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過一根鞭子

第11章 不過一根鞭子

從馬場出來沒多久,在御花園跟鳳延姝致別後,鳳還朝眼皮都已經睜不開了,困的厲害。

步攆也沒坐,就這麼一路讓青桐抱着回了清華殿,綰衣跟在後頭,青衣楚楚,銀繩鞭子掛在腰間。

殿外春風簌簌,花木錦簇,有內侍提燈掃葉,甬道走廊間青裝婢子環佩往來腳步都放得極輕,手上或端着銅盆或是其他雜物。

見青桐抱人進來,都低垂着頭,面色恭順的福身行禮。

沒人敢開口請安,怕擾了鳳還朝的安眠。

青桐一路目不斜視的進了寢殿,輕手輕腳的給鳳還朝沐浴更衣,換上了雪白寢衣,放在軟榻上蓋好被褥,點好安神香。

放下青紗珠簾,闔門退去寢殿偏閣,她一般都睡在這裏。

本來她是睡在宮人居所,是有一回,鳳還朝半夜被噩夢驚醒,發了瘋樣的赤着腳到處找她,把她嚇得不行。

第二天她就請示了鳳后,搬了過來,可以隨時照料。

青桐捶捶有些酸的腰肢,坐在了榻邊給自己揉捏肩膀。

忽聽見敲門聲。

她說了聲進,就見綰衣一身青衣,手裏端着凈臉的銅盆,還拿着細布手巾。

“你怎麼來了?”

“想着時辰也晚了,姐姐服侍殿下休息必定累了,就來看看姐姐。”

綰衣微笑着把銅盆放好,手巾浸濕,擰乾,遞給青桐。

青桐皺了皺眉頭,緩了緩,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冷聲道,“這些討好的事情下回不必再做了,都是殿下的奴僕,你想上進無可厚非,只要一心為著殿下,我也不會給你難堪。”

她本來也不會搭理綰衣,只是白日裏把鳳鳳還朝的態度輕清清楚楚瞧在了眼裏,也看到綰衣對鳳還朝的體貼入微,就慢慢放下心中成見,把心裏那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安感撇去了。

綰衣並不在乎自己的討好被拆穿,仍是微笑着道,“姐姐既然看出來了,小人也就不瞞着,只是有一樁事,小人心中實在困惑,還望姐姐不吝賜教。”

青桐遲疑了一下,嘆了口氣,放下了手巾輕聲道,“你要問的可是殿下賜予你的那隻鞭子?”

“姐姐聰慧,正是。”綰衣躬身一拜,“小人聽五公主說起這鞭子,似非尋常之物?。”

“豈止是不尋常,這鞭子啊還牽扯着一樁淵源……”

一刻鐘后,青桐依然神情冷漠,卻送了綰衣到門前,道,“綰衣,等會兒出去說一聲,留四個今夜當值的巡夜換班,其他的人,都去休息罷。”

“知道的,姐姐。”

綰衣樣子溫順,輕聲道了安才折身回去。

華美精緻的殿宇里,他置身其中,並無欣喜,並無貪戀,更無卑謙,有的只是置身其外的無盡冷漠。

他取下掛在雕紋牆壁上的銀繩鞭子,將繩柄底部朝上。

“還朝”二字,清晰可見。

只是這小篆之上有一個殘破的缺口,像是曾經被什麼利刃劃過,留下的痕迹。

-

睡到半夜的時候,鳳還朝翻來覆去,總不安心,覺得好像有什麼野獸在床頭盯着她一樣。

迷迷糊糊睜開眼,卻什麼都沒有。

她不安心,喊了一聲,“青桐。”

睡在偏閣的青桐聽見聲音,披衣而起,端着一盞青燈過來,跪坐在榻邊輕聲問道,“殿下可是夢魘了?”

“嗯。”她爬起來,蜷縮在青桐懷裏,迷迷糊糊道,“孤夢見他要,拆那座鞦韆,孤不讓,他還要拆,那是孤的,鞦韆……”

“是是是,那是殿下的鞦韆,不會有人拆的。”

青桐把燈放在一邊,拍着懷裏小糰子的背脊安撫。

“青桐桐,你陪孤睡,好不好?”

“好。”

青桐把鳳還朝放回鳳紋被褥里,就跪坐軟榻邊邊,一隻手伸進被子裏握住鳳還朝的手,另一隻手一下一下輕拍被褥,哄道,“殿下不要怕,青桐就在這裏陪着殿下,殿下安心休息吧。”

青桐輕聲的哼着不知名的歌謠。

聲音溫柔的,像是她曾經最愛的那首催眠鋼琴曲。

鳳還朝慢慢睡過去了。

該是一夜好眠。

就是半夜總有貓叫,擾她安眠。

“起來了起來了女人,青桐小姐姐被本君迷暈了,咱們快去看戲吧!”

