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怪物覺醒
看到花形拓馬這位英雄,粉紅色頭髮的少女想起過去。
想起渺小的故事——
每個人都稱讚她的能力,期待她的將來,但是她卻以某件事為分界點,決定反抗那一切,她想起——自己的錯誤。
成為女武神的第一天,身為上司的紅鎧總隊長,對着集合在神殿的新人女武神們,嚴厲地明言。女武神這個職業被賦予的最大使命——命運,就是掬起擁有願望的英雄,將他們引導至這個世界。
是掬起。
絕不是拯救。
英雄的任務正是成為這個世界的救世主,英雄就是為此而受到需要,為此而誕生,存在意義就歸結於此,穿着紅色鎧甲的她是這麼說的。
無論何時,英雄傳奇總是以說書人的視點所描寫。
英雄的內心掙扎、英雄的弱點、英雄的詛咒。
大眾要的不是那些。
他們只需要偶像。
足以令黑暗炫目的光明。
可是粉紅色頭髮少女想到了一個問題,那麼——
——那麼要由誰來救他們呢?
然後,少女的思緒馳騁於過去與現在的夾縫間,飛行在命運與意志的境界。她的羽翼太小,無法包容太多事物;不過如果只是引導數人的願望而飛,應該是足夠的吧。她做着這樣的夢。
說起來,那就是粉紅頭髮少女的願望。
少女現在看着眼前比黑暗更漆黑閃耀的墮落英雄,她想起來了。
想起自己的錯誤,明知是錯,卻仍將思念託付給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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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團戰No.218,1000】
參加軍團:《零落之王》對《嘆息的巨龍》
參加選手:
挑戰者——
〈死線的怪物〉拓馬、〈斷罪魔女〉悠娜、〈NO-DATA〉妮特、〈酒吞王〉吟釀
七星勇——
〈白之勇者〉亞修、〈死國的女帝〉羅潔、〈背叛的十字架〉猶大
開始時間:白鯨之月,十五日,〇〇時〇〇分
會場:瓦爾哈拉衛星番外〈龍王的墓城〉
比試形式:〈GiantKilling〉
勝利條件:挑戰者——在限制時間內,使亞修無法戰鬥
七星勇——在限制時間內,亞修仍能戰鬥而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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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場邂逅后,芙蕾雅另行傳來條件,拓馬他們全盤接受對方的條件,就此準備比試。
成員包含七星勇的比試,與至今的比試呈現完全不同的面貌。七星勇在冠上那個名稱的時間點便能得到獎勵,獲得神所賜予、重現自己『出身世界』的衛星〈小型世界〉,可以作為私有地使用。
挑戰者則必須在可說是敵人庭院的舞台上進行戰鬥。
在這次的〈龍王的墓城〉所公佈的規則是,附時間限制的迷宮攻略。
而在隔天早晨,街頭巷尾都在談論七星勇亞修久違的戰鬥這條新聞。而且對手還是有不祥力量的新人、墮落者集團、受到忌諱之人。
一切都在芙蕾雅的暗中操控下,被攤開在大眾的眼前。
有人說,這次的比試是御前比試——不,是神前比試。
為了在法的名義下,制裁像拓馬他們這樣的邪物、魔物、怪物……墮落者,所設立的活動。對戰透過〈全知之眼〉,受到主神,以及瓦爾哈拉全土的英雄、民眾的注目,不容許一切的違規行為,對結果不能有任何推託。
