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浪蕩子的威力
李婉兒是個蔫壞的人,誰若是得罪了她,她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一定想辦法還回來。
金寶惹着了她,從第一次見面就惹着了她,更不要說方才趙大人所說的“這半個月來,西門府這位得了怪病長得比較糙的姑娘日日到杏林堂買葯”這句話,更是將她得罪狠了。
西門羽想毒死自己這事,有的是時機慢慢還回去,金寶這邊,一刻鐘都嫌晚了。
禍水東引不說,李婉兒還暗搓搓插刀,“終究是咱們西門府這位得了怪病長得比較糙的姑娘日日到杏林堂買葯惹了人注意,說不定回府途中遇着了什麼人,間接給了別人機會呢?若是沒有,去洗脫一下自己的嫌疑也是好的,免得趙大人心中記掛此事。”
大家都知道金寶是西門羽安插在李婉兒身邊的人,李婉兒這一招幾乎相當於公開跟西門羽撕破臉了。
可從趙大人的角度來看,好啊,你們夫妻二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以為丟一個小嘍啰出來就可以洗脫自己的罪名嗎?
原本本官不過是想要回我的辛苦銀錢,你們這班推三阻四還妄圖本官心軟放過他......
又仔細看了看金寶,越看越覺得金寶討厭,一個大男人裝什麼女人啊,等着看本官怎麼弄死你。
杵在外圍一臉事不關己看熱鬧的金寶忽然發現自己被李婉兒陷害了,可他沒有半分驚慌,反而笑着說,“大娘子說得是,既然這事是金寶日日到杏林堂買藥引發的,確實也該金寶去跟趙大人解釋清楚。”
西門羽眼見着金寶淡定地站出來,還衝李婉兒莞爾一笑,忍不住感慨,陳牙子挑的人果然仗義。
從金寶眼中閃爍的狡黠和篤定,李婉兒有種感覺,金寶一定不是金寶,也許並不像西門羽所設想的那麼簡單。
他到底是誰?他進入西門府臨風小樓真是為了殺自己?
會不會,連西門羽都被他騙了呢?
李婉兒看了看一臉傻樂的西門羽,長長地嘆了口氣,以他的這種智商常年花叢中流連,他是如何好好活到今天的?
趙大人意味深長地對西門羽點點頭,“大官人跟李大娘子伉儷情深,着實讓本官倍感欣慰。今日之事也不過是例行問話,大官人和李大娘子不必擔心。”
自從西門羽身邊有了吳道人這四個保鏢后,他的智商直線下降了,這麼明顯的話術他都沒聽出來,還覺得自己清白得很。
買各種毒藥是不假,可想毒死的人還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呢,其他的命案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待所有人離開臨風小樓后,李婉兒立刻吩咐錦雀着人調查金寶的身份。
她有個感覺,金寶這個人看似西門羽想盡辦法弄進西門府的,可未必真如他們設想的那般心思單純。
趙大人登門問話這事給西門羽提了好幾個醒,大劑量地購買毒藥一定會讓人懷疑的,即使自己想毒殺的是自個兒的挂名媳婦兒,那也是不行的。
金寶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接下來可以考慮對他委以重任,換別的法子殺李婉兒。
李婉兒確實是個翻雲覆雨的人物,這事再不能如此高調又幼稚了,得來點真真的殺招。
趙大人說的這樁命案其實跟投毒沒什麼關係,金寶一看便知道他的陰謀。
既然李婉兒和西門羽都將金寶拋出來,趙大人默認這是個他們已經放棄的人,將仵作的驗屍報告在金寶面前晃了一眼,嘆了口氣,“金寶是吧?”
金寶性格有些怪異,說他識時務吧,在人牙子市場上他挺順杆子爬的,這會兒他一點都不識時務了。
“回大人話,民女名喚金寶。”
趙大人被金寶梗了一下,到這時候你都還堅持自己是個女子,你想想你的話別人能信幾分的?
難道你看不出自己已經被西門羽和李婉兒放棄了嗎?就這樣你都打算自己扛這事?你可要想清楚哦,這件事你是扛不住的。
西門羽年年月月孝敬他,關鍵時刻他一樣毫不猶豫地陷害西門羽,更何況金寶這種被他視為死棋的人了。
可是金寶不重要啊,他肯定沒銀錢為自己贖身,否則也不至於賣身到西門府了。
重要的是金寶隸屬的西門羽,不管是西門羽還是李婉兒,只有切切實實地威脅到他們倆了,他們才肯低頭的。
“金寶啊,剛才那具死屍你也見着了,仵作的驗屍報告也給你讀了,你可知道本官叫你來,所為何事?”
