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錯覺
劇組正式開機的這天，似乎所有人都很忙。
提前取好的前景和後景，對號入座進入分割好的場景。
拍攝前的設備調試緊張進行着，燈光師催着美術組打板，攝影助理等着確定光圈，安導已經在大監后落座，第一場是外景戲，他戴了一頂棕色的獵鹿帽。
這次開拍的電影是偵探題材的，導演自己首先進入了角色，希望福爾摩斯鍾愛的帽子能帶來源源不斷的靈感和好運。
“游曳，一會兒看小監確定一**位。”安導丟給游曳一瓶水，後者稍抬手就接住。
游曳點頭，其實已經站好了位置，就等着調校。
今天的氣溫有點高，劇本的背景是深秋，某方面來說，對現場的所有人都是一種煎熬。
游曳就穿了一件黑色的速干T恤，工裝褲的口袋裏放了滿滿的小道具，黑色的帽子遮住半張臉，還沒開始，鬢角就已經開始冒汗了。
帳篷里，化妝師正在做最後的定妝。
“這什麼鬼天氣啊，真是。”
用手給自己扇了兩下風，陸天海的經紀人，有業內大姐大之稱的秦驚鴻有些不滿。她看了一眼穿得嚴嚴實實，還披着大風衣的陸天海，表情一下從憤怒轉變為心疼。
“悶不悶？不然讓他們等等，涼快一點再拍？”
敢說，就有能力去溝通，秦驚鴻這可不是簡單的安撫。
陸天海眼角眉梢染上一絲笑意，似乎是為了控制心率，以防止流出更多的汗，就沒有像平時那般展露笑容。他擺了一下手，溫和地說道：“也不是第一次，沒事。”
“真是苦了你了，回去我給你跟大boss要獎勵！”秦驚鴻從陸天海出道的時候就一直帶着他，當時她手上已經有兩個一線藝人，卻是毅然決然選擇作為新人陸天海的專屬經紀人。
事實證明，她的眼光確實毒辣。
定完妝，陸天海向化妝師道謝後站起來，他今天就一個鏡，拍完就可以走了。
化妝小妹瞬間臉紅，陸天海對工作人員的親切是出了名的，實際體驗一番，讓人頭暈目眩。
陸天海站在陽光和棚內陰影的交界處，遠遠就看到游曳正拿着大喇叭和處理中景的其他工作人員汗流浹背地交流。即便是這種場景，她臉上也沒多少表情，如同一架精準的工作機器。
似乎短推軌的位置有些問題，游曳在溝通未果后，親自走到攝影助理身邊，手把手告知他應該如何調整，以及如何卡搖攝位的視角。
這是一個要拉人物大特寫再轉運動遠景的分鏡，剛才美術組和攝影組以及安導已經確認過了拍攝手法。
陸天海看得有些出神，秦驚鴻突然走到他身邊。剪裁得體的紫羅蘭色職業套裝，將她銳利的氣勢釋放出來，卻又不失女人的嫵媚。
順着陸天海的視線看去，秦驚鴻的目光落在攝影組。她語氣平平說道：“你之前就對攝影很感興趣，趁這部戲，可以多接觸。”
她沖游曳抬了下巴：“這位安導御用的攝影師，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能從秦驚鴻口中得到這種評價，便是行業翹楚中的頭籌。陸天海倒是有些意外，他也直接說了：“這個人有一些傳言。”
秦驚鴻不置可否：“她本人如何不是我們需要關心的。”
這才像是秦驚鴻的風格，陸天海微微揚起嘴角：“的確不是我們需要關心的。”
一鏡完美通過，場記幾乎是抹着感動的淚水把陸天海送出來，其他人接下去拍攝其他鏡頭。陸天海卻並沒有離開片場，他換上一身全黑的裝束，戴上帽子和口罩，坐在片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盯在游曳身上的目光一刻都沒有移開過。
專註，而意味深長。
當恢弘絢爛的晚霞爬上一望無垠的天空一角，最後一聲“卡”后，所有人都彷彿終於從地獄裏爬回來，畫風都變了，喪屍一般僵直着站立好一會兒，才又重新動起來。
“辛苦了！”
“辛苦啦！”
“明天見！”
“導演今天回去多吃點肉啊！都累瘦了！”
