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5 生憐玉骨委塵沙
秦瑞林見雲縱起身,忙按了他的肩頭說:“雲縱,你別動,我去看看。”
走上樓梯大喊一句:“樓上是哪支隊伍的?楊都領大人在此!”
一句話喊出,就聽樓上一陣慌張,桌椅盤碗亂響,雲縱心裏暗笑,這才不過兩周,他早聽營隊裏有人暗中喊他“楊閻王”。
許北征站起身嘆了句:“這是怎麼了?天崩地裂了?響動這麼大,我去看看。”
還不等走到樓梯,就聽見一聲慘叫,從樓上飛下一團粉色的綢緞,如一朵春天的海棠花綻放飄零,那是一位女,騰空飛摔下來。
許北征眼明手快看準了那女掉落的位置迎上,一把抓住了姑娘的衫,就聽刺啦一聲響,衣服撕碎的聲音,不及細想,許北征已就勢一把抱住了那粉衫姑娘向地上跌落。任是那姑娘身輕,但畢竟從樓上摔落,帶得許北征抱了她在地上滾出去十餘步,磕碰到一張桌腳才被攔住。
許北征恍過神時,身下壓的姑娘推了他哭嚷着:“放開我!放開我!”不容分說伸手抽了許北征一記耳光。
許北征被這一巴掌抽得驚愕,不等明白,就見那翻身起來的姑娘破碎的衣衫,只剩了條肚兜,露出兩條藕臂,怕是剛才他躍身去抓那姑娘時,誤撕了姑娘的衣衫。而那姑娘滿眼噴火,剛烈的起身直衝向旁邊的柱,一頭撞向柱。虧得雲縱眼快飛起手中的酒碗打在那姑娘的膝窩處,那姑娘腿一酸跌倒,頭雖觸柱卻力道不大,待北征奔過來時,才驚愕的發現。姑娘下身一條白色的布裙都是污垢。暈倒在地時裙翻起,露出兩條白凈地大腿沾了血跡,竟然沒有穿底褲。
樓上一位提了胡琴地老頭兒飛奔下來,大聲哭喊着:“女兒,女兒
跌跌撞撞的來到那女孩身邊,父女二人抱頭大哭。
老頭哭罵著:“你就認命吧,我們惹不起這些吃皇糧當兵的爺,聽說都是不會打仗的八旗弟。在京城悶了來天津找樂兒的。禽獸!不是人呀!”
雲縱拍案而起,卻見樓上大搖大擺下來一隊人,為首的身穿長衫馬褂,名貴的衣料,頭頂上的瓜皮帽帽准上是一顆耀眼地寶石。
“群爺,您慢着。”
“楊統帶、許幫帶都在呢?好吃,好玩,恕不多陪!”那人拱拱手。==首發==大笑了揚長而去,身後跟了幾位兵勇低了頭跟在他身後灰溜溜的走。
“站住!”雲縱大喝道,他看到了後面那幾個兵勇有些是他營中的弟兄。
那位叫群爺的人笑笑道:“這裏不是軍營!”
“但是士兵在營外擾民調戲良家婦女就是犯了軍法!”許北征爭辯道。
那位叫群爺的哈哈大笑道:“她不是什麼良家婦女,是個暗娼。她爺得了我的錢,讓她來伺候二爺我,她自己臉皮薄。偏是被你們這些不知趣兒的人趕上來看到,一時想不開就跳樓了。關我屁事!”
“胡說八道!”老頭兒氣得渾身哆嗦罵:“這是不讓百姓活命了。我們父女本本分分一直在這酒樓唱曲的,這位鐵帽王地管家看上了我閨女,我們不從,他就硬塞了一錠銀給我,就仗了人多勢眾在樓上把我閨女糟蹋了。光天化日呀!老天有眼呀!誰來攔阻都被他們打呀,說是新軍營的人,沒人敢惹。還說鐵帽王爺家的勢力大。天津這地界連官府都要讓他們幾分。”
“不用怕,看他們敢動!原仲愷的人。算什麼?就是原仲愷來也奈何我不得。知道爺是誰嗎?爺府里有太祖爺賜地免死金牌丹書鐵卷!有爺在,你們都不用怕。去他原仲愷的營利任職,那是王爺和老佛爺賞他原仲愷的面!”