「敵人有三名。」
拓馬等人早早用過早餐,立刻在烏合寮的客廳進行作戰會議。
另外,妮特與吟釀現在不在這裏。
借用匹莉卡的話,吟釀在做秘招的最終調整,妮特則是在集中精神。
對於芙蕾雅要求那兩人也參加,拓馬感到驚訝,但是他們本人似乎比拓馬他們更能接受這樣的事態。
「哈哈哈,小弟,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反而應該讓我們幫忙是吧。」
『是吧!』
老實說,拓馬很意外。他本來以為他們是與戰鬥無緣的……當拓馬老實地說出心中的想法后,兩人笑着回答。
「是啦,老實說,我並不喜歡戰鬥,或者應該說其實還滿不擅長的……但不管是小弟還是悠娜都對我們有撫養之恩,所以就算是當肉墊、當誘餌、幫忙拖延時間都可以。即使如此還是必須稍微返還你們的恩情,不然不就是空口說白話了嗎?」
『了嗎!』
兩人笑着說:「該說是空口說白話,還是不應該呢。」拓馬的嘴角也浮現笑容,笑着回應:「說什麼撫養,那不是可以自豪地說嘴的事吧。」發自真心向兩人道謝。
匹莉卡坐在褪色的沙發上,將三人的大頭照顯示在桌上。
「只要是能利用的東西,不管任何東西都會拿來利用——猶大先生的特徵就是在於這樣的戰術。由於他完全不畏人言,所以比起尚存半吊子正義感的英雄更為棘手——哎,不過沒問題的。」
匹莉卡露出意外輕鬆的笑容,跳過了他。她這麼說並不是因為拓馬贏過他一次,而是因為更壞心眼的戰術。
戰術的內容連拓馬也為之驚訝……驚訝之餘,他毫不猶豫地決定相信匹莉卡。
——說到相信,結果關於事情開端的那件事——關於匹莉卡為什麼把拓馬他們叫來瓦爾哈拉,這件事還沒問她。
不過事到如今,拓馬一點也不在意。重要的是就結果而言,她給予了拓馬他們機會。而且當拓馬向芙蕾雅爭辯的時候——雖說只是在言語上——將她當成了壞人;儘管如此,匹莉卡仍為他們始終保持沉默。
「這麼一來,接下來就是羅潔的能力了。」
悠娜在拓馬的身旁說道。
「——老實說她的能力還不是很明確。她這個人難以捉摸,會使用詭異的力量。」
「說得你好像知道的樣子。」
「我曾經和她比過一次,不過輸了就是了。」
「咦?」
那是——那正是在已經讓人感到遙遠的九天前,海因茲所說過,悠娜唯一一次的敗北——簡單說,就是羅潔將悠娜的情報賣給海因茲的。
「所以我不能算是認識她,她卻對我非常清楚。」
然後……
最後就是——
「七星勇的亞修先生。」
匹莉卡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老實說,他並不是能以正常對策應付的對手。」
「「………………」」
拓馬與悠娜也理解她的意思。
因為他們看到在那個溫泉的一擊——不,是連看都看不見才對。
那可說是超乎常人、非比尋常,已經不是戰術那種次元的問題了。
「即使如此,雖然算不上策略,不過我也準備了一點小花招。」
這時匹莉卡所提出的方案——說是小花招,卻未免太令兩人吃驚。
拓馬忍不住露出苦笑,匹莉卡則是以嚴肅的表情對他說:
「關鍵就要看拓馬同學了,拜託你……請不要輸掉哦?」
「好,當然啊。用不着拜託,這也是為了我的願望。」
小櫻,為了你,我要翻轉命運——翻轉世界。
2
距離比試開始還剩五分鐘。
時刻是在深夜,天氣晴朗,兩個滿月發出空虛寂寥光芒的——蒼之夜。
看着重疊在一起的兩顆月亮,拓馬想着「簡直就像一對戀人啊」,不符個性地沉浸在這樣的感傷之中。
穿越轉移門,移動至衛星后,眼前聳立一座巨大的城堡。
〈龍王的墓城〉。它很像是RPG常見的最後關卡,是一座被血污與泥土弄髒的城堡,到處都有損毀,除此之外還有形狀不祥的常春藤盤繞。
