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東坡村

第2章 東坡村

河流上游有座木橋,孩童穿過木橋,在草叢裏折了幾片虎耳草的葉子串起來護住赤身。仔細搜尋,拔出一根棒棒草根,有拳頭大小,咬了一口,看看狼女,遞出棒棒草根,道:“給你吃一口。”狼女咬了一口,苦澀地伸出舌頭,惹得孩童咯咯輕笑。

神山山下方圓萬里四季如春,植物繁茂,草叢裏長滿了野味。馬食草密密麻麻,又嫩又鮮,不過這種草不能生吃,需要澡熟了,涼拌着吃。偶爾間,可見田鼠探出腦袋,朝着孩童齜牙咧嘴,也不怕生。還有短尾巴兔在草堆里竄來竄去,這種兔子個小,但肉味鮮美,常是餐桌上的野味兒。“看,是青靈果。”孩童彷彿發現了大寶藏,身體也不虛弱了,跑到樹下。兩腿夾住樹榦,一隻手抓住一條枝杈,爬了上去。

砰!一隻蠕動着宛如蚯蚓的生物從泥土裏蹦出來張開滿口粘液的大嘴撲向孩童。

狼女健步躍起,化為一道紅色影子,抱住蟒蚯,張口撕咬下一塊血肉,鋒利的指甲劃過,血肉紛飛,硬生生割裂了蟒蚯的頭部,血水四濺。狼女氣喘吁吁,目光兇狠,盯着蟒蚯顫動的頭部。蟒蚯的屍身流淌出鮮紅色的血液,染紅了草叢。

好一會兒,孩童才回過神來,抹了抹臉上的血水,摘下五六枚果子,下了樹,拉住狼女道:“快走。”蟒蚯後半身子蠕動,慢慢縮回泥土裏。孩童回頭看,又是驚訝又是害怕。

上了青石板路,孩童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咬了一口青靈果,果汁鮮美可口,順着嘴角流淌下來。扔給狼女一個,狼女一口咬住,脖頸上的掛墜露了出來,是一枚銅牌。孩童抓住銅牌細看,上面寫有:東坡村,靈妹兒媽媽。孩童嘴裏念叨,靈媽媽,東坡村,我叫什麼那!仔細皺眉想了想,嘴裏吐出一個字“昊”,其它事情都亂糟糟,隱隱約約,想不起來了。

架,架,架架,一陣馬蹄聲襲來。

昊急忙收起青靈果,拉起狼女藏進草村裡,露出半個腦袋,見遠方有五六匹高大的猛馬馳騁而來,其上坐着身材壯碩的蠻人。尤其中間被拱衛的男子,目光犀利,身着金色甲胄,背着一把長槍,好生威武。

架,架,架架,猛馬疾馳而過,金色甲胄的男子瞥了眼探出腦袋的昊,心中疑惑,村子外怎麼會有男童。

出了草叢,狼女指着剛剛離去的那群人,嗚嗚嗚的叫,昊沒有聽懂,想着狼女是讓他跟着他們走。

俯視大地,青石板路上,用葉子串聯起來遮擋赤身的昊懶散地行進,身側跟着紅衣服的狼女。

東陂村村口的亭子內,傻姑坐在石板凳上,手裏拿着一株月季花玩耍,撕下一片花瓣,道:“傻姑傻”,又撕下一片,道:“傻姑不傻”,連連續續,彷彿要問出個究竟。靈妹兒焦急地望着青石板路,母親每次出去,清晨就回來了,可今天已經快到晌午了,心中生出一絲不安。

一群孩童圍着亭子玩耍,唱道:“啞巴是災星,剋死娘,害死兄,娶個媳婦是狼妖,生個兒子被狼吃,生個女兒叫傻姑,傻姑傻,長大沒人娶。”哈哈哈哈,孩童們指着傻姑大笑,笑完了,接着道:“靈妹靈,半歲能說話,一歲能走路,三歲能爬桿,四歲能做飯,五歲可當家,六歲識得千把字,七歲端莊美麗又大方,長大要嫁就嫁傻二郎。”

“喊什麼喊,一棒兔崽子,都給我滾蛋,小心老子抽死你們。”從村子裏出來的男孩手提鐵棍,身穿黑色皮衣,壯碩的身板宛如一頭野熊。

孩童中一名年紀稍長胖墩墩的男孩不屑地道:“大壯,你敢打我,我讓我姐收拾你。”