“我上你家吃去！”
游曳蹭了下鬢邊的汗水，手背直接濕了一大片。速干T恤前後都有明顯的汗漬，但因為是深顏色的，不走近看不出來，這也是常態了。
“游曳，四菜一湯收好就可以下班了！”
“哦。”游曳低聲應了一句，對方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
安導心滿意足地走到游曳身邊，他竟然還在感嘆陸天海的那個鏡頭，一直在說完美。游曳淡淡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和椿姐聯了，後天大夜後有半天時間。”
“你也不要太拼了，要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和我說……這個你要自己收拾嗎？”安導還想展現一下人文關懷，看到游曳輕鬆拎起看着很重的設備，他一臉惶恐。
游曳看傻子一樣掃了安導一眼，平時這些不都是她收拾的嗎？最近一次別人動手的時候磕壞了一處，到頭來還是她麻煩。
“噗嗤！”響起輕笑的角落，很快只遺留下一把摺疊椅。
游曳卻是突然轉頭朝那個方向看去，她微微皺眉。剛才那裏，有人嗎？
換了一套衣服，游曳從片場裏出來已經月明星稀。她看了一眼時間，即便現在回去，也來不及做飯。但在那份協議里，做飯是最基本的。游曳認為有必要說明一下，就拿出手機。卻是突然僵了一下，游曳才發現，她根本沒有陸天海的號碼。
就在她準備攔車先回唐寧花園的時候，路邊一輛很顯眼的超跑忽然雙閃並鳴笛。
游曳極輕的目光落在車頭，但沒有動。像是給回應一樣，車子又鳴笛了一次。周圍沒有其他人，游曳皺了眉頭，當即徑直走過去，打開車門迅速坐了進去。
這是陸天海的車子，但不是經常開的那輛，游曳在院子的地面車庫裏見到過。她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但實在是太顯眼了。
“下次我不會上車。”游曳直言。
她掃了陸天海一眼，他們之間的“共識”顯然不夠。陸天海是真的不怕，還是沒有常識，在這裏被拍到的話，會有不小的麻煩。
車子發動，湛藍色的車身如同彗星一般劃過主幹道。陸天海只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可不想獨自在家餓上兩個小時。”
游曳索性就趁這個機會說清楚，她換上的T恤是寬鬆版的，卻顯得身形更加瘦削。
“開鏡后時間有衝突。”
“早餐和午餐的便當我會準備好。”
“晚餐希望你自己解決。”
陸天海卻馬上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這有點不近人情啊，我雇傭你最看重的就是晚餐。勞累一天，想好好吃頓飯的願望你也要剝奪嗎？”
不太習慣陸天海這種口吻，游曳微斂容。她身邊這個男人，精於角色扮演。
“你同意延後晚餐時間，我沒異議。”她冷淡道。
陸天海倒是很大方地贊同了，他臉上掛着一副防偏光平面鏡，身上那絲溫文爾雅的氣質被烘托得更加雅緻柔和。但游曳知道，這只是陸天海的“表象”。
到家后，游曳下車，在原地等了一下。
陸天海甩着車鑰匙從車庫出來，頗為意外：“特意等我？”
夜風起，發梢輕揚。
運動鞋輕輕摩擦地面，轉過一個角度。
游曳站定，正面陸天海，依舊冰冷的眼神中充斥着疏離。
“你的秘密很安全。”
“不必對我親切，不需要。”
“颯颯颯”，風似乎颳得更大了些。
游曳條件反射眯眼，被塵屑迷了一隻眼睛。
這時，陸天海的聲音響起。
被風帶過，似有一絲揶揄。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