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丑的倔強
文｜木魚書緗
我一直不是優秀的前排學生，總是在中游晃蕩，這個位置對我來說很適合，不會擔心被誰超過而少了獎學金，也不會糾結掛科問題。可是這一年，我預感到了自己岌岌可危的位置。自習室常去，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望着秦沐曾經坐的位置發獃，甚至有時候會幻想他像從前那樣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突然從我身後冒出來。顯而易見，除了臨考之前的通宵達旦之外，我沒有退路了。
熬了幾個日夜，立刻就讓我悔不當初，越看越發現這一年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然而悄然而來的一場小變故，才讓我這個小丑清醒。像是所有日子裏的清晨一樣，我迷迷糊糊起了床穿着邋遢的睡衣去一樓打開水。看着水流注滿，我趕緊蓋上蓋子，一面默默背着課本上的知識點，一面上樓梯。那天，我穿的是一雙穿了很久的紅色拖鞋，這雙拖鞋跟了我近三年，我們向來磨合良好，從來沒有出現過意外。可是這一天，它背叛了我，調皮輕巧的打了個滑。滾燙的開水繞過紅色的拖鞋，一股腦兒滾到我的腳背上，小腿上。我只感到一陣劇痛，那個和拖鞋一樣顏色的紅色暖壺一個踉蹌倒在樓梯上，銀色的膽瓶瞬間稀里嘩啦的散落下來。我看着腳背上瞬間鼓起的快有拳頭那麼大的一個泡，皺了皺眉頭。疼，可是只有我自己，疼給誰看呢。我忘了自己怎麼忍着疼痛收拾了樓梯上的殘碎，然後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向學校的醫務室跑去。
天可憐。春恬坐在秦沐的後車架上，手裏抱着基本輕薄的書，一臉笑意的迎面而來。
“夏心！！……你怎麼了，這是去哪兒？”秦沐看見了我，一隻腳支在地上，另一支腳依然踩着腳踏板。“……我……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我故作輕鬆地聳聳肩，臉上擠出無所謂的模樣。春恬吃驚的從後座下來，有些吃驚的看着我。我知道，我真不是個漂亮的女孩子。雖然我不漂亮，可是，從前我不落魄。現在……這一番落魄，竟然撞見他們，實在羞愧。
我咬着嘴唇，只能強顏歡笑。
秦沐上下打量着我，伸手揉了揉我蓬亂的頭髮，噗嗤笑了。
“我帶她去醫務室，一會兒我去圖書館找你。”秦沐看了看我腳上腫起的跑，轉身對春恬說。
“恩，夏心，讓秦沐載你去吧，小心點。”我忘了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只是悻悻的點點頭。
坐在秦沐的自行車後座上，我哭的一塌糊塗。他看到我的時候，那個眼神和那個“噗嗤”笑出來的神情，讓我特別清楚了自己的立場。於秦沐，我不過是個不走心的小老鄉，所以，他才笑得出來。
“夏心，你那麼小心翼翼的一個人，怎麼竟然也能出這樣的差錯？”秦沐加速了蹬自行車的速度。
“唉……今天老天震怒……我無端遭了秧……”我帶着鼻音，趕緊回答。眼淚一瞬間流下來，一直流到我的嘴裏。我一邊嚼着那鹹鹹的苦，一邊在心裏說，只有你秦沐的事情，我才是那麼小心翼翼呀。
我想，我的幻夢，在那個時候才算蘇醒。
因為我的普通，我最美好的大學生活也跟着變得很普通。現在回憶起來，能唯一讓我感到自豪的事情，便是大三開始，我沒有翹過一堂課，包括選修課。畢業的時候，秦沐因為春恬的教誨，早就能夠聽懂每一句粵語，而且很快在廣州找到了工作。而我，獨自一個人留在了這個城市。我們很久不聯繫。
可是第二年，我因為出差去過廣州一次。春恬聽秦沐說了，便邀請我去他們的小家做客。出租屋不大，春恬打理的尚好。而我一進去，就被他們滿滿一牆的照片吸引了。這是他們的成長記錄牆，有的是秦沐偷拍春恬睡覺時候的模樣，有的是他們一起坐在海邊看夕陽的照片，也有他們十指相扣行走在山間的模樣。春恬穿着職業裝坐在直播間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宛然一副明星的模樣。
“……好漂亮，現在已經開始真正做新聞了嗎？”我眼睛裏帶着艷羨問。
“恩……還算是實習階段，如果連續評估不錯，我就固定做早間新聞了！”春恬說著，臉上浮現出對未來的憧憬。
那是只有優秀女人特有的憧憬，帶着自信。我看着春恬的臉，又望着秦沐的背影，想，秦沐和春恬，是我的夢吧。很快，我就回到我在的城市，那裏有四季分明，每一個季節都不疊加，即便我厭極了總是料峭寒冷的春天，我也知道，夏天，總會來。
秦沐做了銷售經理后，偶爾會來出差。這個時候，總是會問候我這個小老鄉。於是，我便總是請他在小渡河南岸的“幽居館”喝茶。有一次他抿了一口茶，眼睛亮閃閃的看着我，說：“夏心你知道嗎？春恬懷孕了……”
“這麼快……太好了！”我我笑着看他眼裏明光閃爍，裏面閃爍着春恬的影子。
“……我們下個月中旬舉行婚禮，你一定來啊！”秦沐輕巧的遞給我一個很正式的請柬。
“下個月中旬……好啊……我提前請假！”我看着秦沐，心裏想着，秦沐，終究是娶了春恬，我也暗自慶幸，如今，我也能如此平常的和他坐在一起，收着他的請柬，在心裏默默的告訴自己，那些年，我暗戀的男孩子，終究要結婚了。
那次離別之後，很奇怪，我老是做一個夢，夢見秦沐西裝格領的在一束陽光里把手伸向我，可憑我怎麼努力，都拉不到他的手。我總是驚醒，然後看着無端的暗夜，聽着嘀嗒的時針發獃。
我忘了過了多久。早晨，我收拾好行裝準備上班。開門之間，隨着一瞬陽光，秦沐的身體擋在了外面。他眼睛紅腫，頭髮和襯衫都是凌亂的樣子。認識他這麼久，我第一次見他鬍子這麼長都沒刮的模樣。我的心突然重重的糾了一下。
原來，這是我第一次心疼一個人。春恬不辭而別。準確的說是，臨近婚禮一周，春恬突然消失了。秦沐去電視台找過，可是同事似乎都和春恬商量好了，絲毫不透露。秦沐的敘述顛三倒四，我只懂了結果，探不出緣由，也不明白，只知道，春恬似乎是小產了，小產之後，有些情緒，再後來，籌備婚禮的時候越來越焦慮，直到秦沐去外地出差回來，才發現，春恬不見了。
秦沐不停的自責，說自己因為工作繁忙而忽略了春恬。我無措，除了安慰，我再也幫不上什麼忙。秦沐愛着春恬，秦沐心疼着一個叫做春恬的女人，而我，在為一個叫着秦沐的男人流着不動聲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