城壁的另一頭,看得見城堡的輪廓,吸進肺中的儘是頹廢的空氣。
『這大概是重現了亞修出身的世界。據說他是在幻想世界討伐龍王,拯救了世界的英雄。』
不知不覺間,在拓馬身邊的妮特,把智能手機拿給他看。
「哦……真的是王道的英雄呢。」
吟釀從妮特身後出現,把手放在拓馬的肩膀上。
「只不過,這裏之所以會荒廢,似乎並不是龍王所為——〈龍王的墓城〉所重現的純粹只是那個叫亞修的小鬼迎接結局后的世界……也就是說,這個慘狀全都是那個小鬼大鬧之後所留下的傷痕。」
城門終於開啟,四人踏入城內。
不管是哭是笑,這都是最後的決戰了。
【DUEL!!】
▼殘餘時間30:00
首先看到的是庭院,完全沒有整理的廣大庭院。
踩在溫暖的風所吹拂的草皮上,等在他們眼前的是褐色的青年。
「怪物們,歡迎光臨我的庭院。」
他手插在口袋裏,縮着下巴,眼珠向上,竊笑着說道。
「這裏不是你的世界吧。」拓馬咂了咂舌。
「哈哈,是啊,這裏是亞修的世界。」
「那傢伙在哪裏?」
「在這前面的最深處。」
「我想也是。」拓馬點點頭。
「那你就快退開吧,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時間陪你這種小角色玩。」
「嗯啊啊?那你就擊退我看看啊。話說在前頭,這次可不會像上次那樣簡單了哦。」
「……這麼說來,我上次應該把你全部的武器都折斷了吧?」
那是拓馬與猶大的初戰。
那時猶大所顯現的〈強欲之刃〉,被拓馬一瞬間就粉碎了。
「是啊,所以啊,這就是本大爺的新武器!看了可別嚇出尿哦?」
猶大將手從口袋拔出,他的手上已經握住一張〈神之創造卡〉。
「——創生,〈白之龍王〉!」
詠唱的同時,卡片發出光芒,拓馬一邊眯着眼睛,一邊仰望天空——
「…………喂喂喂,你這叫武器嗎?」
「GUAAAAAAAAAAAAAAAAAAAAAA!!」
——是龍,是所有怪物們的王。
「呀哈哈哈!怪物就要用怪物對付啊!而且這不是普通的怪物,是白之龍王!過去亞修所打敗的、這個關卡的最後魔王!這傢伙的鱗片,被賦予可以將聖劍以外的各種打擊、斬擊、槍擊、攻擊魔法,全都無效化的特性!你們所有的戰術都不管用了啦啊啊啊!!」
「……呿,城主別跑到庭院來多管閑事啦。」
雖然拓馬這麼說,但龍王已經沒有自己的意志了吧,它沒有在聽。隨着它的叫喊,足以覆蓋天空的軀體後仰,隨即張開嘴,發出業火之彈。
爆炎。僅僅一擊,草皮、岩石、城堡——這些全部彷彿被打穿一般,有如被橡皮擦消去般,變成了焦炭。
「喔喔,好厲害的力量!如何?這樣一來,就算是你也玩完了吧!?」
猶大說完,凝目向逐漸消退的光看去。
但,那裏沒有拓馬他們的身影。
「咦?奇怪?騙人,不會吧,真的一瞬間就結束了嗎?哈哈!什麼嘛,一副臭屁的樣子,沒想到這麼輕鬆——」
「哪有那麼容易。」
「唔喔!?」
拓馬從猶大的身旁通過,在錯身瞬間對他說道。
猶大反射性地做出防禦動作——但,拓馬並沒有攻擊。猶大感到奇怪,微微睜開眼一看,拓馬已經從視界消失了。他慌張地回過頭。
只見拓馬從剛才的攻擊所開出的牆壁大洞,正要準備侵入城內。
「無視我啊啊啊啊啊!?」
「抱歉,我們沒時間陪你啦。」
悠娜也站在他的身旁。
「快走吧,我們沒時間和那種人說話。」
——時間限制。
他們總不能還沒到達亞修面前就輸掉。
「可惡啊!竟敢這麼瞧不起我!」
猶大咬牙切齒,而阻擋在猶大前方的則是——
「這裏由我們負責。你們快走吧,小弟、悠娜!」
——年紀老大不小的大叔。
「嗯啊啊啊!?你是誰啊!資料上沒有你喔!?」
