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主意誰出
天色昏暗，只有吊在車廂頭上的燈籠搖搖晃晃的照亮。
藉著暈紅的光線，慕清顏認出此人，翻身下馬，“蕭大公子。”
這真是走馬觀花般的碰面，剛到臨安，就一個接一個的見到老熟人。
“果然是你。”蕭致瑾下了馬車。
他只是詫異這個策馬夜行的女子，在臨安並不多見，那洒脫無懼的身影讓他一下就想到了一年前見過的那個姑娘，半信半疑的試叫一聲，果然是對了。
見慕清顏回到臨安，蕭致瑾並不意外。韓致遠在襄陽住了那麼久，已經把兩個人的心綁住，有惦記才是正常。
“你剛去看望嘉王妃？”蕭致瑾問。
“是的。”慕清顏道。
蕭致瑾微頓，又道：“家父的事我並不知情，但也該向姑娘道個不是。”
“這是致遠的父子之事，輪不到我怎樣。但若要問我，此事並無妨，人之常情而已，致遠也該回臨安看望家人，我若有微詞反倒不對。而且，皇帝本來就要下旨命致遠去邊關接金使，他先回來也省了事。”
“說到此，這接金使一事……”蕭致瑾眉宇微擰，輕輕搖了下頭。
“大公子有何看法？”慕清顏問。
“說不上來。”蕭致瑾想了想，“金人本該忌憚致遠，卻偏偏點名要他做這個迎使官……不過，致遠定會小心。”
其實，蕭致瑾的顧慮在慕清顏聽聞消息之後也是有的。可此事已成，又有周虎陪護左右，憑韓致遠的智慧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我若請姑娘去蕭家住，想必姑娘不會願意。我讓人送姑娘回韓家吧。”蕭致瑾說著，便抬手向身側的小廝示意。
這小廝也面熟，慕清顏認出正是當日她頂替林翎出嫁，在蕭家門外嘲諷驅趕她的那個名喚阿六的人。
阿六自然也是重新看待她的身份，哈腰上前賠笑，“慕姑娘，請。”
慕清顏淡淡掃了他一眼，並未推辭，向蕭致瑾行了個禮，“謝大公子。”
告別蕭致瑾，慕清顏在阿六的陪護下繼續趕路。
阿六原本就騎馬跟在蕭致瑾的馬車后，現在騎馬跟着慕清顏，並不會拖後腿，為了便於趕路，他還特意殷勤的點了支火把。但是，奔走了一段路后，慕清顏放慢了速度。
阿六跟着慢下來，眼珠子一轉，“慕姑娘可是還想着什麼事？是否要小的幫忙？”
慕清顏看了眼阿六，“看你是個機靈人，在蕭家每個主子跟前都混得開吧？”
阿六嘿嘿一笑，“慕姑娘是想問我什麼話？”
“與蕭老爺有關的一點兒事，倒也算不得什麼。”慕清顏道，“我就是想問問，蕭老爺‘病重’之前，有什麼人看望過他？或者說他與什麼人走的近些？”
“慕姑娘是想知道，誰給我家老爺出主意誆三公子吧？”阿六一點即明。
“我想，蕭老爺難得與致遠修復一些隔閡，必然會小心翼翼呵護，縱使他念子心切，也斷不敢輕易欺詐致遠。換做其他父子，這確實算不得什麼，但蕭老爺與致遠的關係不同，做事總需掂量。若非得了什麼保證，他不敢這麼做。”慕清顏望着阿六，“有些事，忙於生意的蕭大公子未必知情，但是你這個處處看人臉色討巧行事的人或許了解的更多。不妨說說看？”
阿六尬笑兩聲，“慕姑娘，小的能說什麼？這事兒小的可真不清楚，老爺什麼時候找人給三公子送信小的都不知道。”
“致遠是忙於去接金使，顧不得查問此事。待他辦完事回來，你說他會不會繼續算賬？”慕清顏笑眯眯地問。
“姑娘說會那就是會了。”
聽着慕清顏一口一個致遠，再親眼見到韓致遠為被誆回臨安一事生氣，又知這些日子他一直屈身陪慕清顏在襄陽的小村子裏過清苦的日子，阿六怎能不知這位三少夫人的身份是鐵定的？到時候即使三公子不打算追究，可有這位姑奶奶在耳旁吹風，怕是也不會輕易放過。
“那你還不打算說么？我這可是給你機會，若你不想要，那就別怪我心眼小，愛記仇了。”慕清顏言語加重幾分。
阿六聽出她這算舊賬的畫外音，脖子一縮，賠笑道：“姑娘寬宏大量，別跟小的這般賤人計較。哦，小的想起來點事兒，前段時間，我家老爺與韓大人有來往，說是接雜買務的什麼生意。可這些年蕭家的生意都是大公子打點，包括宮裏的一些置辦也都是大公子出面去談，可能這回大公子恰巧不在臨安，雜買務那邊又趕得急，所以老爺才插手吧？不過最後那生意也沒談成，不了了之。”
“韓大人？”
慕清顏自然知道這位韓大人是誰。
“是，是。”阿六壓低聲音，“姑娘可不要跟人說是小的嚼的舌根。”
“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就行。”慕清顏瞥了他一眼，揚鞭快馬奔去。
阿六這回不敢靠前，顛顛的跟着跑在後面，剛見慕清顏在韓家門口停下，便掉頭溜走了。
“清娘，瞧瞧，你這剛回來就一跑跑到天黑。”桃娘見到慕清顏就埋怨起來，“你要再不回來，我就讓韓四去找人了。”
慕清顏解釋，“在嘉王府與小郡主多玩兒了會，忘了時辰。”
“這回是與小郡主玩兒，下回呢？又沒什麼事，你就不能按正常的時辰起居？”
慕清顏將桃娘往門外推，“好了，好了，桃娘姐姐，你就別教訓我了，趕緊去休息吧，我洗漱一番也睡了，明日還想要你帶我去西湖玩兒。”
“伙房還溫着熱水，我給你打來。”
不等慕清顏推辭，桃娘便去打水。一直待桃娘徹底離開，慕清顏才靜下來在桌旁坐下。
時間、事情都接的那麼巧，真是韓侂胄在背後支持蕭老爺？他知道金國那邊點名要韓致遠接人，故意找了個讓韓致遠推不過的借口把他誆回臨安，為出其不意，讓他沒有任何準備？
從善於應承皇帝的意圖看，韓致遠的這位外叔公確實有這樣做的可能。那麼，他就不擔心金人報復韓致遠，在路上動手？
如果真是他的安排，想必對韓致遠的安危也是有把握的吧？再怎麼說，他也很看重他的侄孫，一直想仗着韓致遠的聲名給自己的臉上貼金。
但是，金人真的如韓四所說，只是想讓韓致遠折腰，屈尊他們？
為桂花樹下的事困擾，又念着韓致遠的安危，慕清顏這一夜睡的很不安穩，亂七八糟的夢一個接一個。她想醒來，夢境如惡魔般抓着她脫不了身，好不容易清靜下來，睜開眼，已經日上三竿。
慕清顏匆忙起身收拾一番出了屋子去找桃娘。
“這一覺睡得倒好。”桃娘見慕清顏醒來，便去張羅朝食。
昨日說游西湖，其實不過是慕清顏一句說辭。她哪裏有心思去遊玩，連飯都吃的心不在焉。
不過，就連這心不在焉的一頓飯都被人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