雖然金寶一個大男人非要扮女人,可趙大人相信沒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金寶一臉無知的淡定,“趙大人,金寶方才看過那句死屍了,仵作的驗屍報告民女也看過了,不過,民女有必要指出仵作驗屍當中的不當之處。”
趙大人斜着眼睛盯着金寶看了片刻,“金寶,你可是忘了這是哪裏,你自己是什麼身份了嗎?”
金寶跪了一會兒,終究是不舒服,換了個半跪坐的姿勢,趙大人皺起眉頭,“大膽刁民,看來不動大刑你是不肯招了?來人啊......”
金寶立刻抬手制止了趙大人,“趙大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似你這般清正廉明的好官,自然是會跟民女說清利害關係的。民女確實知道些情況,不過這話終究是有些......”
說著望了望左右的衙役啊、仵作啊,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
趙大人想了想,應該不會有人喜歡跟官家作對的,手一揮,其他人全都退下了,“金寶,本官瞧你的模樣該是聰明人,既然是聰明人,就該知道如何洗脫自己的嫌疑。現在,你可想好了,給本官一個怎樣的答案?”
金寶偏頭看了看趙大人,“趙大人,你想要的可是大官人的孝敬銀錢?”
雖然這是最核心的事實,可金寶這麼說出來,還是讓趙大人有些掛不住啊,這可是個丫頭,“胡說,什麼叫孝敬銀錢啊?本官是想......”
“知道知道,趙大人是想查明這樁命案的真正兇手。”
“你既然知道,那本官問你......”
“趙大人,若民女將這命案的真兇尋着了,民女是不是就洗脫罪名了。”
“那是自然,你只要說出買兇殺人的真相,你的罪名自然能洗脫。你身為奴僕,受人驅使,原也是身不由己,本官自會從輕發落。”
金寶笑了笑,“趙大人,說起來,咱們倆的目的基本上可以算是同一個。”
趙大人盯着金寶看了又看,“詳細說來。”
金寶帶着滿身血污回來了,想來在縣衙受了些刑。
西門老夫人自然知道西門羽這些日子就沒出過門,可趙大人非要將金寶帶走,多半是要栽贓西門府的。
若金寶回不來或者由衙役們押着回來指認人,那西門家必定又要吃上官司了。
現在金寶滿身血污地回來了,也就是說西門家安全了。
金寶一定沒有按照趙大人的想法,將這事栽贓到西門家。
這“丫頭”才來幾天啊,居然能這麼維護西門家,真是令人感動啊。
西門羽現在正需要這樣的人,金寶這番維護西門府的操作讓他相信這人跟自己完全就是一條心的。
既是一條心,那就可以開門見山地跟他商量如何弄死李婉兒了。
四個人在一起又嘀嘀咕咕商量了許多殺人計劃,就等着西門羽降低李婉兒的戒心后一一實施。
也不知道他們四人是如何想的,雖然吳仙人等四人看起來微閉雙眼念念有詞,為什麼他們就覺得這四人可以無視自己的殺人計劃呢?
鑒於投毒計劃實施得相當失敗,四個人從失敗中吸取了經驗教訓,重新擬定了更加完美的殺人計劃,西門羽要開始對李婉兒表演情深義重了。
按照他們的邏輯,投毒之所以會失敗,實在是西門羽做事太不走心了,並沒有讓李婉兒真正相信那些湯水是帶着愛意端上來的。
除非能夠想辦法在外面買兇,否則在府宅里殺人最好的辦法,都是降低對方的警惕心。
而降低對方警惕心的最好做法,就是讓對方感覺到愛意。
李婉兒知道西門府的人憋着壞心眼等着出大招呢,雖然不知道他們的大招會是什麼,可大清早地看到西門羽攜吳仙人等五人守在自己卧房外面,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大哥,你的么蛾子還沒出完嗎?