一行人等大搖大擺地離去,令許北征奇怪的是,雲縱這回並沒有如往常那火爆的性大打出手手刃了這些畜生,反是那捏在手裏的茶杯緩緩放下,坐回了原處。
就在那群爺走過雲縱身邊時,冷不防被伸出的一隻教絆得飛身撲出去,不當不正撲到了那女腳下。
就在他猶豫的瞬間,那位被侮辱的女人拼上去握緊一支竹簪向那群爺刺去。
就聽那群爺一聲慘叫,捂住了胳膊,大喊着:“快來人,這女人瘋了!”
手下犬牙們衝來拳打腳踢將那女打翻在地,許北征衝過去阻攔,雲縱卻喊了句:“姐夫!休去管人閑事!”
許北征更是奇怪,卻忽然發現那群爺搖着扇起身撣衣襟揚長欲去,一轉身似乎少了些什麼,但看不出是少了什麼。
地上的女喊了聲:“天!不讓人活呀!變成鬼我也不饒你!”
說罷一支竹簪**自己地喉嚨。首發
“姑娘!”許北征大喊,瞪大眼睛。
“出人命啦!快來人!王府地管家殺人了!”雲縱大聲喊。
那位群爺頭也不回大步離去,身後的犬牙跟了就跑,也包括軍營里那幾個少爺兵。
就在店家聞訊趕來時,雲縱卻一把抓了姐夫向後一推道:“看什麼!快走!”
老頭兒撲在女兒屍體上痛哭哀嚎,只在一瞬間,那隻帶血地簪已經被雲縱拔出,一條辮塞進了姑娘半僵的手中。
“還不快去報官?有人**民女,遭到烈女反抗刺死烈女斷辮而逃!”
一句話驚得在場的秦瑞林目瞪口呆,大清朝入關以來向來是留頭不留命,留命不留頭,就是大清臣民一定要留辮,否則就殺頭。
許北征也明白了為什麼剛才看到那群爺的背影詭異,是少了那條油松辮。
雲縱推了北征和秦瑞林離開,店家已經嚇得手足無措。
雲縱背了手看了姑娘的屍身感嘆道:“這姑娘也真是個烈女,令人佩服的聰明。若是她自盡。怕是就白白的死了。倒是中了那奸人的計策誣她是暗娼。如今她為保貞潔斷了歹人的髮辮被人刺死,報給了官府,命案是一定要報給刑部地。定然能還姑娘個清白。可惜可惜,身被污了,生不如死。”
這時看熱鬧地人進來,也有好事的書生來看個究竟,因為這一帶繁華,還有洋人提了相機在拍照。聽了雲縱用德文講述事情的經過。待官府的人趕來時,雲縱已經帶了許北征秦瑞林離去,返回軍營。
“可憐,可憐,生憐玉骨委塵沙,可憐,好端端一個姑娘,豆蔻梢頭的年紀。就香消玉殞了。”
許北征惜香憐玉的感嘆,雲縱逗他道:“姐夫莫是看上那女了?非是兄弟攔阻你,就是那女苟活,怕是流言蜚語也要戳死她。女沒了貞潔,比命丟了還要緊。她是個明白貞烈的孩,陰魂若聽到姐夫的感嘆。惡意知足了。就是不要讓我姐姐知道,不然,那醋海興波,就沒個平息了。”
許北征望着雲縱,低聲嘀咕:“雲縱,你變了,姐夫都要不認識你了。”
果然不出雲縱所料,淮揚菜館“蘭飛處”地命案成了官府的要案。雲縱手下那幾位為虎作倀的八旗弟兵也被喊去問話。雖然那個王府管家極力推搪。但是頭后那條假辮就足以讓他掉腦袋。
報紙上大肆渲染,沒幾天京城都得知此事。皇上親自下旨要徹查,鐵帽王爺終於一腳踢了這位心腹奴才管家,斬立決的刑部批文很快就下來。
為了表彰那位烈女,朝廷還特撥了一筆銀一處宅給那賣唱的老頭兒養老。
悲哀中帶了歡喜的淚,老人來到新建陸軍軍營外尋找楊雲縱時,卻被告知沒有此人。
原大帥將雲縱、許北征、秦瑞林喊到了帳中。
就放了兩把椅,三人進來后原大帥把弄着手中的泥壺吩咐句:“坐吧!”
