗宮荷青色騎裝,站在步晏林身邊,在那裏擠眉弄眼落井下石。

鳳還朝忍住白她一眼的衝動。

步晏林已經騎上了棗雲馬,披風烈烈,青春作伴,大好兒郎。

他轉頭望過來一眼。

鳳還朝隱晦的點點頭。

他就帶着鳳延姝跟了上去。那是鳳帝方才離去的方向。

鳳明來和鳳安來也騎馬往叢林躥去。

鳳當歸倒是不急,還有興緻蹲下身來給她系好披風,笑着道,“如如想要什麼,哥哥給你打來!”

“哥哥騙人。”鳳還朝鼓鼓臉頰,揉着白大寶腦袋,嘟囔道,“春獵有祭祀,有犧牲,父皇說過了,春為種季,是不能,大肆殺生的,不然,鳳神會怪罪。”

鳳當歸哈哈大笑,翻身上馬。

“那就給你折一支花開的最好的枝椏回來!走了!駕!”

看着馬跡絕塵,鳳還朝輕輕拍了拍貓腦袋:跟上。

死女人你又拿我當苦力!你不是都做了萬全準備嗎,怎麼還要搭上我?

白大寶窩在她懷裏,哼唧着不肯動彈。

鳳還朝微微一笑:只要是準備,那就是未發生的事,誰敢說萬全?一旦出了紕漏,那孤這些時日的辛苦不就全白廢了。再說那些人的主要火力是放在父皇身上,讓你跟着哥哥,就是為了防這個萬一。

你就這麼確定那些人會動手?

怎麼,不信我?

鳳還朝挑眉,揉了揉他柔軟的腦袋。

白大寶舒服的喵嗚一聲:死女人,那要是有萬一,你希望我怎麼做?

不計代價,護佑我哥哥。

玩這麼大?

你以為?

白大寶心一跳,轉了轉紫澄澄的眼珠子,跳出了鳳還朝的懷裏,貓爪子着地,腳腕銅鈴清脆一響。

叮鈴。

一下子跳躍着進了叢林,迅疾如風。

“殿下,要不要追阿寶大人回來,這春獵場上,馬蹄子不長眼……”

青桐被嚇了一跳。

“無礙,讓他玩去罷,沒事的。”

鳳還朝擺擺手,轉身攤開手,就讓青桐抱自己上看台。

最中央看台上,鳳后跪坐居中,在跟一旁同樣跪坐着的齊妃、文妃講話,靠在木杆桌几前,就哪家適齡的貴女相看給步晏林,很是熱鬧的樣子。

就剩下鳳延寧跟鳳還朝兩個人,各自站開,隔着些距離,憑欄望着一眾人踏馬遠去,消失在叢林盡頭的滾混煙塵。

“四皇姐。”

鳳還朝懶懶倚在木欄邊,狐裘青襖,笑容可掬,如一隻包裹結實的糯米青糰子。

她把案几上裝時興糕點的精緻碟子端起來,倒在了另一邊果盤裏,一邊研究着上面的花紋,一邊偏頭,吃着青桐削好遞過來的梨肉。

“聽說鳳鳴學府,女子學院,中學部這次,初春開學的文試,四皇姐可是頭名呢。”

“七妹過譽,虛名罷了。”

鳳延寧依依柔柔,立於揚起來未落盡的灰沙里,一截環綉青紗裹着隱約顯出少女曼妙的身形。

雖然笑着,但很明顯的透着疏離。

其實前兩年也還好,兩個人相處也能說笑兩句。

直到後來有一天,鳳延寧想借她的手來陷害鳳延姝,被她擋了回去,還狠狠地嘲笑了她一頓,就當著宮裏一眾侍婢跟前,半點沒客氣,自然有了隔閡。

到現在是關係越來越惡化。

不過也沒什麼。

她回來就沒打算跟她做朋友姐妹,扮演什麼相親相愛的戲碼,會噁心。

“《詩經》裏有一句話,孤很喜歡,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不知道,四皇姐,可曾聽過?”

“什麼?”

鳳延寧眉頭一皺,《詩經》《百家》她熟悉大多,可這一句卻從來沒聽見過。

難道是哪家未出世的晦澀之言?

想到這裏她就很恨。

同是父皇女兒,甚至她為長,鳳還朝為幼,可偏偏父皇就偏寵於這個無法無天,只知道搗亂玩鬧的病秧子!

不過就沾了個‘嫡’字!

同樣是拿宮人出氣,她只不過罰個宮婢跪一夜碎瓷片,就被鳳后責令抄了一個月的《禮經》。

可鳳還朝呢,無故鞭打內侍,鳳后不痛不癢的訓斥了幾句便罷了,父皇更是問都不問,寵愛待遇一如既往,還又往清華殿裏送了好幾箱子北覚國使臣新上貢的奇珍異寶,未免偏心太過。

不止如此,就是這知書學習方面,自己在鳳鳴學府兢兢業業,那麼努力刻苦,有時候讀書到三更天也不休息,得了開學文試第一,才得了一句不輕不重的褒獎。

可那冊《夢還經要》是那位以書法聞名於世的前朝遺老留在世間的唯一一冊手稿,就珍放在鳳宮內府書閣。

她堂堂長公主之尊,平常想看一眼都要遞牌子請示,可鳳還朝呢,只是隨口說了想看。

結果第二天,書就到了清華殿的桃夭苑裏頭!

她原本並不知道,就是這次,自己得了文試第一,在家宴上就小心翼翼,旁敲側擊的向父皇討要,才知曉書沒了。

只慢半步。

那可是自己眼饞了好幾年的《夢還經要》啊!

她當場氣的想吐血,可還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撐着一張笑臉說,既然是七妹想要的,那皇姐就不奪人所好了。

父皇誇她懂禮,是個賢良的好長姐,當場賞了一柄玉如意。

可那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東西。

同樣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別的珍奇異寶便也算了,可那麼多常人望而不可得的經義要文,有些甚至是只存在於傳說,只要鳳還朝想要,父皇也會昭榜、刊印邸報,發動天下人為鳳還朝尋來。

太不公平了。

偏偏,她還不能在面上表達出來任何的嫉妒。

母妃說過,自己是鳳朝的長公主,在外必須賢良淑德,撐起鳳朝公主們的門面。

想到家宴上,當時旁邊坐着的鳳延姝那一聲只有她聽得見的嗤笑,嘴裏嘟囔白蓮花死矯情什麼的。

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話,她恨不得當場掐死鳳延姝,還有一邊好像得到的不過是尋常物件,一樣毫不在意的,抱着那隻死貓玩鬧嬉戲的鳳還朝!

她恨。

所以撤了宴一回自己殿裏,氣憤之餘,就把自己母妃要讓她忍耐克己的耳提面命拋到了腦後。

她摔了茶盞,還讓那個提醒自己把玉如意好好收藏的貼身宮婢,跪了上去。

不過一個奴才而已,她就是虐待致死也由她,鳳后憑什麼罰她,鳳還朝不也這麼虐待宮人的么,還打着什麼淑女禮儀敦厚良善的幌子!

意難平。

怎麼想都是意難平。

她這幅面上平靜實際心裏波潮起伏動蕩不平的內心,鳳還朝不知道,但能猜到幾分甚至大半,可那又怎樣,自己痛快不就夠了。

她倚着靠椅,也不管鳳延寧什麼心理活動,接着又道,“北風卷地白草折,覚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四皇姐,如今傳遍了,街頭巷尾的,這首《白雪歌》,聽說就是,四皇姐你寫的,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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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公主過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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