當然,就算猶大他們再怎麼收集情報也不可能知道。
因為他們至今一次也沒有參加比試。
正因為如此,那就成了他們的武器。
這就是壞心眼的戰術——備用武器。
「我稱不上是個人物,只不過是個路過的醉漢而已。」
吟釀笑道。在那段期間,拓馬他們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城內。
猶大心中焦急,對白色怪物發出指示。
「啊啊,可惡!喂,龍王!快點用吐息把這個垃圾幹掉!」
「哈哈,說我是垃圾,真過分啊。不過小夥子你知道嗎?在我的世界,龍怕喝酒可是定律哦。」
話一說完,吟釀朝張大嘴的龍王口中,丟入一個圓形容器。
——濁酒,兇猛的龍王輕而易舉地將其咬碎。
猶大發出嘲笑。
「酒?哈,笨蛋老頭!區區的酒對這巨大身軀——」
「那可不是區區的哦。這是依照我們可愛女武神的吩咐,我來到瓦爾哈拉后整整一年,全力發揮能力所製造出的特級品。」
為了有朝一日來臨的決戰而受到拜託。吟釀在溫泉之所以會被拓馬說酒臭味更濃,就是因為那時已經進入這個酒的最終準備。
將酒含入口中后,龍王出現變化。
原本純白的鱗片染成鮮紅,它開始痛苦地扭動,往地面墜落。它不顧一切地擊打尾巴和翅膀,痛苦地掙扎。
「G……DYHJIGEEWSSCGTHQZGAAAA!?」
「什麼!?」
從痛苦扭曲的口中,噴出業火的吐息。然而,這時就連龍王自己也分不清敵我了。那是只為將映入眼中的人全部消滅而發出的攻擊。
猶大無力阻止,只能慌張地逃竄。
——儘管如此。
明顯只有一處,只有數公尺見方的大小。
一個沒有遭受任何危害的區域。
那裏有一小盞在暗夜中點亮的手機燈光。
『不必在意我。』
是妮特,及不被認知的能力。
——只有她周圍的數公尺,不會被當成攻擊對象。
在妮特的身旁,進入絕對安全區域的吟釀說道:
「喔喔,總算順利成功了啊。因為你的能力要發動,跟你的狀況有很大的關聯。」
她極端地怕生,所以匹莉卡在感到起用妮特的時機將近時,刻意讓她習慣人群,比如說在有許多人聚集的溫泉。
『不過我還是討厭外面,因為外面充滿了危險。』
地上開了像是隕石坑的洞,城壁、屋頂逐漸崩落……
猶大一邊大叫,一邊在庭院四處奔逃。
「唔喔喔喔喔等一下龍王!?聽我的命令!你這個怪物——!」
吟釀像是憐憫一般露出微笑。
「小夥子啊,正如你所說,我的實力不怎麼樣,是個早就忘記勝利美酒的無業兼吃軟飯的死老頭……即使如此,身為人生的前輩,讓我給你一個忠告——在這個戰場上,無法認清自己實力的小鬼,就連想活久一點都辦不到哦?」
猶大也有能力——〈暗器化〉,那是不用手觸摸就能操縱任何武器的力量。即使在瓦爾哈拉,也不常見到隨心所欲一次操縱兩百六十六把武器的力量;只要加以磨練,那個才能說不定會更加綻放光芒。
但是當他捨棄自己的長處,依靠龍王那種東西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會勝利了。
話雖如此,猶大已經聽不見吟釀的聲音,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所以這單純是聲援。
吊車尾軍團的兩名缺陷品,暗自為最強搭檔的兩人聲援。
「你們要實現我們無法實現的願望哦,新人們。」
【〈背叛的十字劍〉猶大——無法戰鬥】
3
拓馬他們進入城中,只見那裏就像迷宮一般。地下城裏充滿複雜奇怪、交錯縱橫的狹窄通道,但拓馬還是用拳頭破壞牆壁前進。
「難得那兩人為我們爭取到時間,我們就一口氣突破吧。」
「地下城的精髓……現在也不能說那種話了吧。」