秦瑞林和許北征都看了兩把椅發愣,三個人如何去坐?
就見雲縱笑盈盈地湊到案前,幫原大帥收拾着散落未分類的案卷問:“大帥可有什麼吩咐?”
眼前卻掃了秦瑞林和許北征示意他們落座。
雲縱心裏最明白不過,自十二歲開始追隨原大帥,事原大帥如長輩,原大帥地規矩最是多,這些年他都不曾混到一把椅坐。原大帥的性,越是自己人越是督管的嚴格,看看他的兩個兒就知道了。
原大帥說:“近來新軍有些起色,也仰仗了諸位,只是有些事要你們回去想想。一來軍隊裏地士兵良莠不齊,影響操練,二來近來軍紀渙散,聽說前些天震驚天津衛的那樁烈女斷辮案也牽扯到了我們的士兵?而且,還有些軍官在場?”
說到這裏,三人神色黯然,慌得垂頭不語。
原大帥又捋捋鬍鬚說:“軍中無紀則號令難下達,獎懲不明則難以服眾,你們三個都是我仰仗地大將,也是從國外深造回來,就分頭去料理此事。招募軍勇的事,瑞林去辦,雲縱協助;整頓軍紀的事,雲縱去做;至於重新制定新軍的兵種,整頓各營編製,北征來做。”
眾人都拱手聽令。
待正事說過,原大帥囑咐幾句才打發眾人下去,先是讓秦瑞林帶了公函去外地招募新軍軍勇兩千,北征去考慮分軍種操練的方案,及安置新請到的德國教習。
待人都散去,雲縱在原大帥身邊為原大帥捶了背笑了問:“大帥,可是為了酒樓的殺人案生氣?其實煥豪也是
原仲愷手中的茶碗頓在岸上,側眼上下掃了他,指指地上不說話。
雲縱垂手立在一旁,平日在外如何威風,見了原大帥也矮半截,規矩地跪下,偷眼看了原大帥陰沉地臉。
原大帥也不搭理他,從岸上抽出一在翻看,是本《西方步兵操演學》。
雲縱知道二叔在生氣,但又不好辯解,只能苦等。
過了些時候,帳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我爹爹在帳中嗎?”
雲縱一驚,是原大帥地幼多多,多多進到帳給父親見禮,小大人一樣,見到雲縱跪在一旁,也跪在了雲縱身邊懂事的說:“雲縱哥哥惹爹爹生氣了?多多也陪哥哥跪,爹爹就不氣了。”
一句話逗笑了雲縱,也逗笑了原仲愷,喊了聲:“都起來吧!”
雲縱這才揉揉膝蓋起來,又為朵朵撣撣袍襟。
“吉官兒,可是明白了?”
“是!下次煥豪不再魯莽惹事。”
“你嘴裏答應的痛快,過了就不是你!下次再去惹這些閑事,看如何罰你!不過這回也不全怪你,畢竟你沒如往日大打出手鬧出大亂!天下不平的事多了,你管不過來。地方官員自會去處理,不必你去打抱不平。”
說到這裏,又道:“不要等到過些天令尊來到京城聽到消息,喊你去京城一頓教訓,我就攔不得了。你知道那鐵帽王身後是誰?還如此造次!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辦得漂亮,沒讓人猜出是你在搗鬼!”
雲縱笑笑,但是心裏卻一驚,父親去京城,珞琪還未離開,冰兒也在,難道是為了冰兒殿試而去?
想到冰兒不由擔心,這個愣小竟然要放棄殿試的機會,真是功敗垂成!不知道爹爹得知如何對待冰兒的罷考。
再轉念一想,心裏暗笑,當然也明白了幾分父親為何去京城。
轉念一想,每年的春天父親都要去京城述職,於是對原大帥告假說:“大帥,煥豪知道新軍用人在際,只是珞琪母女在京城煥豪放心不下,藉機去趟京城探望,想銷三日的假。”
“去吧,若能遇到令尊最好,遠在天津,耽誤你盡孝,也是我的不是。”原仲愷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