鳳還朝一個枕頭丟過去。

“叫毛線啊叫,再叫孤閹了你!”

“瘋女人!”

白大寶一個跳躍躲過了,優雅的走在軟榻邊,鄙視道,“不是你讓我去盯梢的嗎,現在康和殿正有一場戲要開演呢,演員都到齊了,劇本也拿好了,你確定不去看?”

康和殿,齊妃的居所。

鳳還朝煩躁的用被子蒙住了頭,深吸一口氣,探出頭來喚道,“鳳。”

一道黑影從暗中走來,半跪在榻前,銀質面具泛着幽幽冷光。

他沒有抬頭望正赤着腳跳下床胡亂給自己套衣服的鳳還朝,也沒看趴在床榻邊不省人事的青桐,視線冰冷的望着地毯上歪倒一邊的小巧精緻繡鞋。

一隻軟白幼嫩的小手勾了鞋去草草穿上腳,頭頂傳來小少女軟糯的聲音,“先把青桐抱回,外殿,給她蓋好被子。”

他依舊是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遵。”

稍後。

耳邊冷風呼呼作響,鳳還朝扯着自家影衛小哥哥的衣領,在宮牆上旋轉跳躍,是一路飛檐走壁,被抱着到了康和殿。

還好,來的正是時候。

站在康和殿主殿寢居暖閣的屋頂,晚風吹着,冷嗖嗖的,鳳還朝總算清醒了幾分。

她抱着白大寶,撥開琉璃瓦往下望,一下就看到了這場戲的男主人公。

青年一身黑袍長衫,衣領袖口都綉着赤色蟲紋,寓意吉祥,這是從鳳鳴學府里傳出來的,時下最盛行的花紋樣式。

雖比不過青粟花紋這麼經典,但也有不少貴族的青少年追捧。

此時,他立於暖閣間,腳踩鹿靴,腰間並未佩玉,而是掛着一柄帶鉤的彎刃,鋒芒都收斂於繁美精緻的刀鞘內。

手中握着一柄水墨素骨扇,扇柄只淺淺一層蟲紋,不加雕飾,比不得時下貴族子弟中偏愛的象牙雕刻、或玳瑁羊脂玉鑲嵌,綴着個不相配的舊香包。

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極雅緻的人物。

正是步宴林。

“姐姐。”

步晏林一步一步走向榻邊坐着的齊妃,眉眼深邃凌厲,笑的時候,唇角邊一粒墨痣隨之上揚,光彩奪目。

“你說,你要為我擇妻?”

“晏林,聽話。”

齊妃一襲杏色宮裝,鵝蛋臉,有一雙格外清亮的雙眸,透着被保護的過於美好的天真。

一點看不出是三個孩子的母親,而像是江南煙波江上撐傘的少女,裊裊婷婷,佳人如水。

只是此刻齊妃攏着領口,顯然是倉促間穿的衣服,領口裏的胸衣帶子都沒系好,鬆鬆垮垮的,樣子有些狼狽。

她蹙起眉頭,望向這個夜探殿門的不速之客,生氣道,“你已經二十四了,這裏不是南齊,在這裏你只我一個長輩,你的婚事自當由我做主。陛下已經答應我了,祭祀大典上,你若是有相看上的貴女,兩人姻緣八字合上了,人家也歡喜你,他就會下詔。”

“下詔?”

步晏林玩味的說出這兩個字,笑着在齊妃身側坐下,這距離有些近,齊妃不自在的往旁邊挪了挪。

步晏林望着也沒有阻止,甚至嘴角的笑容還擴大了些,他轉着素骨扇柄道,“姐姐,我跟着你來到鳳朝也有十三年了,我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想必姐姐會比我更清楚些,姐姐說是么?”

“這我怎會知道。”齊妃有些頭疼,“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只延姝那一個丫頭就夠我憂心的了,還要加上明來安來那兩個臭小子,可是愁死我了。”

她很有些感嘆。

當年她還是南齊國的嫡郡主,為了安定人心,自請和親,嫁予鳳朝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給他做側妃,出嫁的隊伍都走了幾天了,步晏林硬是一個人跑來尋她。

十一歲的人兒見着她,就抱住怎麼都不肯鬆手,腳掌流血了都沒知覺。

從東宮到鳳宮,他也從太子側妃變成了鳳帝后妃,這小子也是愈長大,愈知禮,只有規定的覲日才會進宮來探望她,陪伴延姝幾個孩子玩鬧一會兒。

只是天長日久,她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結果是這小子及冠至今四年過去了,浪蕩名聲倒是有,可卻沒傳出絲毫要與哪家千金互為婚姻的消息來。