陷阱、陷阱、陷阱,陷阱彷彿用不完似地大量施放,牆壁飛來毒針、天花板揮下大鐮刀,還被在坡道滾動的鐵球襲擊。不過那也是當然的,因為他們刻意選擇危險的路線前進,亞修所在之處,一定是最難到達的地方。
破壞、粉碎、爆碎所有迎面而來的陷阱,拓馬與悠娜往深處前進。
▼殘餘時間12:03
就在打破的牆壁數量大概超過一百的時候,視界突然開闊。
他們來到點着朦朧燭光的房間。
「喔,終於中獎了嗎……?」
然而,拓馬一腳踏入的瞬間,就發出喀喇喇的聲響。
「——啊。」
「看來是銘謝惠顧呢。」
腳下的地磚脫落,悠娜的聲音遠去,這是地洞陷阱啊。
「可惡啊!?沒有時間了說!」
敵人依照常規,是以耗盡時間為目標吧。
噗通!拓馬落水的地方是一個紫色沼澤般的儲水槽。他很快地發現水很深,腳碰不到底,於是立刻踢碎牆壁,固定住身體。
另一方面,悠娜則是在洞穴一步前停下,環視房間。
附近有無數的白骨屍體,埋在牆壁上的手銬、斷頭台、電椅、鋼鐵處女。
「這是處刑場嗎……這房間品味相當差勁呢。」
「呵呵,不過對男人的品味,我可是很有自信哦?」
回答的是女人的聲音。
悠娜回頭一看,只見某個物體一閃——是針。她立刻拔出黑鐵槍,扣下扳機,子彈與針相撞,鏗的一聲金屬聲響后,針被彈飛開來。
悠娜瞪着房間內側,一個從黑色大門現身的美女。
「羅潔……所以這裏是你的地盤吧。」
「沒錯,通過這個房間后就是通往玉座的紅地毯,亞修就在那前方——不過,只有你們兩人嗎?呵呵,這是正確的做法,因為對付我不是人多就好。」
絕世美女妖艷地用指尖抵着唇笑了。
「——好了,看來是一對一呢,悠娜。只要是我看上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你的那個我也收下啰?」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從拓馬所在之處雖然看不見,不過羅潔與悠娜似乎正在針鋒相對,只聽聲音就能明白。但是正如悠娜所說,拓馬也不懂她在說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拓馬的雙手雙腳開始不對勁了。
「啊嗯?……我的身體——」
——好重,非常地沉重。
然後,他看到從剛才就出現在自己前方的數位視窗,頓時發現——
那邊原本應該只有顯示剩餘時間的計時器,以及參加英雄的名字而已——但現在在拓馬的名字旁邊,卻有一個骷髏頭圖示在閃動。
羅潔聽到拓馬的聲音,露出微笑。
「你有在聽吧?在〈小型世界〉內會重現『那個世界』——比如說,就算是負面狀態的制約也是一樣。」
「負面狀態……?」
「即便是強壯的男人也無法抗拒的死亡倒數——拓呀,最好不要隨便亂動哦?每當你的心跳加快,死亡就會愈靠近你。你的時間限制一定比〈全知之眼〉所顯示的時間更短了哦。」
骷髏頭的圖示閃動,閃爍的間隔,與拓馬的心臟跳動是相同頻率。
他全身慵懶,不,不只是慵懶的程度。
視界逐漸模糊,而且也相當難以使力。
悠娜為了守護拓馬,一躍站在地洞前方。
「那麼拓馬同學,你就待在那裏吧。」
「什麼,不,等一下啊,悠娜!這一點小事我——」
「啰嗦,上次我也說過了吧?你的身體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了。」
聽到那句話,拓馬睜大了雙眼。
「……!原來如此,是那麼一回事啊……我知道了。」
拓馬一說完,羅潔露出滿足的笑容,並從胸前乳溝取出一張紙片。
「來吧,表演開始了。醒來吧,恐懼,演奏吧,戰慄——創生,〈不死的大隊〉!」
「「!!」」
她啪地彈響手指,放出那張卡片。
