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人止步
“嘟嘟……”
“咔噠”,電話接起。
“您好,游小姐,今天請務必來療養院一趟。”
“……”剛睡下不久,游曳默默從床上爬了起來。
她轉頭看了一眼床頭擺放着的日曆,今天並不是畫有紅圈的“探望日”。
但她沒有耽擱,草草洗漱后,帶着濃重的黑眼圈直接去了位於郊外的一家私人療養院。
人跡罕至的地方,鳥囀清脆,幽靜得讓進入的人下意識收斂呼吸。
這個地方,游曳很熟悉了。
在去醫師辦公室之前,她先通過了那條走過無數次的走廊。藍色的楹花綴在雨檐上,在微風中輕輕徜徉。
房門被輕輕推開,穿堂風迎面襲來,半透明的窗帘繾綣着。純白的背景色里,幾乎完全融入的身影對窗坐着。
雪白色的髮絲沒有一絲雜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
聽到開門的聲音,窗前的人欣喜回頭,粉色的虹膜如同寶石一般,可掩藏不住虛弱的病態。
“姐姐!”
男孩小動物一樣扎進游曳懷裏,仰起頭目光灼灼:“姐姐今天怎麼來了?不是後天才會來嗎?”
游曳眸光一暖,輕輕撫了撫弟弟的腦袋:“今天休息。”
“後面會比較忙,可能沒辦法每次都遵守約定來看你。”
游羽下意識失落,但馬上蹭着游曳輕輕搖了搖頭:“我沒關係的,小羽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游曳微微笑了一下,眼底的憂慮稍縱即逝。
“這是什麼傻話,我會抽出時間來的。”
醫師辦公室。
游曳預交了下個月的費用,她身上不能留錢。
“游羽的身體出現了一些變化。”
穿着白袍的男醫生推了一下眼鏡,平靜地看向游曳,淺顯易懂地說明了游羽的情況。
“考慮到後續可能需要的治療費用,如果你覺得有困難,我可以幫你聯繫公立療養院。在那裏游羽同樣可以得到相對有效的治療,費用只需要這裏的一半左右。”
游曳遲疑了一下,但婉拒了醫師的好意。她當初千辛萬苦讓弟弟住進這裏,就沒有考慮過費用的問題。無論需要多少,她都會賺回來。
“前輩,你上次說的你朋友那件事,我決定接下。”
從醫師辦公室出來,游曳給安導演打去一個電話。他們是高校時期隸屬同一社團的前後輩,安導演當時研二,游曳大一。專業能力的互相欣賞,讓兩人走得很近。安導演在近八年的時間裏,一直在給游曳提供幫助,也是目前為止唯一能和游曳走得比較近的人。
安導演此時還在宿醉,找了半天才抓到眼鏡,翻坐起的動作重複了三遍才實現。
“你不是覺得這件事挺麻煩的,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游曳沉默,安導大概猜到了點什麼,他沒再追問原因,而是給游曳發了地點和日程。
“也不是很急的事情,就是對你來說可能有些難熬。為了避免尷尬,交接人我安排了椿,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椿是安導的一位女性好友,游曳對她算是熟識。
“不會,謝了。”
“客氣啥,咱倆……”安導剛要直抒胸臆,通話就中止了。
他看着跳停的界面,撓了撓頭髮亂翹的腦袋,腹誹道:“這丫頭是不是又碰上什麼麻煩事了?”
從療養院返回,游曳先把手頭的私單處理了。最後一個快遞寄出,她才疲敝地吐出一口濁氣。手機很快發出短訊提示音,是報酬入賬了。
她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8點,今晚是她和陸天海約定的日子。
稍微收拾了些行李,其實也只有一個小號的旅行包。再次站到唐寧花園1號門前,游曳的心情很是複雜。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
來開門的陸天海一改凌晨精力不足的頽樣,此時渾身上下裝滿聚光燈一般,閃閃發亮。他確實具有光靠臉,就讓人心生親近慾望的能力。但這種能力,似乎對游曳沒起作用。
這個人又架好人設了。
冷漠地看向對方,游曳沒回答。事實上,她只是因為很累,懶得說話罷了。
“就這麼點行李?”
陸天海看到游曳手裏的包時,有些詫異。他極其自然地伸手要去接過,被游曳幅度很小地避開。
她自己提了進去。
陸天海微挑眉,把門關了,向里走。
“合同在桌上,確認沒有問題就簽了。一式兩份,另一份你留着存底。你的房間在走廊左手第一間,我的是盡頭那間。私事你可以在你房間裏處理,或者不打擾我的情況下在外面也可以。有一點例行禁止,就是絕對不能帶男人回來。”絮絮叨叨說明同居規則,陸天海卻發現游曳似乎並沒有在聽他說話。她站在沙發旁,手裏拿着他擬制的合同,正在仔仔細細地讀。
游曳的目光很輕,以至於給人一種涼薄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緊抿的薄唇似乎不會輕易為誰開啟。陸天海不說話了,他就靠在玄關精美的雕花隔斷上,安靜地端詳眼前這個有些單薄的側影。
良久,游曳才從腰包里取出一支旋轉簽字筆,刷刷兩下籤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了手印。她轉身,面對她的新僱主,波瀾不驚。
“現在需要我做什麼?”她直接問道。
陸天海攤手:“晚上就過個合同,接下來你自己整理下就好。”
“哦。”
游曳提上包,徑直走到左手第一間。擰開門把的時候,陸天海突然笑了一句。
“原來聽到我說什麼了。”
他走近,靠得過於近了,幾乎挨到游曳的肩膀。
淡淡瞥了他一眼,游曳挪開半步。
陸天海假裝沒看見,儼然一位熱心友善的房東,煞有介事地介紹起屋子的佈局。
游曳突然出聲,問了踏進這棟房子的第二個問題。
“這個房間,算我的私人空間嗎?”
陸天海一頓,自我感覺良好地撩了下額前的碎發,特別大方地說道:“當然,雖說你是住家保姆,但我也會充分尊重你的個人權利。”
“哦,那,請止步。”
游曳冷冷擠出幾個詞,徑直走入,反手就關上門。
被擋在門外的陸天海,眨了眨眼睛,好幾分鐘后才回過神來。他意猶未盡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由低低笑出聲來。回到客廳,掃了一眼游曳簽下的字。字體和他想像中的一樣,雋秀飄逸。
陸天海的瞳孔微張,竟是有些興奮了,這個遊戲,似乎比他想像中有趣。他忽然萌生了一個強烈的想法,如果撕開游曳臉上掛着的那副冰冷麵具,底下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