問他,他只說有心上人,別的再不肯多提。

真真急死她了。

“你就給我個準話,想找什麼樣的,帝妃輕易出不了宮廷,好不容易這次祭祀大典我能隨陛下一同去鳳郊青台的觀禮了,你又不想陛下做主,那我去求鳳后,她有接見王公大臣妻女之權,她那個女人雖然忒愛講規矩,可也經不住我一哭二鬧的把戲,到時候……”

“姐姐。”

步晏林聲音忽然拔高,齊妃一怔,這是第一次他與她講話高聲,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弟說過了吧,弟有心上人。”

步晏林道,停下了手中轉扇柄的動作,表情一下子沉下來。

“那我問你了啊,問你這麼多次,你也不肯告訴我是哪個府上的小姐,我怎麼去向陛下為你求婚旨?”

齊妃眼尾泛紅,有些委屈的望向步晏林,她明明是好心,怎麼這小子這麼不上道,還吼她,要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鬼操心這小子的終身大事呢。

臭小子翅膀硬了哈,有這麼跟姐姐說話的弟弟么,關心他還是她錯了唄!

一見齊妃那雙杏花煙雨般的眼眸望過來,裏頭滿是控訴,步晏林心就軟了,再大的氣也無處可發。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姐姐。”

他下意識呢喃了一句。

“什麼怎麼辦?”

齊妃沒聽清楚,稍稍探過來半邊身子,衣衫推搡間,染着槐花梔子色澤的纏紋領子就垂至一邊,不經意露出小半截潔白的鎖骨。

步晏林眸色一暗,手不受控制的伸過去,卻停在半道,往下移了半寸。

幽幽一聲嘆息。

他為齊妃攏好了衣襟,放下的手在衣袖裏攥緊成拳,指甲深深陷進皮肉里。

他隱忍着心頭的酸楚苦笑道,“你總這麼冒失,我放心不下你,怎麼成家。”

“哪有。”齊妃紅了臉,偏着一雙明媚的眸子道,“那你就告訴我,是哪家的小姐啊,你喜歡的?”

“她已經嫁人了。”

步晏林聳肩,又開始轉着扇柄,笑容玩世不恭,俊美無匹。

“啊?嫁、嫁人了,那怎麼辦?”

齊妃愣了,訥訥道,“那好像確實不太好,這個,鳳朝還有國律,有婚姻法,不能強搶別人家媳婦的。”

她很怕這小子一時衝動,犯下十惡不赦的罪過來。

“是啊,不能搶,所以耗到了現在。”

步晏林像是知曉她心中所想,更是笑得不行,只是怎麼都掩飾不了唇邊那一抹苦澀。

“其實她若是也喜歡我,哪怕天王老子擋在我面前,該搶我也絕對不會放過,可是啊,我的心上人很愛她的夫君,明明知道她那個夫君水性楊花,不像我,給不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可就是喜歡他,傻子一樣的喜歡他,我能怎麼辦。”

步晏林模樣可憐,齊妃看着不由一陣火大,自己家這小子這麼出色,竟然還有姑娘不喜歡,真是眼睛不知道長哪裏去了。

她有些為他鳴不平道,“你問過那位小姐的心意了?”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她喜歡她夫君?”

步晏林無奈,一瞬展開了了扇面,掩唇而笑。

扇面是略淡的米黃,上頭一副墨鋪就的江南杏花煙雨,烏篷船,油紙傘,樹下美人,岸上歸客,沒有落字題詩,卻像是寄託了主人無盡的詩意情長。

“她呀,才第一回見到他夫君,就跟被勾了魂一樣,只顧着傻笑了,連我摔了都沒看見,她那個樣子,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

“那可能不是傻笑,是嘲笑,肯定是她夫君長得太丑了。”

齊妃惡意猜想着,完全忘了就在剛才她還十分擔心,怕步晏林去搶人來着。

步晏林哈哈大笑。

齊妃害怕的去捂他嘴,“你做什麼呀,這是後宮,要是宮人聽見了進來,看見了你,你這夜闖宮闈的罪名不就落實了么!”

“姐姐莫怕,他們是不會進來的。”

步晏林輕輕扯開齊妃的手,笑得很是肆無忌憚。

“啊,你不會把他們……”

步晏林搖搖頭,“姐姐放心,只是暈過去了,沒別的。”

宮殿頂上,看戲的鳳還朝捂着額頭,簡直有幫着步晏林一榔頭錘死齊妃這個傻妞的衝動。

就情商低成這樣的,要沒有步晏林明裡暗裏的手段,加上她老爹的後宮實在清靜無為了些,又有她老娘坐鎮,震懾宵小,擱宮斗劇里決計活不過三分鐘,還能讓她混成一殿之主的堂堂帝妃?

白大寶也是瞪大了貓瞳,一人一貓,齊齊搖了搖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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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公主過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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