瞬間,房間的天花板轟隆轟隆地崩落,無數的骨頭掉落在悠娜與羅潔之間。
從羅潔的身體開始飄散出粉紅色的瘴氣,當瘴氣充滿房間后,骨頭們緩緩站起,宛如傀儡一般,一齊往悠娜的方向前進。
「這是……!」悠娜皺起眉頭。
「魅惑之香,只要是一度降服的對手,即使是屍體也能操縱的禁忌之香——呵呵,我擅長讓男人站起……如果是女人的話,就只會讓她睡着而已。」
悠娜曾說過羅潔難以捉摸,原因正是因為這種力量。
香氣。
「——好了,侍寢的時間到了,凌辱這個不知世事的小丫頭吧。」
羅潔眺望着發出嘎沙嘎沙聲音的死亡行列,滑潤的嘴唇露出微笑。
「!你這雜碎……」
悠娜敲打雙手的槍口,展開魔法陣,然後扣下扳機。黑鐵槍與白銀槍的連射,將兵團的腳一個一個地射穿——但是,從射穿的屍體背後,又有下一具屍體襲來,射擊,下一個,射擊,下一個,射擊,下一個——沒完沒了。
「你本來就不具備一對多的能力,你是靠着變幻莫測的動作,將強大的個體翻弄於股掌之間的類型。而拓馬擁有就算對上多數對手,也能壓倒對方的力量,正因為如此,你才感覺到了他的魅力對吧?」
「人類不是只有能力。」
「那是冠冕堂皇的話。我喜歡美麗的男人,卻討厭美麗的女人;而不管是哪一方,他們因絕望而醜陋扭曲的臉,最令我興奮了。」
「變態。」
「多謝誇獎。」
悠娜一點一點地後退,一步一步,逐漸被逼至絕境,嘎沙嘎沙的聲音響着。
死亡接近過來——她也逐漸接近死亡。
悠娜的後腳跟,來到拓馬掉落的洞前。
「……這時我撤退的話,拓馬同學就——」
「沒錯,他就是我的了。呵呵,怎麼辦?你要選男人,還是選自己的命?還是說在這個極限狀態,再讓感情激昂,最後連心都墮落為惡魔嗎?」
「不,這時我撤退的話,拓馬同學他——會幫我全部一次擺平。」
「…………什、么?」
悠娜就這樣毫不猶豫地,將鋼索的鉤子打在牆上,然後卷回鋼索,逃至大隊的背後。
「誘導辛苦了。」拓馬在洞中回答。
好了,讓她看看萬年家事負責人的力量吧。
「我很擅長打掃哦?」
瞬間,爆炸聲響起,地板破碎,洞穴擴大。骨頭們嘎沙嘎沙地從洞口往下面的沼澤猛然墜落,而拓馬則有如交替一般從沼澤跳出。
羅潔叫道:
「什麼!?為什麼!你剛才確實說要交給她——」
「我沒說,一句也沒說,悠娜只是說要我協助而已。」
——『你的身體不是你一個人的。』
那表明了兩人要一起實現願望的意志,不管是陷阱還是猛毒,都要跨越過去的決心。羅潔表情扭曲,悠娜的兩支槍口對着她。
「羅潔,那張扭曲的臉很適合你哦。」
「!?小、小丫頭……!」
瞬間,這次羅潔全身吐出紫色瘴氣。
「——我知道了……算了,興都敗光了,不玩了不玩了。不管是要得到拓,還是正常和你們戰鬥,我都不玩了。反正我對這樣的大戰也沒興趣——你們兩個就接受違抗我的報應吧。」
在溫泉,羅潔察覺到妮特的能力時說過——就算看不見,就算無法察覺,那也跟自己的能力無關。
拓馬臉頰不住抽動。
「那當然啊,這種……根本只是不分對象的廣範圍攻擊啊。」
瘴氣逐漸侵蝕大氣,地板、天花板、牆壁,一瞬間就宛如過了數百年時光般,逐漸腐朽。
掉在地上的子彈冒泡熔化蒸發,空間受到污染,逐漸充滿了死亡。
勺死之香——羅潔使出的這種香,是一吸入就會造成全身肌肉弛緩、血液腐敗、細胞死滅,骨骼溶化的一種猛毒。
「——好了,該怎麼辦呢。這樣無法接近她……卻也不是逃走的時候。」
「你退後,拓馬同學。」
悠娜來到拓馬身邊,牽起他的手,拓馬的身體被往她的方向拉去。
「……悠娜?」
她握着拓馬的手,溫柔地微笑。
「我一開始很討厭你。」
「什?什麼啦,突然說這種話……」
到了這個地步,還要說我壞話嗎?