西門羽這是陷入了思維定式了,打定主意要殺李婉兒,那就是要殺的,不管李婉兒有沒有打定主意一輩子留在西門府。
這是近半個月來西門羽第一次盛裝打扮,完全按照他從前尋花問柳的最高標準來打扮的。
一身雪白暗紋錦衣盡顯他俊美過人的五官,眼裏、嘴角泛起的笑意還真讓人有片刻的恍惚,這雙眼睛太招人了。
李婉兒知道西門羽生得貌美,可過去半月他像地主家二傻子一樣在自己身邊做盡傻事,臉上的傻氣掩蓋了他絕美的容顏。
這會兒不知道他是如何打起精神來,讓流浪在外的智商全都回來了,眼睛裏也有了神采,看起來真是既深情又多情。
李婉兒被他含情脈脈的眼波一掃,心中略一蕩漾,該死的登徒子,就是憑了這副皮囊才這樣騙人的?
雖然心知西門羽這含情脈脈的眼波是如何靠不住,可被他含笑這麼掃來掃去,還是有些抵擋不住。
冷了臉望着面前六個人,“大清早的,官人可有什麼事?”
西門羽笑着蹭到李婉兒身邊,似有似無地握了握李婉兒的手,被李婉兒巧妙地避開了,也不見他着惱,依然好聲好氣地說,“昨兒個趙大人到咱們家問話,想來是聽到什麼風聲了。官人我回去想了想,這事確實也挺讓人心生疑惑的,鼠患再如何嚴重,又怎麼用得了這麼多毒藥呢。娘子,你是不是也有這個疑惑?”
李婉兒輕輕搖搖頭,“官人要買這麼多毒藥,自然有官人的道理。”
她心中確實一點也不疑惑,畢竟吳道人事先已將消息給了她,而且西門羽投毒的技術是在太爛了,明晃晃地告訴大家,他就是想投毒,這有什麼好疑惑的啊?
現在西門羽的智商回來了,他自然聽出來這句話的意思了,可他依然裝作一副無辜的模樣,“娘子這是怪我了,怪我也是應該的,原本這事也該跟娘子好好解釋一下的。”
錦雀和翠燕終於從西門羽的魅惑中清醒過來了,兩人交換一個眼色,姑爺怎麼忽然變聰明了?
姑爺這又是什麼陰謀吧?
再看看臉上掛了花的金寶,居然低眉順眼地蹭到西門羽的邊上,暗暗掐了西門羽一下,錦雀翠燕又交換一個眼色,金寶這是怎麼回事?
在李婉兒的心中,從來沒想過要跟西門羽糾纏一輩子的,了不得就是糾纏一陣子。
看他現在的模樣,但凡自己給他一分半分希望,西門羽一定加大力度魅惑自己。
李婉兒看了看眼裏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的西門羽,暗暗嘆了口氣,就算自己定力再好,這麼個絕色火力全開地勾搭自己,只怕自己終究是要淪陷的。
他西門羽什麼心思,難道我不清楚嗎?
他西門羽什麼人,難道我不清楚嗎?
想到自己所計劃的未來,李婉兒搖了搖頭,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些,“官人,金寶既然回來了,說明這事也是個誤會。趙大人都證明了咱們西門府是清白的,我自然相信官人了。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吧,官人不必介懷。今日有幾個很重要的商家要見,我就先走了。”
一般情況下,李婉兒說了自己要去會見商家,西門羽都會乖乖地放她走。
今日卻是不一樣,他握了李婉兒的手,“我就知道你心底肯定是有想法的,不過這是不急於一時,總有一天能證明我對你的真心的。婉兒,西門家這些事都交到你手上,實在是太辛苦你了。不如這樣吧,從今兒起,我就在邊上給你打下手?”
在投毒湯水你來我往中,李婉兒也不是沒跟他抓扯過,可從來沒有被他這般鄭重其事又柔情似水地握住過手,一下有些綳不住了,開始甩手,“官人,這裏人多。”
西門羽也沒有堅持,只是臉上略微露出失望的神色,“婉兒,你我是夫妻。”
這句話帶了十足的誠意在說,聲音里竟有些幽怨和惋惜。
李婉兒明知道他這是在做戲,心中還是揪了一下,難道他真在意這樁婚事?
立刻又在心裏給自己兩耳光,李婉兒啊李婉兒,你到底在想什麼呢,明知道他是想殺你的花花公子,你真以為他對你有半分情意嗎?
這念頭一起,李婉兒心都冷了,“大官人,今日你就在家好好調養身子吧,我這裏還有事,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