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心有餘悸

費青見沐晨發愣，走過來輕輕拍了拍肩膀，語重心長道：“沐晨，你要記住，治療是醫生的本份，但如何選擇卻是病人的權利，也許在你眼中，一根手指遠勝5萬塊，可對某些貧困家庭來說，5萬塊的價值遠勝過一截沒用的小拇指……”

晚上十點多，沐晨值班。

“沐醫生，要不要吃宵夜？”小護士馮冉冉給沐晨遞去了一隻鹹鴨蛋，溫柔的說道。

“謝謝，我不吃鹹鴨蛋的。”沐晨禮貌性的擺手拒絕。

“小沐，鹹鴨蛋寓意好，你得吃一個。”文醫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伴隨着一股濃郁的咖啡味。

馮冉冉也拚命點頭。

“有什麼故事嗎？”沐晨接過鹹鴨蛋和一次性手套，走到辦公桌前，磕了一下，邊剝殼邊好奇問道。

“寓意很閑！”

馮冉冉的表情虔誠、嚴肅、認真。

沐晨一怔，“哦”了一聲。

見沐晨似乎沒放在心上，文醫生走過來，笑盈盈道：“別不信，咱們急診科值夜班，對這個有講究。”

馮冉冉也認同的點點頭：“不光是急診科，其他科值班的夜宵，也有講究。”

“說說看。”沐晨來了興趣，坐下來，咬了一口鹹的流油的鹹鴨蛋，皺了皺眉，暗暗吐槽：

好咸（閑）！

馮冉冉見沐晨似乎感興趣，也興緻勃勃的道：“像公認的值班夜宵，就是蘋果，寓意月安；桃罐頭，寓意辟邪，你看手外科每次忙的一塌糊塗的時候，他們辦公室桌子上，就會擺上一排桃罐頭和一排蘋果。”

見小護士說的煞有其事，沐晨不禁笑了：“那有什麼不能吃的嗎？”

“有啊！”

馮冉冉掰着手指頭，很嚴肅的道：“不能吃的，有火龍果，寓意夜班紅紅火火，還有芒果，代表忙……”

“是嗎？”沐晨半信半疑，心裏琢磨，要不改天買幾個火龍果擺在桌上，試試看？

“這些話，別當真。”文醫生抿了口咖啡，哂笑道：“咱們急診科，就別指望閑下來，現在快到年底了，夜班就是來人的時候。”

“也對，用生命吃夜宵的人，太多了。”馮冉冉吐了吐小舌頭，心有餘悸的道。

“用生命吃宵夜？”

沐晨啞然失笑。

他也就這個月值班多，平日值班都是趙三墩和郝蓓接診病人，他直接上手術台，很少參與搶救室的工作。

“你還別笑。”文醫生放下馬克杯，柔聲道：“咱們雲醫急診科，每天平均要接2-3例支氣管異物的急救。”

“支氣管異物？”

郝蓓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聽到眾人聊支氣管異物，數據張開就來：

“我看過雲醫的統計資料，前兩年共計有1358例支氣管異物，其中花生576例，葵花籽85例，西瓜子413例，蠶豆84例，黃豆72例，玉米粒58例，豬骨頭4例，魚刺9例，果凍5例……”

“這麼多？”

聽着郝蓓滔滔不絕，沐晨表情微滯，他還真沒想到，雲醫急診科居然收了那麼多支氣管異物。

“這算什麼……”文醫生輕笑一聲，“我還遇到有進了辣椒皮、豬牙齒，甚至筆帽都有。”

“長見識了。”沐晨默默點頭。

“支氣管異物的致死率，可相當高。”文醫生哂笑道：“可我見過很多被搶救過來的孩子，在住院期間，居然還是吃果凍、瓜子、花生米，那些家長也是心大。”

沐晨無奈的搖搖頭。

4歲以下的兒童，發育不健全，支氣管很容易進異物，尤其是果凍等食物，一旦堵塞，患兒可能在短短几分鐘內，就會窒息而亡。

“我覺得，家長們就不能讓2歲以下的孩子吃果凍、瓜子、花生……”馮冉冉嘟着嘴，氣鼓鼓道。

眾人紛紛點頭，深以為然。

75%的支氣管異物，發生於2歲以下兒童。

而異物窒息的死亡率，在急診科是很高的，就算沒有致死，像瓜子和花生米進入支氣管，導致發炎、咯血，那也是很恐怖的。

“文醫生，來病人了。”

幾人剛剛聊了一會，值班護士就打破了輕鬆了氣氛。

不是說很閑嗎？沐晨默默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鹹鴨蛋，一口吞掉，用酒精洗了一下，慢悠悠起身。

一個大概兩歲的小女孩坐在輪椅上，被媽媽推了進來，只見她精神萎靡，面色潮紅，不時咳嗽兩聲。

“醫生，這是我女兒小敏的病歷。”孩子母親一進門，就遞上了病歷。

文醫生接過病歷。

“說曹操曹操到，居然說支氣管異物。”文醫生自嘲的笑了笑。

看着看着，她臉上的笑容就僵滯了，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孩子已經做過一次手術了？”文醫生詫異的看着孩子母親。

年輕媽媽愧疚的點點頭：“嗯，在縣醫院做了手術，可還是咳嗽。”

沐晨好奇的接過病歷，快速瀏覽，原來，這叫小敏的孩子，20天前，吃花生米突然咳嗽，呼吸困難。

心大的家長也不以為意，等了一周，見愈發嚴重，才去當地醫院做了氣管異物取出術。

異物可不是卡在喉嚨，而是進了支氣管，當場就氣管切開，手術做了3小時，術后一直咳嗽，縣醫院擬輸液消炎治療無果，轉院。

文醫生讓小敏躺治療床上，解開厚厚的棉襖，露出4號氣管切開金屬導管。

看到小敏痛苦的表情，眾人相互對視，不由一陣唏噓。

“郝蓓，你帶病人去做個胸片，另外，通知呼吸科、麻醉科會診。”文醫生做完體格檢查后，快速下達指令。

不一會，呼吸科和麻醉科的醫生，也來了搶救室。

沒想到的是，小小的花生米，居然難倒了兩個住院總，兩人面面相覷，表情凝重，一直討論方案：

“支氣管是經口，還是造瘺口？”

“病人做了氣管切開，是否用吸入麻醉？經口鼻，還是經造瘺口？”

“麻醉誘導怎麼做？”

“若病人左是肺不張，第二方案？”

“若是發生支氣管痙攣怎麼辦？”

半天都沒拿出方案。

最後，呼吸科的住院總沒轍了，掏手機，直接上報。

呼吸科三線，來了一位姓鐘的主任醫師，一屋子人又討論了半個小時，鍾主任才一錘定音：“做咽喉部表面麻醉，置入硬質支氣管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