「說什麼為了戀愛,根本是在鬧着玩。我本來只是想利用你,只把你當成用過即丟的棋子。」
「…………」好過分。
「可是,不知何時開始,我自然而然地能夠接受你的願望,還有你本身……話雖如此,我認為那是因為你打從心底認同我的關係就是了。因為我——還是不太明白什麼是戀愛。」
這就是悠娜得到的結論。
她一直在戰鬥之中。
所以她認為今後也會是如此。
如果說悠娜有什麼可以回報給拓馬的,那一定只會存在於自己——拓馬所認同的自己——心中。
不需要戀愛這種感情。如果說,拓馬不要求那種感情的話……
「所以說哦?現在的我……是以搭檔的身分,害怕失去你。」
看到悠娜困擾的微笑,拓馬的胸口就像被緊緊地勒住。
以前拓馬曾經問她,為什麼要對他說出自己的過去。
悠娜回答『因為害怕』,她害怕變成孤單一人。
她本來是個膽小鬼。因為要投入戰鬥,所以才一直強迫偽裝自己。
明明很寂寞,卻是愛逞強。
然後悠娜就像下定決心一般,握起拓馬的手——
——這個瞬間的影像,拓馬一生都不會忘記。
她親吻了拓馬的手。
嘴唇笨拙地輕輕一碰,緩緩地離開。
她臉頰微微泛紅說道:
「……你不要誤會了。我和你的世界風俗不一樣……所以這只是作為搭檔的證明。」
對於悠娜而言,這是一種要讓自己這麼認定,為了讓自己忘記——像是儀式般的行為。可以說是一個段落,一個態度上的區別。悠娜的手離開拓馬,舉起槍,朝向羅潔走過去。
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
為了守護搭檔而前往戰場。
拓馬無意識地伸出手,卻無法觸及。
「……結束了嗎?身為人類的最後告別。」
羅潔能夠理解悠娜想要做的事情。同樣身為女人,她也擁有那樣最低限度的感情。
感情。
「——呵呵,看起來你的感情激昂到最高點了呢,小丫頭。」
叩的一聲,悠娜的腳跟敲了地面一下。
「當然呀,我熱得都快倒下了。雖然對你不好意思,不過要請你當我遷怒發泄的對手了。」
「可以啊,放馬過來吧。你的火焰和我的毒,試試看哪邊比較強吧。」
悠娜的身體發火,臉頰泛紅,逐漸變身成為炎之惡魔。
她將兩把槍舉在身前,喀!地打響槍身,轟的一聲,至今從未有過的巨大魔法陣,在槍口的中心展開,之後轟!!轟!!轟轟轟轟轟——魔法陣的圓周上,連鎖產生出數十個小圓。
簡直就像一輪花朵。
蒼炎凜然綻開的花朵。
「將一切燒焦吧——我的嫉妒思念。」
扣下兩把槍的扳機同時,數十個圓一齊燃起蒼藍火焰,魔法陣就像是巨大的炮台,將炮彈射了出去。
三十六連·獄炎炮。
如天使般惹人憐愛的少女、如惡魔般受到熾烈焚燒而發出的墮落光輝。火焰將一切——無論是受到侵蝕的大氣、致死的猛毒,還是各種思念——燃燒殆盡。
羅潔蒼藍地燃燒,朝着意義不明的慘叫深淵,逐漸墜落。
「!—————————————」
世界蒼藍地、熾熱地、染成少女的心的顏色,發出閃耀的光輝。
【〈死國的女帝〉羅潔——無法戰鬥】
4
▼殘餘時間05:00
之後殘留的是地獄的光景,在燒得焦黑的房間裏,只有拓馬平安無事。
拓馬扛起失去意識的悠娜身體,走出房間。他一邊淺淺地吐出氣息,一邊踩穩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在沒有照明的漫長走廊。紅地毯承受兩人份的體重而下沉,最後終於在正面看到一扇沉重的門扉——然後,他們抵達了——
最上層。
屋頂。
既是展望台,也是玉座之廳。圓形的開放式樓層里,有枯萎的白樺樹和它的枯葉。樓層中央設置了一座莊嚴卻已荒廢的玉座,正上方則有兩顆蒼月映照。
坐在玉座的少年,緩緩地抬起淡淡反射月光的白皙臉孔。
「好慢啊。我都等得不耐煩了哦,拓馬。」
〈白之勇者〉。
只為狩獵怪物而誕生的英雄。
拓馬讓悠娜的身體躺在門前,為她披上外套。
「……嗨,亞修,抱歉啦。要和像你這樣的小鬼約會,我實在是提不起勁啊。」
「哦,竟然還有體力耍嘴皮子,值得稱讚。」
「啊?」
「你臉色很差,怎麼了嗎?是中毒了嗎?」
「!……你這混帳!」
拓馬朝視窗瞥了一眼,看到變形的骷髏頭圖示,拓馬不禁咂舌。
亞修像是覺得無趣似地揮了揮手。
「你太過自恃力量,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笨蛋很容易應付,到目前為止全部都是這樣。他們因為有力量,就以為自己不會輸,所以我奪走他們的力量,將他們貶為野獸般的存在——我知道應付像你這種怪物的方法。」