“吆!連我一起收拾唄,我的**兒快生鏽了,你姐剛好給我磨磨。胖墩,來,小爺這就帶你去找你姐兒。”身材苗條的龍鵠芫面帶微笑地走來,藍色的眼眸說不出的妖異。

“邪君來了,快走。”瘦猴尖叫一聲,撒腿就逃。

傻姑膽怯地躲到靈妹兒身後,嘴裏嘟囔道:“壞人,大壞蛋。”

龍鵠芫頭戴血紅色皮帽,身穿紅色花瓣領口的襯衫與紅色緊身褲,扭動着屁股,漫着妖嬈的步子,伸出細長的手指,指尖凝聚出一絲藍色的電球,宛如水滴。他輕輕一彈,電球炸開,波浪形電弧奇快,剎那飛入孩童的褲腿里。第一個孩童倒下,前赴後繼,一群孩子堆成了小土坳,哎吆聲不斷。

龍鵠芫抓住一個小女孩的衣領提起來,嬉笑着打量,嚇哭了小女孩,不樂地道:“沒意思。”丟了出去。又抓起一個男孩,這個男孩流着長長的鼻涕,用手背抹着眼淚,恐懼之下,弄得鼻涕到處都是。嘔,龍鵠芫轉頭作嘔,低語道:“噁心,太噁心了,鼻涕娃,下次讓我抓住你我會把你扔進萬鬼窟里去。”

鼻涕娃狠狠吸氣又出氣,鼻涕冒着小泡泡,也不知怎麼弄得,噗,鼻涕噴了龍鵠芫一臉。龍鵠芫轉過頭,手摸了右臉,瞅了瞅,大叫一聲,把鼻涕娃扔了出去,渾身電弧亂跳,蹲下抱住膝蓋嗚嗚地大哭。

電弧亂跳,落在一群孩子堆上,孩子們慘叫,硬撐着身子爬起逃竄。

靈妹兒見龍鵠芫哭的傷心,掏出手帕,在水渠里弄濕了,來到龍鵠芫身前蹲下,拉住龍鵠芫的手擦去鼻涕,又溫柔地幫他擦臉。

“阿彌陀佛”,一道金黃色影子騰空接住鼻涕娃落在地上。鼻涕娃用拳頭捅捅鼻子,手就要伸向布袋和尚的布衣。布袋和尚手一松,鼻涕娃摔在地上,哎吆一聲,暗暗嘆息又沒有在臭和尚身上留下足跡。

這胖乎乎的小和尚看起來也就十歲左右,右手拿着一根比他高半截的法杖,左手大拇指與食指間掛着一串佛珠,右肩挎着一隻布袋子,布袋子平平整整貼着側腰,道:“殺人一命,百世不得超生。施主殺心太重,小僧原作引路人,度的施主脫離苦海,成就無上佛陀。”

“滾蛋,小心老子電死你這禿驢。”龍鵠芫抬頭憤怒地道。他轉頭看着靈妹兒,眼中充滿了委屈,像個兩三歲的孩童似得,嘟着嘴嗚嗚地哭。

傻姑跑到小和尚身前圍着其蹦蹦跳跳地轉圈,笑唱道:“小和尚乖乖,爹娘壞壞,傻姑嫁誰也不要嫁給小布袋。小布袋,沒爹又沒娘,有個師傅是酒鬼,有個老婆叫尼姑,有個姐姐叫傻姑。”

布袋和尚擦着冷汗,轉身就逃,心中暗罵晦氣,一溜煙消失了。

大壯爬在地上,側着耳朵貼在地面上聽,是馬蹄聲,激動地道:“都閉嘴,龍嘯伯父回來了,快通知族長。”

“回來了”柵欄杆上的鼻涕娃大喊。

“回來了,回來了。族長,龍嘯伯父回來了。”一群孩子邊跑,邊大喊。

編製草繩的三叔公放下手中的活兒,凝望村口。收拾兔肉的大壯爹扔了匕首,雙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大喊道:“他媽,龍嘯回來了。”青石板路盡頭的茅草屋前,玲瓏攙扶着面容滄桑的族長,族長拄着一把桃木拐杖,拐杖龍頭蛇身,鮮紅欲滴,“回來了”,他喃喃自語,手指顫抖,顫巍巍地向前走去。

