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下追愛

文｜木魚書緗

秦沐現在悲哀里的時候，我不敢過多安慰。我害怕我本來已經趨於平衡的位置，在這個時候萌生出愛。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習慣做秦沐的聽客。在那段悲傷的歲月里，一個沉默內斂的我成了他的絕佳傾訴者。

秦沐後來常常打電話給我，電話里的綿長的聲音讓我漸漸恍惚，只是恍惚過後，又悄然沉默。

我依然在我的城市，秦沐依然駐守着他的廣州。由於我工作賣力，又不會跟女人們陷入爭端，老闆不知怎麼的就注意到我，竟然把出國深造的機會欽點給我。

夜晚，同樣舉着電話。秦沐依舊滔滔不絕的講着他的事情，在他說話的間隙，我終於鼓足勇氣，深深吸了一口氣，說：“秦沐，我有一個出國深造的機會……我……”我話還沒有說出口，秦沐那頭傳來的沉重呼吸聲就傳入我的耳跡。愣了幾秒，我聽到聽筒里秦沐說，夏心，來廣州吧。

從前，我沒有愛過什麼別的人。不曉得愛情的海誓山盟，秦沐這一句輕輕巧巧的話，就讓我真的辭了工作。現在回想，我都佩服自己愛一個人的勇氣，竟然可以如此赴湯蹈火。

我試着讓我自己愛上廣州，如同愛秦沐。在這個我聽着語言都吃力的城市裏，我一家一家的面試找工作，從來沒有畏懼過烈日炎炎，我那麼想讓廣州接受我，只因為這裏有秦沐。收到Offer的時候，我開心的像是拿到了開啟我生命的鑰匙。

秦沐有一個習慣，或許是因為做產品推廣總是修改方案到半夜的緣故，他總是一杯又一杯的凝眉喝着咖啡。

“你這樣喝濃咖啡不好……”我看着秦沐疲累的模樣，小心翼翼的說。

“……沒辦法，戒不掉。”秦沐笑笑看着我，帶着無奈的表情搖了搖頭，然後埋頭投入自己的工作。

“戒不掉”這三個字，彷彿給了我旨意。我悄悄攢了幾個月的工資，託人從國外帶回一個咖啡機。秦沐看着我忙上忙下鼓搗着給他煮咖啡，笑着調侃我說：“夏心，沒看出來，你這麼奢侈！”聽他這樣說，我並不回應。只是，聽着他嘖嘖感嘆的聲音，心裏偷偷歡喜。或許是我從前的暗戀，以至於，真正進入這段戀情里，我依然小心翼翼。

那段日子，是我曾以為的最最幸福的時光。晚上，秦沐在忙他在工作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寫博客。那些日子，我和他一樣，見證了廣州的所有清晨和落日。那個時候的時間屬於我，屬於秦沐，屬於我們兩個人。兩年過去了，秦沐升了大區經理。我想，我也該是愛上廣州這個城市。

那一年，秦沐和我商量着要買個小一點的房子，開啟我們新的人生階段。一有時間，秦沐就拉着我去看房子。我曾經有過一個恍惚，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春恬，我害怕他忘不了，害怕自己是個替代，可是，我不敢追問，從來不敢。他們的開始我知道，結局，我也算是明了。又何必去糾結那些過往呢？我想，我不該做個老是陷在過去里的人，要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我們已經在向前看，而且已經看了這麼久。

春日裏的一天，晚上照例打開博客，我看到一個陌生人的留言。愣了很久，我反覆確認，沒錯，署名是沐春，秦沐的沐，春恬的春。看着這兩個字，我眩暈，一股不祥的預感涌過整個身體。留言的人，要和我見面。

“夏心，你過來，看看這個！”秦沐坐在電腦桌邊，一邊喝着咖啡，一邊叫我。“……來了！”我有些顫抖的手本能的合上筆記本。秦沐聽着聲響，有些詫異，轉過頭看我。

“怎麼了？”“……沒有……哦，不是……”我有些語無倫次，趕緊調整呼吸，掩飾自己的情緒，小跑到他身旁。

“你看這個格局，我覺得很適合我們，你覺得怎麼樣？”他說著，又打開另外一張圖，說道：“以後，這裏可以弄個小書房，這裏呢，可以作為孩子的起居室……”我看着秦沐，他說的什麼……我完全沒聽進去。

“夏心，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這麼差？”秦沐放下電腦，看着我。

“我昨天熬夜太晚……今天完全不在狀態……我去洗個澡……”說完，我逃離般衝進洗浴室。

腦海里依舊閃着那兩個字，沐春。

周末，我在茶餐廳轉角看到一臉清澈的春恬時，感覺自己胃裏一陣翻動，脈絡里的血好像僵住，再也無法流動。春恬回來了。

“聽說你在廣州……原來是真的……”春恬低頭。

“哦……秦沐他……”我的老毛病，一看到春恬，就自動把她和秦沐看成是一對。

“秦沐還好吧？”春恬像是心不在焉的問着。

“恩……”我不知道怎麼說起，只能點點頭。可是，三年前秦沐推開門狼狽的模樣，一下子竄回到我的記憶里來。

“夏心，幸好有你在……不然，秦沐不至於這麼快就從悲痛里走出來。”春恬淡然的喝了一口檸檬水。

“……秦沐，秦沐他找了你很久……後來……”我卑賤，竟然還試圖要替秦沐在她面前說話，彷彿，我在這裏不對。

“我知道……”春恬輕輕的打斷了我。她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溫柔。我坐在茶餐廳那一整個下午，知道了春恬不辭而別的緣由。三年前，那次小產，並不是真正意義的小產。那天她突然腹痛的時候，秦沐正在外地。春恬一個人去了醫院，醫生告訴她，宮外孕。情況危急，需要切除輸卵管。秦沐回來的時候，春恬已經出院。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不是往日的春恬。

“我接受不了那份……意外……”說到這裏，春恬看了我一眼：“準確地說，是我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完美。

”我猛然抬頭，看她笑着的臉，看她眼裏溢出的淚水。

“秦沐會在乎嗎？”我問。

“我在乎……我不允許秦沐有一個不完整的家。我知道，你一直都沒有放棄過秦沐。”春恬的頭高高的抬着。

我沉默良久。這個版本的離開……讓我無法釋懷。

“你現在後悔嗎？”我幽幽的問。

春恬看着我，倔強的抹去臉上的眼淚，起身離開。

那一刻我發現，我不喜歡廣州。因為它真的沒有四季分明，看不清夏天和春天的區別。秦沐依然沉浸在我們未來小家的籌劃中，完全沒有覺察到我的心不在焉，一有時間，便拉着我去看房。

終於有一天，我強打精神說：“秦沐我太累了，你自己做主吧。”秦沐卻不以為然，反駁說：“這是兩個人的大事，你怎麼能缺席呢。”

我莫名的火了，一把甩開秦沐的手。秦沐愣了，是呀，我一直那麼小心翼翼的人，從來那麼乖順的人，怎麼會突然發火呢？

“秦沐，春恬回來了。”我一字一頓的說，凝神看着秦沐的表情。秦沐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我，彷彿要把我吃掉。

秦沐愛春恬。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要了春恬的地址，轉身從我身邊離開，一次都沒有回頭。我忘了我那個時候是怎麼離開的廣州。我只記得，我像是個逃慌者。我回北京了。因為那裏四季分明，總有一個季節明明白白，告訴我，它就是我的夏天。列車廣播把我從回憶里拉回，我想，其實故事早有結局，是我貪心了。秦沐的婚禮，應該已經舉行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