拓馬將全身的力氣灌注在腳上,撐着只要鬆懈就可能倒下的身體,拚命壓抑着顫抖。
自己沒有時間聽亞修廢話,反正這也是在拖延時間。
「不是英雄的你贏不過我——你明白打從出生的那一瞬間,就被託付這個世界的未來的那種重擔嗎?在我背後推動我的,是世界上的所有人類,我和你這種角色是不同等級的人。」
「你在炫耀啊?」
「什麼?」
「既然受到世界的祝福而誕生,那樣不是很好嗎?總比存在遭到世界否定,甚至無法對唯一的知己傳達一句話要好太多了吧。」
那既是拓馬與小櫻的過去。
也是悠娜與悠娜哥哥的過去。
「——我早就習慣這種逆境了。如果是絕望的話,我早就看膩了。事到如今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打算退。話說回來,你又怎樣呢?你知道絕望的滋味嗎?感受過自己的無力嗎?」
亞修嗤笑一聲。
「我從未輸過,今後也不會知道什麼絕望。因此我才是勇者,才能繼續代表正義。」
「今後也不會?哈……喂喂,別把你自己的幻想硬塞給我啊。沒有那麼簡單哦,我不認識你,可是你也不認識我吧?因為我們——」
「世界不同嗎?」
亞修附和着拓馬的聲音,笑了出來。
「哈哈,確實是那樣沒錯……不是正義必勝,而是獲勝才是正義。那麼我們之間誰強?誰正確?今天就在這裏一決高下吧——因為你和我,現在就要像這樣首次交戰了啊。」
亞修舉起大劍。
拓馬的顫抖停止了。
「正是如此,初次見面,勇者大人。」
「然後,再見了,怪物。」
剎那間,拓馬以最快的速度衝出。
「攻擊強化。」亞修詠唱道。
兩人的距離一口氣拉近,拳頭向後拉、準備揮出拳頭的拓馬,與大劍擺在上段姿勢的亞修,在彼此鼻尖快要觸及的距離交戰。怪物的拳頭與勇者的劍撞擊在一起,才聽見鏗的聲音,旋風立刻從兩人為中心捲起,衝擊波將周圍的落葉卷得飛起。
然後亞修將拓馬的身體推了回去。
「什——!?」
「你以為比力量就不會輸了嗎?」
「唔!?少啰嗦啦!」
拓馬揮出第二擊,他的反應速度達到小數點以下。這是〇.〇一五秒內贏得首戰、誰也無法追上、照理說來只有拓馬能夠活動的世界。但是——
「轉移。」
亞修的身體發出光輝,一眨眼間就消失了。
移動到遙遠彼方的亞修舉起劍。
「沒用的,比速度你也贏不過我。」
「……!」
亞修再次與拓馬短兵相接,對他施以怒濤般的連擊。這僅過了短暫的時間。在拓馬手臂揮動一次的期間裏,他的全身被割傷、斬裂,肌肉噴出鮮血。看不見對方的攻擊,雖然想要揮拳反擊,但是卻完全來不及。拳頭揮空,拳頭的衝擊波空虛地掃倒遠方的白樺樹。
「我說過了,這是徒勞無功吧?」
「哪有什麼事是徒勞無功的!」
至今所做的事,有如走馬燈般在拓馬的腦海中閃過。不只是來到瓦爾哈拉后的數日間,而是至今人生的一切。匹莉卡、妮特和吟釀,還有悠娜,一定也有他們的思念。
絕不可以因為徒勞無功這句話就拋開那一切。
「——好痛啊,可惡!你把人當成什麼了!多少也遲疑一下吧!」
「人?是怪物吧。」
儘管語氣輕鬆,但拓馬並沒有像嘴上說得那麼有餘裕。
可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拓馬終究難掩動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對方應該相當強,可是這種強度卻已經超越了異常,未免太強了。那不是人類的反應速度,眨眼間就被他逃走了。
這時拓馬感覺到了矛盾。
——眨眼間?
亞修消失的瞬間,儘管只有一瞬間,拓馬卻反射性地閉上了眼——而且是無意識地。
「……哈哈!原來如此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可惡!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啊。」
拓馬擦去嘴邊的血說道。
原本一直以為對方擁有對怪物有用的能力——以及反過來利用他們的力量。若非如此,他沒有刻意選在滿月之夜戰鬥的道理。
然而,實際卻是——
「……是光吧?」
「喔……?只交手這幾下就看穿了啊。你的頭腦似乎比外表看起來更聰明呢。」
亞修開心地微笑。
「沒錯,我的能力是,得到光的性質之力——移動速度是光速。靠着壓倒性速度發出的斬擊,甚至能超越你的力量。邪物、魔物、怪物增加力