竹林前,六匹馬剎住馬蹄,仰天長嘯,彷彿在宣洩主人的情緒。身穿金色甲胄的龍嘯凝望眼前的大理石,上面刻着:東坡村,心中激動,眼睛濕潤,臉色通紅,久久不語。他翻身下馬,差點摔倒,一名士兵上前扶住。

左腿沒了下半截。

“走開,我自己來。”龍嘯拄着一根鐵棒,鐵棒敲擊着青石板,清脆悅耳。他的手溫柔地撫摸大理石上“東坡村”三個字,淚水一滴接一滴落下,串成了線。鬆開拐杖,一屁股坐在大理石下,許多記憶出現在腦海中:

一群孩子騎在大理石上,嬉笑打鬧,爭奪大理石最高處,想成為第一個發現打獵隊回來的人。

太爺爺指着大理石對一群孩子說:“這塊石頭是我族的寶貝,上千年了。第一代先祖定居於此,它從天而降,落在此處,先祖在上面刻了“東坡村”三個字。記住,這塊神石就是我們的家。”

十六年前的夜晚,硬撐着傷勢的小虎哥在此把包袱遞給他,他向著大石頭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去。龍嘯想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活着的熟人還有幾個。一路急切,到了此處,心中卻是忐忑。當年無法面對,如今就能無視嗎?不能,他們都死了,死了。

村口,擠滿了人。

靈妹兒也是好奇,不過,她更擔心母親,對於傳說中的龍嘯伯父雖然崇拜,但沒啥感情。只是聽說這位龍嘯伯父與啞爸關係非常好,到希望他的回來能改變自己一家在族中的處境。

“看,龍嘯伯父好像靠着大石頭睡著了。”爬在樹上的瘦猴大喊道。

“給我閉嘴,皮猴子。”大壯道。

九叔公看向族長,心中已然明了。當年,打獵隊出去了八百三十二人,只有小虎一人回來,其它人失蹤了。族長失去了四個孩子,自己失去了三個。直到三年前,嘯兒寄回來一封信,族人們才知道他還活着。至於當年之事,小虎啞了,嘯兒走了,至今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道:“唉!還是我去……”

“不用了,我們在這裏等着。”族長神情冷淡,靜靜地站着,低沉地道,“玲瓏,去,去把祭祀請來。”

玲瓏應了一聲,轉身進了村子。

擦乾眼淚,龍嘯拄着拐杖站起來走到青石板台階上,遙望村口,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伸開雙臂,兩名士兵幫他脫了盔甲,他跪在地上,匍匐下去,雙掌攤開,念道:“龍神在上!”。站起來走了九步,又匍匐下去,攤開雙掌,念道:“龍神在上!”

五名士兵跟在其後,拉着戰馬,戰馬踩着青石板,蹡蹡聲蕩漾。青石板磨破了龍戰的膝蓋,獻血滲了出來,宛如一條斷斷續續的紅色飄帶。

一老婦突然大哭,接着很多中年婦女捂臉悲聲痛哭。族長抹了抹眼淚,道:“好了,都別哭了。誰讓我們是蠻荒之人,生生死死,自有天定。”

“那次打獵不死人。我們村子一直延續下來已是很幸運了,都別哭了。龍嘯回來了,我們要高興,你們這些娘們哭哭啼啼地要做什麼。十六年了,孩子大了,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小叔公擺擺手道。

“我們是開心。”三奶用獸皮手帕抹抹眼淚,裝笑道。

族長快步上前。

龍嘯撲通一聲跪下,頭狠狠地撞在地上,咚咚之聲,讓人心顫,獻血染紅了青石板。

“別磕了,別磕了,快起來。”一大群人扶起龍嘯,仔細打量。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族長念叨着,拉着龍嘯的手。

靈妹兒打量着這位村子裏傳說中的人物,壯碩的身板筆直,神態威嚴,讓人感覺他是一座山。眾人拱衛着龍嘯進了村子,孩童們圍着戰馬嘰嘰喳喳,倒是村口一下子清凈了。望向村外,不見母親的身影,回頭看向村子裏,龍嘯正在祭拜龍神,道:“傻姑,我們也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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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天陵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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